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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要挟

    殿下飞刀一扫,弥尔眼前顿时昏暗下去了。那刀挑着炽热的火苗,倏地飞向黑狸大人!弥尔吃了一惊,只听见那边一声嘣响。

    黑狸眼珠一转,看到近在身边的烛火,笑了笑。

    殿下接过弥尔手里剩下的半截蜡烛,泰然伸过去,在上面借了火,转身走向对面的桌子,伸手护着火。

    弥尔想接过来,只见殿下伸手拦了拦。

    “风中残烛而已。”殿下微微一笑,说,“灭了便挑灯。”

    “您怎么不一开始就用灯呢?”黑狸问。

    殿下放下烛火,将手放回风衣口袋里,抬起头看它。烛火将殿下衣上的雪白龙纹染上些温和的光彩,显得他身姿颀长修美。

    “因为我觉得,这里有老的人,有老的账。用那些新东西显得那么刺眼。”殿下说,“不过,如果大人不乐意,就只能换了。”

    那双狐狸眼细细眯了眯,露出一丝猎手的阴狠来。

    “一年的时间,在大人那里不算什么吧?就是不知道记性还好不好。”殿下笑笑,“那时的古柳街杀案,您还记得吗?”

    除了那双灵动狡猾的眼睛,黑狸像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我就想了,先生还活得好好的,那人怎么就能死得那么干脆呢?是不是怕别人查出什么?”殿下唇角的笑显得那么古怪,看起来漫不经心,却无时无刻散发着狠劲,“待我去看先生的屋子,想看出什么来,却发现那里什么都烧坏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倒是想信啊,可惜查案的人要我信,连先生都要我信,”殿下挑起眉来,带着些顽劣,“我反而不信了。”

    “先生就是这样子,怕绝了我惹是生非。”殿下信步走到黑狸面前。

    “您怎么就不信呢?”黑狸意味深长地反问,语调和它的眼尾一样上扬起来,“知道的太多可不好。”

    “就像干坏事一样不好?”殿下笑起来,却分外陌生,像躯壳里有着另一只狠厉的灵魂在隐隐发怒,“我只是想想的事,您的爪子都伤到人了,还是我的人。”

    “我担保,您也不是想想就好。”黑狸的声音通达得老练,“说不准殿下的便衣侍从什么时候在外面喝茶,喝出什么来了。”

    “是啊,有什么能躲过八卦?那里的人对先生家死灰复燃的第二场大火谈了不停!”殿下的眼里慢慢燃起怒火,“就是接连的两场火,把那里烧得精光!是有多怕先生活下来?”

    黑狸轻蔑地笑笑。

    本来从他嘴里听到算古柳街杀案的老账,已经颇感意外,此时一听是怕先生活下去,自己不免觉得他还是缺些火候。

    逸子敏锐地捕捉到它的得意,微微仰起头:“老狐狸,逗你的。得意得意就够了,别自以为是。”

    黑狸愣了愣。

    谁教他这么说话的?

    “我想,让他们结了案吧,风头一过,我做点什么不就容易些?”殿下说,“果不其然,七个月后,死去那人的家族离开京都,在北方做起了买卖,买的是江南锦缎!横跨南北的买卖赚钱虽多,可谓暴利!可没有谁,能够承担这第一笔周转和经验导致的亏损!那样祖上三代算起平平庸庸的人,哪里来那么多钱?”

    “更何况那人骂的就是因改革而导致自家破产!”殿下的目光锐利如鹰,“不错,先生所有关于改革的各家盈利的记录都烧尽了。可谁说,天下只有一份?只要流阳在,我就可以有第二份,第三份!一看,大人的账目表面清楚,再追究来源,岂不是条条大路皆大人的财路?又皆是大人之财的去路?”

    桑曾劝他,对人心莫要过分探测,因为那里的黑暗非常人能忍受,也会将一份简单的快乐染得乌黑。可他就是一个不甘心的人,看到沙漠里一点点飘摆的苗头,就想看到下面发达的根基,就想那往下,往下,再往下,一路下去是什么?

    会不会窥见地狱的一点色彩?

    倘若看见,只要看见一点,就够了——说明已经到了探寻的尽头。

    然而,他无意下到地狱里去。

    殿下垂手将案上的账簿摊到桌面上:“先生的改革,早期有些亏损,往后却渐渐起色,民生多有受利。各家族,各势力,多受利少亏损。早些时候,大人陆陆续续预支费用,对于您这种做人命买卖的人来说不算起眼,借借还还就好,但是长期只借不还就很异常。后来我细细一算,是一笔无法忽略的巨款。这笔巨款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在魔界流动的记录?那人凭空而来的资产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想到是这样让你生疑的。想必你也细算了不少人。”黑狸微笑起来,目光里带着些长辈的慈祥。

    “确实如此。我借改革之名看遍了魔界各大人的账户,也让官人私下摸清各路商人的交易,除了查出这个最可疑的漏洞外,一无所获。那笔巨资凭空消失,莫非是大人会种钱?”殿下遗憾地笑笑,抬头看着那双不悲不喜、略显杀意的眼睛。

    也许是杀多了人,不交谈时,黑狸的目光便常常是这样。此时未免平静地让人心惊,像蓄精养神般。

    “把钱种到地里去,就能钱生钱。”殿下说。

    黑狸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光滑的皮毛在烛火下泛着好看的色泽,像上好的缎子。

    “哦,不是地里,是一个魔界恨不得踏平了的地方,仙界。”殿下微笑起来,“在此我不点明了,您也别问我怎么有的证据。我有我的手段。”

