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血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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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何谓阴魂不散?

    周絮这次是切身体会到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腰腹,又狐疑地瞅了一眼温客行。这人该不会真的在他身上挂了什么追踪的物件吧。

    温客行席地而坐,顾湘在他身边给他端茶倒水,见周絮等人来了,他热情好客地招呼道:“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啊,周兄要不要过来喝杯茶水歇歇脚?”

    周絮白了他一眼,叫上张成岭,牵着余影,扭头就走。

    走了没多久,就又看见温客行和顾湘两人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烤山鸡野味。

    温客行看见周絮来了,一副好巧啊你也在的模样,正打算挥手说话,周絮立刻转身离开,徒留温客行一人对着空气眉来眼去。

    余影见状主动向前两步,凑到了周絮身旁,道:“你知道那个怪人为什么明明在咱们之后动身,却总能绕到我们之前堵我们吗?”

    周絮像是没听到般,只管往前走。

    余影也不气恼他的无视,自己接着说道:“那是因为他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估计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完全准备,说不定身上还带着这里的地形图。我看你的样子,应该只知道太湖派的方向,所以就顺着那个方向走,这样难免会绕远路,他趁机抄近道,自然比我们快。”

    周絮仍然不搭腔,甚至连眼神都不稀得给。

    余影仍不死心,“这里的路我特别熟,我带你走一条近道,保管姓温的跟不上,如何?”

    周絮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当我傻?”

    余影切了一声,不再说话。

    周絮还想接着走,却见张成岭脸色惨白,捂着侧腹,似乎难受的紧。他叹了口气道:“休息一会儿吧。”

    张成岭听到这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余影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道:“我先是被他们三人围攻,挨了不少打,又被点了穴道,武功全失,我都还不觉得累呢。”

    周絮拽了绳子一下,“你是想我把你哑穴也点上是不是?”

    就以周絮打起架来那个心狠手辣的样子,这种事他确实做得出来,余影想到这儿,抿起了嘴,默默地坐到了一边。

    周絮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余影闲得无聊,他费力地用指头揪下了一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然后倒在一大石块上,看着蓝天白云发起了呆。

    他侧头看了看张成岭,这毕竟是镜湖山庄唯一的血脉,他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落在赵敬手上吧,余影侧过身子,看向张成岭道:“你好歹是秋月剑的亲生儿子,应该多多少少学过些功夫吧。”

    张成岭没有理他,但那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却出卖了他,余影摇头叹道:“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废物,还报什么仇,你干脆痛快点把琉璃甲交出来,然后早早抽身,或是去读书,或是去种地,这样好歹还能活命。”

    不管张成岭如何愤懑不平,余小爷一概无视,他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顾自睡去。倒是一直在旁听的周絮抬起身子,瞅了余影一眼,那眼神中像是警惕又像是不解。

    张成岭本来身子骨就弱,肚子上还有伤,一连赶了许久的路,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又被余影那张嘴气的够呛,外伤内伤一起发作,立时就病倒了。

    周絮皱着眉头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有些发低烧了,他瞪了余影一眼道:“真该把你的嘴缝上!”

    余影不服气道:“明明是他体弱,关我什么事?”

    周絮犯了难,他身上没有带药,想去采些草药凑活用,可又不敢把张成岭和余影两人放在一起,现下周絮难得地有些怀念温客行了。

    要不先把余影绑树上,然后他再去采草药?

    周絮环顾一周,开始物色合适的树,转了一圈后,他的眼神又落回到了余影身上。老实讲,余影昨日晚上那番诡辩他是一个字也不信,这人明明是毒蝎的杀手,却谎称鬼谷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可刚刚余影和张成岭说的话,看似挑衅,实则是提点,这倒让周絮摸不着头脑了。

    余影就像是一团迷,让周絮看不透想不通。

    说起迷,刚刚那位号称温大善人的骚包孔雀也不遑多让。

    余影见周絮看自己,双手一摊道:“你可别指望我,我也没药。”

    周絮拉着余影的绳子,将他栓到了旁边一棵粗壮的树上。余影抬头看了看这正毒的日头,打商量道:“你非要绑也行,能不能换棵树,这棵树不遮光,刺的人眼睛疼。”

    周絮从自己的破衣服上撕了块破布,往他头上一盖,道:“这下就遮光了。”

    这块布看着破,但却没有余影想象中的脏,上面还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余影侧头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周絮隔着布帘打了下他的头,道:“等着,我马上回来。”

    周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余影再也听不见动静。

    他百无聊赖地吹气,看着那块破布的一角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权当打发时间了,没过多久,余影便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开始他以为是温客行和顾湘那两个怪人,可他仔细听去,却发现来者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个跛子。

    那两人站到他身前,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血屠也有今天!”

    是那个什么周老怪!

