今觉山接到李建业电话的时候是大课间。
早上两节课下课之后有一节大课间，早操加休息时间凑一起四十分钟。小卖部在操场边上，早操一结束许多人往那跑，夏天买冰棍汽水，冬天买麻辣烫，生意兴隆。
他正拎着一瓶冰镇柠檬汽水挤在人群里，就接到了电话。接了电话他先“喂”了几声，身边太吵了，没听清，只能知道对面在说话。随便应了几声，说“等等聊”，就挂了电话。
他仗着身高腿长，伸长了手对着那个已经有些模糊了的付款码扫了一下，联网付款的时候才发现对话框里李建业发来一连串消息，扫码的时候又蹦出来两条。
“早/操/我给你请了假，去接个人。你们班的新同学，你带他去教务处办手续就好。”
“看到消息了回一下。”
今觉山按上对话框，打了个“知道了。”
后面的人吵吵嚷嚷，“前面快一点。”
前面小卖部老板冲人群里吼着，“排队排队！一个一个来！那边那个同学，付款没！”
今觉山把页面切换到付款那栏，冲她晃晃付款成功的界面，把汽水夹在臂弯里，从人群中挤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低着头用手罩在手机上面，拱出一个桥形的手势。太阳底下打字不容易，他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
“李老板这不像你风格啊，之前那些人转学来你不都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吗。”今觉山说道“难不成他是你儿子啊？”
李建业，问津二中高二一班班主任。三十来岁的年纪，一颗童心，和同学打成一片，人称李老板。
李建业也知道他这话纯属玩笑，冲他说，“你可别贫了，人都快来了。隔壁五中的问题少年，出了名的难搞。”
“五中啊，是不是那个家里捐了个楼的。”今觉山想起来上个月学校的传闻。有个高富帅要转来二中，他爹是房地产商，听说学校一直想扩建但是找不着地，捐了个地顺带着建楼，谁听了都直呼大手笔。
这件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今觉山被迫在各种公共场合包括厕所隔间听闻他的事迹。他觉得这人的出场带了点大片预告的感觉，不分时间刷屏投放，放晚八点黄金档里那就是肥皂剧男主，出场必带一曲bgm的那种。
“对，就是他。方行楷。”李建业说道。
“哦。”今觉山内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方行楷。”
手上的冰镇汽水表面的冰已经有些化开了，汇聚成一股往下流，在地上砸出一个圆形的区域。
今觉山往外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倒是挺多，可是没一个像是要进来的。“他来了吗？”
“你等等吧。”李建业回了一句，后面似乎有人来找，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着。今觉山觉得他应该也不清楚时间，于是把沾了水的手在牛仔裤上蹭了蹭，打算挂了电话。
李建业沉默了一下又说，“觉山啊，你回来的时候顺道去教务处把卷子拿了。”
今觉山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上课，于是去保安室找了个位子坐着等，顺便打打游戏。李建业给他推了个微信号，接着发来了那人的名字。
“方行楷。”
今觉山随手加上，把界面切出去继续打人机。一局打完人还没来，他点开方行楷的头像。是一个侧脸，鼻梁高，侧脸的弧度很好看，这长得倒是挺符合他们的说法的。
还有十分钟上课，今觉山给看李建业发了个“人没来。”
他又等了两分钟，看李建业没给他请下节课的假的意思，于是拿了东西就准备回去。今觉山到了教务处那边听到哀嚎声一片，听了一下大概就知道是德育处主任陈月又来抓仪容仪表了。
陈月去年学了理发，爱拿学生练手，剪的发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剪过的人都说这头发还不如狗啃的瓜皮好看。
今觉山要去拿卷子，一群人围着路不好走，他从旁边绕过去。地上杂物多，他走的很小心，翻找的时候才抬起头。一抬头就看到有个人鹤立鸡群。
帅不帅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他顶着一头黄毛。金黄，黄得像是太阳，是室内第二个发光体。在陈月的突击检查下，这个黄毛的存在堪比直升飞机空投上学一样的令人瞩目。
估计是个新生。
今觉山站在远处端详了一下得出结论，“这是个帅哥。”
然后低头找卷子。
卷子又多长得又像，油墨味差点给他熏得昏过去。找到的时候手心已经粘了一层汗。今觉山把卷子夹在臂弯里，准备和陈月打个招呼就回班，眼睛一撇看到旁边站了个光头。看脸，像是刚才那个帅哥。
今觉山心想，“光的可以立刻出家了。”
时间也快上课了，今觉山没打算多留，路过的时候听到那个男生说，“我叫方行楷。”
