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容二人又走了两日，途中容殊临时改道，特意绕去清风剑派的山脚下，见路边有一茶肆，便拽着叶白衣进去歇脚，问茶小二道：“劳驾，请问清风剑派的掌门莫怀阳可在山上？”

    那茶小二回答：“据说前几日莫掌门带着弟子下山历练去了，还不见回来。”

    容殊点头，不再说话。

    等茶小二离开，叶白衣才问：“你打听莫怀阳做什么？”

    容殊放下手中茶碗，扭头看向叶白衣时嘴角漾开一抹笑意，“杀他。”说出的话却冷的仿若寒冰。

    叶白衣一惊，反问：“为什么？”

    容殊手指轻轻拨弄着茶碗边沿，沉默半晌后突然问道：“我若不告诉你原由，执意要杀莫怀阳，你会怎样？帮我，还是阻我？”

    叶白衣快速思忖片刻，伸手握住容殊手腕，轻声回答：“你必有你的理由，我不阻你。”

    容殊点头，似乎一早便料到叶白衣会如此回答，含笑道：“你这般信我，当心被我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叶白衣握着容殊的手微微收紧，正色道：“那我也心甘情愿，陪你一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容殊低头轻笑，再度抬头时眼睛里盛载着透亮的光，“万劫不复之地有什么好的，还是留在上面享受人生吧。”顿了顿，意有所指道：“这白衣更适合你。”

    叶白衣当即听懂，闻言也随之起笑。

    入夜两人在林间露宿。容殊寻棵大树翻身半卧上去，一手撑着额角居高临下看去，见叶白衣坐靠着树干闭目小憩，伸手折断一小截树枝朝他扔过去。

    树枝落在叶白衣头顶，容殊忍不住笑起来，见叶白衣无奈地拿下树枝，睁眼看过来，遂笑眯眯地道：“地上凉，你上来。”

    容殊起身往内挪去，给空出一块位置。

    叶白衣飞身上树，坐在容殊身旁。

    “你看，”容殊倚着树干抬头望向夜空，“我已经很久没有赏过月。记得小时候，爹最喜欢带我上屋顶赏月，背着娘偷偷喂我喝酒，有次我喝醉差点摔下去，爹还被娘训了好些天。”

    幼时可回忆的事情实在太少，容殊遭逢巨变时不过六岁，很多美好即便发生过记忆里也是模糊的。

    叶白衣顺着容殊目光看向明亮月色，眼底浮现淡淡感慨，“在长明山，每晚的月亮都是这样，亮得惊人。我便一个人坐在山顶，整宿整宿的看月亮，一看就是几十年。”

    容殊摸着叶白衣脸庞令他回头，苦着脸道：“冰天雪地的一个人看月亮，真可怜。”

    叶白衣哭笑不得，却还是点头道：“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把你送来给我。”

    容殊笑道：“不对。应该是老天把你送给了我，所以我这也叫苦尽甘来？”

    叶白衣侧身朝容殊靠近，轻声道：“你我都是，苦尽甘来赠与对方的瑰宝。”

    容殊眼睛瞬间一亮，眸子因透着光而熠熠生辉，“叶剑仙这么会说话，以前是不是没少练过？”

    叶白衣听出他话中有话，忍俊道：“着实想练，可惜苦无对象。今后有你在，总算有了它用武之地。”

    容殊含笑看着叶白衣，面容在月光的笼罩下透着朦胧的光，令所见之人目眩神迷。

    叶白衣顿觉呼吸急促，目光灼灼凝在容殊脸庞怎么也挪不开。指腹轻轻触上容殊嘴唇，感觉着指间柔柔的触感，内府的无境之火仿佛要燃烧起来，浑身都在发热。

    叶白衣眼帘微垂，隐火的眸光落在容殊唇上，俯身一点点朝他靠近。

    四周静的听不见一丝声响，空气都凝固了般，叶白衣只能听见自己疾如鼓的心跳声。

    两人唇畔似触非触之时，有说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叶白衣动作一顿，皱起眉头眼睛里浮现极为强烈的不悦。

    见叶白衣要后退，容殊陡地上前在他唇上重重一印，随即退开，抿唇轻笑，“好甜。”

    叶白衣闭眼，竭尽全力忍下心中翻涌的情丝，翻身下树扬剑一挥，汹涌的剑气破空而去，将地面划出一道极深的沟渠，怒不可遏地对来的一群人冷喝：“滚！”

    那群人吓得四处散开逃走。

    容殊坐在树上大笑出声，折一截树枝扔向叶白衣道：“天干物燥的，气大伤身，小心上火。”

    叶白衣抬头看去，容殊笑颜灿灿地坐在树枝上，眸光莹莹如有水波流转，起笑间哪里还看得出一丝昔日蝎王的杀伐之气，倒俨然一股世家公子的干净纯透。

    “夜已深，睡吧！”叶白衣走至树边坐下，闭目道：“我守着你。”