    余影暗道不好。

    周老怪扯下了余影头上的破布,那一瞬间的光亮晃的余影几乎睁不开眼睛,待能看清楚了,余影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周大侠,真巧啊。”

    “不巧,我等一直跟在你的身后,等到那叫花子走了才敢现身。”

    余影挑眉看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帮赵大侠清理门户!余影,你身为毒蝎中人,就应该明白毒蝎的规矩,既然被抓,为何不自尽?”

    周老鬼笑的小人得志,之前他被余影落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有这样大好的机会可以报仇雪恨,他又怎么会放过。

    余影看了看这两人,又看了看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张成岭,脑袋里一片慌乱,想不出任何可以脱身的办法,为今之计,他只有尽量拖延时间了。

    余影问道:“你们一直跟在我身后?谁派你们来的?赵敬?”

    “哼!”周老怪冷哼一声,道:“你这辈子是没机会知道了!”

    说完,他运气内功,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击向余影。余影被捆的严严实实,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只能尽力侧过身子,躲开自己的致命之处,让周老怪这一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掌极重,余影立时就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吐了一大口鲜血。

    在离开毒蝎之前没杀了这人,真是失策了。

    余影头向后倒去,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用什么办法让你的掌印消失的吗?”

    “果然是你!”周老怪忍不住又是一掌,拍在了余影的胸膛。可冷静下来后,周老怪确实对自己的掌印消失一事很感兴趣,他知道自己在武功上没什么天赋,所幸孤注一掷穷其一生去练自己的掌法,到了七老八十,总算是有所大成。

    在遇到余影之前,他自认为即便是长明剑仙中了他一掌,也必会留有印记,可是余影却让他的半生努力都成了笑话。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知道掌印消失的真相,所以明知有诈,可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秘密就藏在我身上,你自己来取。”

    跛子拦住周老怪道:“这小子狡猾的很,你可别上他的当!”

    余影吐出一口血水,道:“你们既然一路跟着我,就应该知道我被点了穴道,武功都被封住了,现在又被五花大绑绑在树上,即便是心中有千万种主意,现下也使不出来不是?”

    跛子冷笑道:“你别听这小子的,即便他知道如何克制你的掌法又如何?他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余影见周老怪的神情逐渐趋于平静,他苦笑一声,知道这次无论如何是躲不开了,只好长叹一声道:“没想到我最后竟然是这么死的。”

    跛子道:“江湖人,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余小爷,咱们俩之间确实也没什么仇恨,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说罢,那跛子抬起手中的拐杖,朝着余影的头重重劈下。

    “快跑吧。”余影突然出声说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跛子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已经出了杀招,他就没有再收回去的打算,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力几乎将跛子掀翻,那拐杖停在余影头上一寸的距离,就再也下不去了。

    跛子仔细看去,原来不知何时,树干上插了支破刀,将他的拐杖挡在了半道。

    周絮踏风而来,那张黑不溜脏脏不拉几的脸在余影眼中也变得可亲可爱起来。

    周絮落在余影身前,逼退两人,但他看上去似乎有伤,动起手来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余影在旁边看的着急,他大喊道:“叫花子!放开我!”

    周絮仍在和两人缠斗,头都没回一个。

    余影这次是真的怕了,这种生死捏在别人手上的滋味,自打他会杀人起就再也没经历过了,刚刚这一幕,足以让他这一个月都睡不好觉了。

    他不怕死,可他决不能现在死。

    “痨病鬼!叫花子!你放开我!”余影连着喊了好几声,见周絮始终不理他,且逐渐在打斗中占了下风,他绝望道:“叫花子!我不想死!”

    周絮逼退了两人,站到了余影身前,微微侧过头,浅笑道:“放心吧小子,有我在你死不了。”

    “你就逞能吧,你分明就是打不过了!”

    周絮轻轻一笑,他将地上那块破布一撩,又不偏不倚地盖在了余影的头上,余影只看见他腰间白光一现,等余影晃着脑袋将破布摇下后,只看见了周老怪和跛子两具尸体倒在地上。

    周絮看了看余影身上的伤口,料想就算是解开他,他也没力气逃跑,便用匕首割断了绳子。

    绳子一松,余影克制不住地向前倒去,被周絮一把抱住。

    余影此刻也顾不得什么敌友了,他抱住周絮,浑身颤抖个不停,说气话来都断断续续的,“我……我以为……我不想死……我大仇未报……我还不能死……我不甘心……”

    周絮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便只好伸出右手,拍了拍余影的后背,道:“行了啊,你还号称血屠呢,就这么点场面就吓成这个样子,之前那么多人白杀了?”

    “你不明白……”

    余影将头埋在周絮的肩膀上。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心理阴影。

    余影的心理阴影,就是被绑着,看着面前那些人拿着刀在他面前一个又一个地虐杀幼童。他那时不过3岁,弱小的如同一只蚂蚁,只能瑟瑟发抖地等待这群刽子手向他逼近。

    他侧躺在地上,前面人绝望的叫喊充斥着他的耳朵,他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鲜血缓缓向他流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