今觉山愣了一下，原来他早就到了啊。仔细一看他的造型，心想，“是拿陈主任的鞋油抹的头吗，怎么这么亮。”
今觉山用臂弯夹着考卷走过去，给隔壁的教务处主任打了个招呼，把材料交了拉着方行楷就走。
今觉山拉了几下方行楷没拉动，转头看见方行楷盯着地上的黄毛，他一阵想笑。顾着方行楷的面子没说出来，从桌子上拿起来那瓶柠檬汽水塞进方行楷手里。
“快上课了，走吧。”
方行楷触景生情，想说话却哽住，拧开瓶盖泄愤似的喝了几口，说，“我的头发，也是这个颜色。”
今觉山听了这话快憋不住笑，用后槽牙使劲嘬脸两边的肌肉才没发出声。
他走的稍微快了一些，后知后觉方行楷没跟上来，回头一看，恰巧看到方行楷一脚踏空，一个踉跄栽下楼。
今觉山在下边拉了一下，想把他提上来，可他太高反倒是在楼梯上又砸了一下，脚背着地，在地上拧了一下。
方行楷被今觉山撑着两边腋下，架在半空疼的直吸气。教务处有人出来，今觉山找人把方行楷给抬下楼去，送去了隔壁的医院。
一路折腾下来，今觉山早上快放学的时候才回教室。
教室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转学生要来的是一班了，看着班长请了两节课的假还空手而归，众人难免好奇。
“班长你见过转学生没？他怎么没来啊，别是给别班抢走了吧”
“见过。他腿摔了，刚送医院去。”
“太惨了这也。”
“班长，他帅不帅啊？”
“那肯定没我们班长帅。班长这张脸能拿去打广告。”
帅不帅。
今觉山回忆了一下刚刚看到他的场景，是帅的吧，就是两次的发型都太过前卫，他光注意他的发型了，没怎么看脸。
下课铃适时地响了，众人背起书包作鸟兽状散，去食堂干饭。
今觉山是走读生，出门去吃饭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院附近。心想都走到这了，顺便去看看方行楷怎么样了。
他问了半天才搞懂方行楷住在哪个病房，走进去一看就见到一群人围着病床。那群人头发花花绿绿，颜色丰富得像是一片花园。
今觉山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进入古惑仔拍摄现场。
转头想要退出去，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花环，被今觉山一撞，飞了出去。
众人让开一条道儿，今觉山爬起来一看，病床上躺着的正是方行楷，脖子上套着那个飞出去的花环。
方行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无可忍，“全他妈给我滚。”
众人往外涌，今觉山愣在原地被推了好几下。方行楷发完火才看到今觉山来了，他直着身子靠在病床上和今觉山对视，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是今觉山没来得及等他说，就被一群人推着出了门。
门“砰”地一声合上了，外边的人嘀咕着走了。
今觉山把手机摸出来看时间，软件提醒他有条新消息。
“对不起，刚刚没想吼你。”
方行楷觉得问津二中和他就不对盘，刚来就状况连连。
开机车翻车差点掉进丢了井盖的下水道，车坏了。打出租去学校没人接应在学校里乱走，刚巧撞上德育处主任检查发型，学校没有染发剂就直接被剃了光头。喝个汽水，拧瓶盖的一瞬间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把自己摔进医院。
进了医院也不消停，问津五中的那群人倒是消息灵通得很。方行楷的兄弟前脚刚探望过，他们后脚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有人谣传方行楷身患重病接受化疗才剃的头发，仇家和仰慕者都来看他。都弄不懂开口第一句问候是“谢谢”还是“快滚”。
先是大清早来了个人，手捧果篮红了眼睛，趴在方行楷的床边就是一通大哭。
“我好爱你啊，方行楷学长，我为了你来到五中，请一定要坚强啊！”
把方行楷吓了一跳，赶忙睁眼，证明自己活着。
然后又是来了一个仇家，方行楷不认得他，估计是那人把自己当假想敌了吧，先是幸灾乐祸，然后气沉丹田一顿骂，语言粗鄙得方行楷一跃而起，抄着医院送的拐杖就要揍他。
吓得他落荒而逃。
还有就是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发生了，但是似乎是一个很出名的人生病了，再不看就看不到了，反正也没事干干脆来看看他吧。
一通折腾下来方行楷基本上没力气了，一群人在他病床前吵架，三人病房另外两个没住人，全给人占了，坐那嗑瓜子看戏的都有。
方行楷躺在病床上一路握手，接受亲切问候，仿佛公园里的猴。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帅哥靓妹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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