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津二中补习从高二下开始，补周天上午四节课。

    今觉山家住在问津二中附近，每天滑滑板上学，一般是早到十分钟。他上课的时间通常和方行楷碰不上。

    周天上午的时候方行楷第一次在校门口看到今觉山。

    方行楷走在路上，突然看到今觉山单肩背着书包从他旁边“呼啦”一下滑过去，手上拿着一板巧克力和牛奶。两只手虚扶在空中好像飞鸟。他们的教学楼要下三级台阶，今觉山后脚踩了一下滑板后端，一下从台阶上飞起落地。他把牛奶塞进左手，到教学楼底下的时候跳下来，踩了一脚滑板后端，用右手接住放进一楼杂物室。

    方行楷小跑几步跟上他，从后边拍今觉山的背。

    今觉山看到他，掰了半板巧克力递给他。

    方行楷接住巧克力，撕开包装袋问方行楷，“你滑板好帅，教教我呗。”

    方行楷说这话的语气很软，带着长的尾音。

    “可以啊。”今觉山把巧克力叼进嘴里，把牛奶扔进书包。

    上午四节课是语文和英语，讲的都是作文。

    英语是后两节，下课之前还留了十分钟给他们自由发挥。方行楷剩下五分钟的时候就往包里塞东西了，在桌兜里翻来翻去，动静不大，动作很大。他把英语书扔进包里拉上拉链，桌面上就留一个笔盒，盖笔盖的时候给窗外的陈主任拍了肩。

    “这么急着走啊？还没下课呢。”

    “陈主任对不起......”方行楷道歉堪比放鞭炮，噼里啪啦好连贯。

    陈主任一向喜欢站在后门旁边那个窗户检查班级纪律，方行楷刚好是窗户底下那个座位，上课没几周被抓的次数超过十次，陈主任也没什么实质性惩罚，一来二去被抓都成了习惯。

    陈主任一走，方行楷立刻转头看向刚刚在看热闹的今觉山，“下午有空吗？”

    “什么事？”今觉山做题的时候喜欢咬笔盖，他把手放下来，把笔盖从虎牙上拿开。这个表情在方行楷的角度看来，像是在笑。

    “陪我去买滑板咯。”方行楷求人的时候爱说语气词，拉成一条长音，和平时说话差别很大。就像是被顺了毛的猫猫。

    “那我要吃桂花饼。”今觉山说。

    “当然可以！”方行楷做了个敬礼的手势，“今大少爷要吃什么都可以！我把门口小吃街给你盘下来都行！”

    今觉山听着好笑，转念又觉得按照他家钱多的程度，也不是不行。

    下课铃声刚好响起，方行楷的脚已经伸出去半个，一看今觉山收好了，立刻把椅子推进去站起来等到门口。

    问津市北路是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他们去的是北路的滑板店。

    到店里方行楷问今觉山他买的是哪一款，今觉山指了指角落里挂着的二十来个滑板。方行楷一个一个翻，最后从底下找到了同款，有两个色一个黑一个白，今觉山的那个是白色的，方行楷要买黑的。

    今觉山心里觉着高兴，可嘴上却装模作样地说“你干嘛学我。”

    方行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是扮了个鬼脸说，“我就学你。”

    后来方行楷挑了一排的板，七个，他说一天一个每天都不一样我才不和你同款。长板七个拿不动，方行楷就寄回家，填表单的时候今觉山在门口一边划拉手机一边在门口等他，听到他在里面和售货员说。

    “这一个单独的寄去问津二中，其他的寄到这个地址，对，是我家。”

    后来今觉山没见到其他的六个板子，倒是那个黑色的方行楷经常用，在杂物室里靠着今觉山的那个白色。他们好般配，因为他们造出来就是一对。

    坐上车的时候是下午五点，从北路到问津二中附近大约半个小时。

    方行楷和今觉山坐在右手边的双人位置上，前面就是横杆扶手，连着电车的后门。太阳快下山，从电车的驾驶座往后照，在地上拖出一道金色的尾巴，末端是方行楷的左肩。车开的很平稳，扶手挂在头顶好像风铃，摇晃着碰撞。

    这时候是晚高峰，几站以后人渐渐多起来，一个挨着一个，开始大声讨论今晚吃什么，还有一些家长里短。今觉山的手机没电了，拍了拍方行楷的左肩，那边被太阳照的有些微微发烫。

    “带充电宝了吗？”

