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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

    帖子投过去, 起初门子没当回事儿。侯府出来的门子眼毒,一眼就看穿白及不是官宦人家派出来的,虽然言行带着点斯文气, 依旧盖不住身上的江湖味儿。

    官场中人高傲, 能被林骏接见的江湖人士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大多数还是顾、沈两家的人。门子就拖长了调子问:“小哥从哪里来呀?”

    白及递出帖子,自报家门, 门子听到白芷的名字的时候也还没有如何, 伸手接过帖子的刹那, 忽然想起来――这不是连天顾家的三小姐吗?!!!对了,她喜欢用以前的名字。门子头上的汗冒了出来,白及给的红包拿得都有点不稳了。林骏吩咐过门上, 如果白芷来了, 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门子匆匆跑进了府里, 林骏当时就问:“她来了?怎么不请进来?”

    “是她的弟子。”

    “哦,那也叫进来吧。”

    白及上次见林骏还是在几个月前,再次见面,发现林骏的态度客气了许多,还问他一路是否辛苦。白及道:“都还好。”林骏道:“你们这一路也没有定个日子, 想接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你师父呢?”白及道:“师父在安顿弟子们,命我先来拜见世子,师父说,蓬头垢面未免不雅,等收拾整齐了再来拜见世子, 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得闲。”

    林骏道:“回去转告你师父, 得不得闲要看人,她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白及唇角一翘:“是。”告辞出来, 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林骏则在书房里踱步,猜测白芷要来干什么。

    白芷一向是在城外安扎,她的人又多、行李也多,城里很难马上找到合适的屋子居住。这一次也不例外,先在城外驿站暂住下来,再去附近找个能遮风挡雨的院子,有时候是庙宇道观等,有时候是租个农家院。实在找不着地方,这伙人就往义庄那儿住几天。天气暖和的时候院子都省了,就扎帐篷。

    这一次是租了个农家院,一番洒扫,分派住处、安排警戒等等,到白及回来的时候还在忙碌。听了白及的回复,白芷道:“也不能让他等太久,明天你与我同去。”白及问道:“这世子这回好生客气。为什么呀?”白芷笑道:“因为我这回下手狠,被他看见了。”

    白及道:“明天咱们去见他,这儿还跟以前一样吗?”他说的是指弟子们出动义诊。

    白芷道:“明天先休整,接下来会安逸一段日子,大家猫个冬,等开了春咱们就得动起来啦。朱先生可能要回去,他留下来的空缺大家都辛苦些,顶一顶。”白及道:“是。”

    第二天,门子可就认得白及了,不等他开口往他身后的车上看了一眼便殷勤地问:“小爷是奉顾小姐来的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飞快地催人进去报信。

    林骏猜白芷就是今天来,亲自出了大厅来迎接,把人带到书房。白芷笑道:“将军近来可好?”林骏道:“明知故问,自然是很好的了。倒是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呀?”白芷道:“孩子大了,得出来见见世面。”林骏道:“也未免太辛苦了。纵使不用顾老爷子的排场,也不该这么简陋。”

    “我可不敢跟他老人家比。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林骏道:“再给我两天时间,我已经派人去腾宅子了。”

    白芷笑不可遏:“不不不,不是说那个。”

    “那是什么?”

    “不是借房子,就是借人喽。”

    “怎么讲?”

    “我每到一处都会设义诊,可这些孩子以后是要行走江湖的,治些‘偶感风寒’怎么顶用?棒疮、刀伤才是他们要见识的呢,您那大营里,不缺这样的人吧?怎么样?”

    林骏道:“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这些人的伤是怎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剿匪剿出来的。他刚过来的时候要说剿匪、报复与常家堡等有关的人,谁也不能说他不讲理。报复完了仇人之后再“剿匪”,道上就颇有怨言了。白芷要再给他的伤兵治伤,恐怕得惹江湖上的非议。

    白芷道:“管他们呢!我只问您。”

    “当然可以。”

    白芷道:“开了春我便离开,不会打扰您太久,找个有墙有顶的地方过冬而已。要是明年我走了,路上被人打回来,您可要收留我。”

    林骏奇道:“怎么还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呢?你这一路不是走得挺好吗?”