    在清风剑派的山脚下等了两日，终于等到莫怀阳带着一众弟子回来。

    叶白衣去附近茶肆买水还未回来，容殊只身站在路中央一甩手中透骨鞭，拦住莫怀阳等十多人的去路，偏头微笑。

    莫怀阳打量了容殊片刻，恍然大悟，“蝎王。”随即神情戒备中带着一丝轻蔑道：“蝎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容殊淡笑回答：“杀你。”

    莫怀阳脸色瞬时沉下来，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蝎王如今沦为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竟然还敢公然上门来挑衅。也罢，你不来，老夫也要去找你，今日既然你自动送上门来，那就别走了，把命留下来吧！”

    容殊眼底杀机浮现，姣好的面容上透出阴冷的残戾，“本王看这清风剑派山清水秀的，倒很适合做你莫掌门的坟地。”

    莫怀阳气极，大喝一声：“摆阵！”

    一众弟子在莫怀阳的带领下舞剑奔来，以阵型将容殊团团围住。

    这是清风剑派独创的七星浮屠阵法，以北斗七星为方位进行布阵，看似处处有空缺，实际上处处无遗漏。容殊被包围在中间，长鞭抽中一弟子将他掀飞出去，随即旁边两人自动上前缩小阵型，补漏缺失的方位。

    容殊每重伤一人，阵型都会随之紧缩。初看时似乎容殊身法更胜，实际行动却在一点点受限。

    很快容殊被这奇特的阵型步步紧逼到避无可避，七个方位的弟子压阵，其余几人同时飞来长剑刺向容殊，擦着他身体掠过，划开一道道深长的伤口，有血瞬间渗出。

    莫怀阳始终踩在主位上不动，只偶尔开口指挥：“换阵。天枢退，开阳补位。”又见容殊受伤，便道：“七星同出，乘胜追击。”

    七位弟子一同飞来，容殊长鞭一扬勒住其中一人腰身将他掷飞出去，连退数步险险避开闪着寒芒的长剑，却不想莫怀阳突然离位飞来，从背后偷袭一掌震在容殊肩上，将人拍飞出阵。

    容殊口吐鲜血倒地，见莫怀阳带着一众弟子直扑过来，手中透骨钉正要挥出，一只水袋从身后飞快掠过，径直打开一名清风剑派的弟子身上，震得他往后连退撞在其他人身上，强大的冲击力带着这几人同时倒去，五脏六腑如同被震碎般剧痛难忍。

    莫怀阳忙抬手令众人停步，警惕地看着从林间飞出来去扶容殊的叶白衣，皱眉道：“长明山剑仙的传人？”

    叶白衣扭头看向莫怀阳，冷冷纠正，“错了，是剑仙本人。”

    莫怀阳脸色大变，震惊地将叶白衣上下打量了个遍，想到江湖上流传着“剑仙传人正邪不分，终日与蝎王厮混在一处”的话，刚想要质问剑仙为何要与邪魔外道为伍，就见容殊用力拽紧叶白衣的手腕，强忍着身体的疼痛厉声道：“阿叶，杀了他！杀了莫怀阳！别让他跑了，杀了他，你去替我杀了他！”

    “好。”叶白衣看了看容殊，替他擦去唇边血丝，“我替你杀他。”说罢，扶容殊靠树坐下，起身看向莫怀阳时唤长剑出鞘，自动落在手中。

    这是叶白衣第一次不问原由、不分缘故的起剑杀人。

    叶白衣年少纵横江湖，也曾是杀过人染过血的。只是后来久居长明山，终年难得下山一次，加上容长青是非道德观极强，慢慢叶白衣便不再插手江湖之争，也不轻易取人性命。

    莫怀阳与他并无恩仇，也不是非杀不可。但容殊方才看他时眼底带有强烈的执意，叶白衣知道今日若不取莫怀阳性命，容殊绝不肯就此罢休，还会想尽办法再来截杀。

    莫怀阳武功远在容殊之上，叶白衣不愿容殊受伤，也不想他在莫怀阳一事上纠缠不休。如若杀其一人，能了结容殊的心事，叶白衣愿意为他手染一次鲜血。

    见叶白衣持剑走来，莫怀阳心知此次难逃一劫，干脆心一横对众弟子道：“杀了蝎王，今日便是命丧在此，也要为武林除去这一大害！”

    所有人朝容殊扑去。莫怀阳上前与叶白衣缠斗，好给弟子争取时间。

    容殊一手扬鞭勒住一人咽喉，另一手挥出透骨钉，见叶白衣想要过来，抽隙喊道：“先杀莫怀阳！”

    叶白衣当即不再多想，剑招也越发凌厉，只求速战速决。

    莫怀阳边打边退，不一会儿便引得叶白衣一同退出此地，往林间深处去了。

    到莫怀阳如今这般年纪与地位，武功在江湖上能排进前三，便是叶白衣也不能在几招之间轻易取其性命。

    花费了不少时间终于将莫怀阳一剑穿心，叶白衣确定人已经死透，才收剑往林子外奔去。

    等到方才容殊停留之地，叶白衣定睛看去，瞬时血液仿佛停止流动，全身极致发冷。

    那地上只余有清风剑派众弟子的尸身，容殊已然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