    方行楷摇摇头，想了想把手里为了听清今觉山说话而摘下的耳机递给他。

    耳机里在循环放宋冬野的《安河桥》。

    有些地方点的路灯早了些，路灯是放大的蜡烛，高高瘦瘦低垂着头，光像是蜡油一样流下来，落在地上。

    伴奏响起来，好长好悲伤。

    发动机永不疲倦，两个人靠的好近，电车颠簸，他们摇摇晃晃。他们的肩膀抵在一起，震动传到对方身上，心跳混入其中，一下两下三下。他们错开的呼吸节奏，也慢慢地统一了。

    今觉山看向方行楷，方行楷转过头。他身后的玻璃窗外是快暗了的天，高楼很高很亮，用尽了鲜艳颜色的灯光。夏天还没来，幸好夏天还没来，他们还有机会留住夏天。

    方行楷的心跳的很快，就像是要赶上这首歌的节奏似的追着。灯光穿过他，照在今觉山的脸上，只照半张脸。车厢里很暗，没有开灯，耳机把他们和拥挤的人群隔开。

    “我到家了，你要来试试滑板吗？”

    “好。”

    他们依旧是肩并肩下了车，电车的发动机声音渐行渐远。他们顺着路边慢慢地走，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车灯扫过路面。

    今觉山回家拿滑板，他家的小区就在车站旁边，几百扇一模一样的窗户，几百户不一样的人。方行楷仰着头，看着窗子里透出的光。

    今觉山走到门口，方行楷提着一杯冰镇柠檬水在门口等他，影子被落下的太阳拉得很长，远处看不清脸只能靠轮廓认人，他就像是一个剪影，身子被金边描了，贴在这来往的车辆中。

    夕阳从路的尽头抛下来，柏油马路中心金色的一条道儿，凹陷的部分闪闪发光，像是掉了一地的碎钻。

    他们等了六十秒的红绿灯，等所有车都停下了，往前走，去北街广场。

    今觉山示范最简单动作。

    他站上板，滑行几步之后，跳下板用脚从底下把板踢起翻面，同时跳起站上板滑行几米，转向滑到方行楷面前，把板递给他。

    方行楷看的真切，心里想着脑子会了，真正上手起来却是连着划了几步都不敢踢板。今觉山在后面喝着柠檬水看着他滑，一再鼓励。

    “试试看！”

    方行楷点点头，自信地滑行几步之后踢板站上去，给大伙表演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平地摔，脸摔在板上抱着板滑行的那种。

    方行楷的自信粉碎了。

    今觉山隔着十来步远，被这一摔吓得抓着柠檬水就是一个箭步冲上去，到了方行楷旁边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

    方行楷倒是一骨碌爬起来，掏出手机打开前置就是照自己的脸，左右看看没事以后放心多了，冲跑来的今觉山说“也不是很疼诶。”

    “啊，对。”今觉山迟疑了一下，内心说自己瞎紧张。学滑板免不了摔，当初自个儿学的时候摔得也不少，就连现在也没见得少摔，怎么轮到方行楷摔了就这么怕。

    方行楷摔了第一次以后敢踢板了，不过踢得不好，有时候会踢得远一些，有时候角度不对站不上去，今觉山坐在花坛旁边喝着柠檬汁纠正他。

    他用脚在地上蹬了几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学着今觉山的样子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板轻轻地勾起来翻面，跳上去站着。然后把手虚扶着空中不存在的栏杆寻找平衡点。

    练了有一个小时，他终于站上去滑行了几米。

    他大喊着今觉山的名字，炫耀道，“你看你看！我做到了！是不是好厉害！”

    今觉山一直在看他，自然是看到了的。

    “牛逼！”今觉山夸张地说道。

    柠檬水底下的冰化得差不多了，提起来的时候带了一手的水。

    今觉山和方行楷就坐在北街广场的台阶上，喝着不冰的柠檬水，吹着晚风。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影子好大一片，把他们都罩住。这时候是春天的最后一段日子，它和夏天的边界模糊不清。

    冰镇柠檬水喝着有点酸，喉咙眼里先是觉得冰凉，一路流进胃里，经过心脏。把嘴里的苦味都冲淡了，呼吸都带着淡淡的柠檬香。

    方行楷手心里都是汗，他弯着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坐着，上衣有些短了，露出运动后微微泛红的腰，一指来宽的缝。

    今觉山的眼睛瞟了一眼就挪开，没敢多看。

    他的心跳的好快，好像要顺着他张开的口，去看看对面的人。过了片刻才敢拿眼睛去看方行楷的脸，装作不在意，他说，“今晚的星星好美。”

    可是那是个阴天，天空中没有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今天的更新也到位了！

    倒数第二句借鉴自夏目漱石的“今晚的月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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