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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江南4

    逸子这夜间总放心不下,会去查看伤员。在一个寻常的夜晚里,一场长达数日的失眠忽然开始。这在某种程度上又加重了他神经上的敏感。

    他睁眼望着窗户外摇摆的叶影。秋风一遍遍地跑过窗前,鬼嚎似的凄惨。他扭头望着桌上那只信鸽:白色的,柳叶为羽,木头为模,唯一是缺了隐叶。

    这只是一个子衿仿制的信鸽而已,并不是他们当时用的那只。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梦过桑了,大抵桑真的随着他的**,消失在自己身边了。最后一个梦里,桑急切地要自己答应他,但是答应什么呢?

    大抵是答应他,不要忘了初衷吧。

    但是他们的约定,随着桑的离去已经逐渐变得不可能了。甚至连带着逸子,也自身难保了。

    逸子想起母后刚刚死去的那段日子,自己也曾梦见过一次母后——母后在梦里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让他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自己奋力地去挣扎,最后还剩下些什么呢?

    逸子听着风声,看着那么几只老鼠,飞快地跑过对面屋檐的瓦,心里渐渐升起一层秋意。他在被子里暗暗握了握拳头,依旧没有感受到灵力的涌动,甚至比自己制作点睛将时更虚弱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前辈们为了安慰他,才骗他还有康复的可能。

    是不是只有他蒙在鼓里?

    他睡不着了,起身披上风衣,挑灯去看伤兵。

    那里安详得很,只是偶尔有些病痛的呻吟声,更多的是轻微的打呼声。他走了一圈,发现即使是残疾了的士兵,伤口也好得很快。以他以往的经验来看,离不开灵力的帮忙——毕竟大多是**的伤痛,重在内伤的才需要久养。

    他去看了弥尔。弥尔的后背敷着药,就趴着睡,睡得五官扭曲一塌糊涂。

    弥尔的心性总像个孩子一样,单纯执拗。逸子本想让他跟自己一些日子,开开眼界后好跻身士官,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别把这种人往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推了。

    他小心掀了掀弥尔后背的膏药,略可以看到新生的皮肉,想来很快也能好起来了。

    弥尔动也没动,该怎么睡还怎么睡。

    “水.......”黑夜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哀求声。

    逸子转身端了一碗水过去,就在半路上碰见了值夜的子弟兵。那子弟兵手里也端了水,见了他就愣了一下,憨实地咧嘴笑了,踌躇着要怎么行礼。

    逸子摆摆手让他走过去。在这不为人知的夜里,都是为了这些伤员,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了。

    那子弟兵忙忙点头走了。

    逸子抬灯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去了,从躺满伤员的这边,走过唐洢闹事的那堵墙,再穿过曲折别致的江南游廊,回到昳旿的主房。

    一路上都是回忆。

    脑海里有子弟兵们一次又一次的行礼,有昳旿,洛洛,琨婴,唐洢的面容。

    昳旿的开朗,洛洛的跋扈,琨婴的沉稳,唐洢的快活。他们就像一道道艳丽的色彩。逸子知道,无论未来遇到什么,这段时间来的狼狈和叛逆终会成为他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在江南放过最热闹的烟火,是送给天下人以明殿下立场的,也是送给江南小霸王的礼物。

    他还没有离开江南,就已经在怀念这里了。大抵是昳旿不在身边,以致离别之情总会幽幽不绝。他不习惯没有昳旿的江南。

    没有昳旿的帮忙,自己又有什么力量呢?逸子知道父皇多疑,一直以来没有培养私人军队,昳旿送来的也不要。再远一些,也有各位前辈约束着。自己有苦也是难言罢了。

    逸子失眠了,没有梦,也没有幻觉,但它的严重程度并不比原来的轻多少。

    两日后,逸子见到了昳旿。

    两人刚刚还在客厅其乐融融地行礼,回书房的路上就因为去不去蛮荒这件事吵了起来,甚至就在书房动起了手。

    昳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藏了一套暗器。逸子眼力臂力都好,指哪打哪,打哪哪出血。

    殿下失去灵力一段时间,也渐渐开窍了,知道自己找些代替剑的东西了。

    昳旿不敢靠近他,愤愤地躲在书房门外,想着要不要用灵力强行打压他,又想到这样大概会对殿下不公平。

    奈何自己干架是打不赢殿下的。

    打不赢?怎么就打不赢?!昳旿转念道。

    昳旿在外面守着,听得里面没了声音才暗暗瞧过去,不料一枚飞镖入木三分地打在门边,吓得昳旿忙松开了抓在门边上的手。

    昳旿一气之下跑出子弟兵府,在外面买了一个弹弓,又抓了一篮子花生跑回去。

    这下可好了。两人远距离开打,里面的花瓶鱼缸什么的,“砰!砰!”地碎了一地。

    “昳旿!”琨婴在游廊另一边屋子里,听到有子弟兵通报才知道这边闹得不成样子了,“子弟兵府里不可私自斗殴,这可不是你自己定的规矩?”

    说话期间,里面鸡飞蛋打,墙灰和纸屑纷纷扬扬飘得满屋子都是。两人煞气腾腾,也没有说话,好像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只有打,一对一,拼命地打,好像这样才能发泄出他们压抑在心头的不满和无奈。

    这一架打得很突然,他们两个也没有料到,就是心里有那么一团气堵着,有一只疯狗刨着,也不记得是哪一个先动的手,反正就是打起来了。

    还是那种瞳孔发红地盯着对方的那种。

    昳旿虽然不想认输,但听到了喝斥还是抱头蹿了出来,扳着琨婴的肩膀就走,生怕殿下弹了颗什么珠子过来打到自己哪里了。

    琨婴本来不信这两人真能打起来的——毕竟两人脾气都是出名的好。

    当他看到昳旿和殿下脸上的蹭伤,又看到昳旿身上有被打伤的口子,这下领会到什么叫做气血方刚了,也由不得不信了。

    在十七岁的少年身上,什么好脾气都不管用,该认的死理还是一认就定。

    殿下随后出来了——一个人打不成架的。他身上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琨婴请了郎中,齐齐为他们敷药,还特地为两人分开了看病的房间。

    “.......”琨婴无奈地看着昳旿一脸愠怒地吃着花生米,一下子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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