    黑狸看他把手搭在自己身上的铁链上,不禁心急地舔舐了一下嘴唇。

    出去晒太阳是它最大的爱好。但这孩子,长得太快了,真让人心惊,还不知道下面会说出什么来。

    黑狸缓缓开口:“那也不能说明是我收买了那人。”

    “可万一我掌握了大人的枕梦楼呢?”殿下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它心上,“无论生意,出账,入账,还是盈亏。”

    枕梦楼是黑狸在仙界私自开的买卖,黑狸通过人人交接,把命令传到那边。

    桑派人渗透到里面去,接近高层领导者,为黑狸传达命令,也就在黑狸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摸清了状况。

    “大人对父皇的忠诚日月可鉴,所以,”殿下笑笑,“您只要当做没看到之前那事就好,其余便是小辈的事了。”

    黑狸缩了缩腿,不看他。

    “否则,一票参一票,众人皆知是活人我便不忍心,却不知是钱大人就忍不住啊。大人与仙界高层走私买卖。”殿下说,“谁又能保证您走私的只是钱财,而没有机密呢?还真说不准谁的罪责更大些。”

    殿下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等您的回复。”

    说完,逸子转身走了。

    “险些忘了告诉大人,”逸子说,“您在我的密闭空间里。在这里,您的灵力消耗是平时的七倍。所以,趁早决定。迟了,要换的可不仅仅是蜡烛了。”

    要对方进入自己的密闭空间,就得对方愿意,或者,在进入那时锁住他的灵力,让结界对他没有排斥。逸子走的最后一条。

    “只要你不危害他与他的朝代,”黑狸依旧盘着身,鼻尖埋在毛里,“我便答应你。”

    “当然,假如大人有了二心,我也不会放过大人,清君侧。”殿下笑笑,“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今晚的说法也不过为了自保而已。该说的该做的,一点都少不得。”

    殿下抬抬手,神笔一挥,铁链碎开。

    黑狸动了动爪子,伸了个懒腰。

    “大人,如果仅仅是隐瞒,算背叛吗?”眼前的孩子意味不明地笑笑。

    “不知道啊。”黑狸抖了抖毛,慢悠悠往外走,“答案对你很重要?”

    殿下没有发声。

    黑狸走过他身边。

    逸子默默地看着黑亮的毛蹭过他裤腿,真像水一般。

    “像小孩子那样,看看你的心。”大人的语调一摇一哼,“看它朝哪边,你又在帮哪边。”

    “如果行为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呢?”

    “我不认为你那样。”黑狸耸了耸眉头,“你可坦诚了,孩子。”

    “是,受教了。”逸子欠了欠身,“小辈恭送大人。”

    看着大人消失在楼口,殿下坐回账本前,看似随意地拿起一本翻翻,又拿起另一本翻翻,摆手让弥尔收拾了。

    弥尔一边收拾,一边问出自己的疑惑来:“殿下,您真的是一位位核算找出大人来的吗?”

    殿下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弥尔自觉地闭了嘴。

    “你觉得呢?”殿下笑笑。

    弥尔踌躇了一会儿:“臣觉得,账户长时间预支很正常,而且,最后能补还也很正常啊,您怎么以为他还有一笔巨款买人命?”

    殿下笑而不语,看他收拾好了,便转身往外走。

    “殿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我有些意外,你居然在听,还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殿下捋平袖子,算是整理着装的样子。

    逸子觉得让他了解一些这种东西挺好,像成长里少不得的营养。总是蒙头蒙脑的会被人欺负,毕竟打架总有打不动的时候,也有很多东西是拳头够不着的。

    “殿下不愿意就不讲。”弥尔连忙说,“臣也不是很八卦的。”

    殿下偏过脸,脸上带着些匪夷所思。

    “啊?”弥尔被他弄糊涂了,也不知道他打着什么念头。

    “不啊,你不问,下次要挟大人就要被他倒打一耙。”殿下说,“那是司马家上报说,自家鞭长莫及,在外的店铺亏损了。我才记起,魔界有相当一部分资金在外流通,才去核实那些店铺,同样发现漏洞。那个漏洞,就在于大人违法与仙界走私。”

    “而且,大人统领魔界的黄金猎人,第一个查的就该是那些有资本买人命的。”殿下说。

    以弥尔的出身,理解这些倒不难。

    “那么,大人为什么为难先生?真的是因为改革?他也赚利不少的样子……”

    这时,殿下皱起眉,脸色凝重起来,像一片夜色挡在秀美的容颜上。

    当时他第一个念头是上兵伐谋,先生因改革被人记恨,这也是杀案呈现给公众的样子,但,此刻看来,却不适合后来的进展。

    连续两场大火…….是有多怕先生活下来!

    大人轻蔑地笑了。

    “我没有想到是这样让你生疑的,想必你也细算了不少人。”黑狸微笑起来,目光里带着些长辈的慈祥。

    确实如此。

    逸子想着它那时的脸色,那么坦然而镇定,像一位合适的观众,更像一位自己的导师,而非当事人。

    证据和口证都是这样指证……但是,为什么……要害流阳呢?它从中有获利吗?如果有,又是什么?

    “殿下?”弥尔唤了一声。

    逸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大人杀的人太多,没有人过问个中原因。”

    弥尔也就没有过问了。

    逸子想起了什么,猛得转头看着伏龙殿里的龙椅。贵比黄金的金丝楠木材质在白绫下更显奢华。椅子周身涂满了金粉,在大殿尽头闪闪发光,配上一身龙纹,岂止雍容华贵,分明是不可侵犯!

    没有人过问……

    是因为大人是奉旨杀人。

    一丝畏惧升上心头,逸子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是圣旨,那就不会牵扯仙界了,流阳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了。

    殿下神色微妙,收回目光,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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