    白芷笑而不语。北方没人敢动姓顾的,不代表南方就没有。林骏的驻地并不很靠南,他清理过的地方江湖势力被剃了一回头,明春白芷要去的地方,可是林骏不曾插手的,她还要再建个门派,可不得做好打架的准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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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林骏的应允,休整之后,白芷便带着弟子们去了营盘。林骏派了亲信接他们过去,许是得了嘱咐,将营盘的分布也都对白芷讲了:“辎重粮草囤积的地方不要过去,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吩咐他们去拿。”

    白芷无声地点头,她带着人都穿着白袍带着口罩,也看不清面目,亲信也觉得她明白事理。

    军营哪能进女人呢?还是挡了脸比较好。

    营里也有军医,伤兵都堆在他那里,亲信最后才领白芷去看伤兵。白芷有些遗憾――伤重的治不好早死了,没能在第一时间抢救到最新鲜的伤员。林骏也不跟她客气,将一些还剩两口气、眼看要废了的伤兵也给搬了过来。这一回药材倒不用白芷自己准备了,林骏命人搬取了常用的药材备用。

    弟子们也颇兴奋,大家都知道,练得越多手艺越好,一路上净遇到些咳嗽痰喘的病人,把人都治烦了。亏得后来名声传出去了,会有受了伤的江湖人主动来求医,他们才能有更多的伤者,每次有这样的人,大家都抢着想上手。哪怕师父不亲自动手,他们也抢不过大弟子。

    还是师父好,竟然有本事找个军营拖了伤兵来治!

    所有的弟子都两眼放光。白芷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咳嗽一声:“都老实点!说的就是你,简裳!你那手艺,现在能开刀?给我退后面去!还有你,印珈,你去那边儿,治咳嗽风寒去!”将人一一分拨停当。

    自住下开始,直到腊月,这些人几乎将大营里所有的兵士都看遍了,这甚至让柳嘉雨产生了一种错觉:“还是您的办法好,这一路下来他们都长进了,这么多的人,都治好了。”

    白芷笑道:“你也不看看他们治的是什么人?都是精锐的士卒,本来身体就健壮。”

    “那也挺好的。”

    确实挺好,要不是知道白芷明年就会走,军医该抗议了。林骏也对这种状态非常满意,背着手过来转了几圈,有心等这批弟子学成之后,聘上一两个跟着自己。存了这个心,眼看新年将至,林骏就拨了一批酒食、布帛等等,命人押着,送给白芷。白芷也把没用掉的几匹自染的缎子送他当回礼。

    随着礼物的一来一往,除夕将至。纪子枫一边剪着窗花一边说:“要是丁大侠在就好了,他剪的比我好多了。”

    丁若就这个爱好,在书院的时候闲着就拿把剪刀铰来铰去,能铰出整套的西游记的故事来。他却不是书院的人,白芷等人冬天安顿下来之后,沈雍就如约送来了消息――梅四平被判了个流放,要他脑袋就赶快来。丁若飞奔过去将梅四平击杀在了流放的路上,官府连一张通缉令都没签。流放的人在路上被杀是常有的事,多数官差不愿意多事,就报他个路上病死。书院的小孩子都很怀念他的剪纸。

    白芷笑问:“他就只有剪纸一个好处吗?”

    “话还不多,安静。”

    纪子枫的话音才落,纪子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纪子枫道:“您听,这是聒噪的,还是安静的好吧?”

    白芷含笑拍拍她的肩膀:“媛媛,你跟小纪聊天,我出去一下。”她的耳力比这两人强得多,老远就听清了纪子华叫的什么:“警戒!”

    白芷反手将门掩上,提气站到了房顶,举目四望,道:“原来如此。”

    前面约摸五、六个人在跑着,看体态步法,头一个就是朱寅,后面拉拉杂杂追着几十个人,功夫都不弱的样子。自己这个院子这边,护卫们一路上也历练出来了,都熟悉地占据高地,张弓布箭,弟子们也各有分工,年龄最小的都被聚在一处,年长些的各执兵刃,三、五成阵。

    白芷道:“开门,接他们进来。”

    她一出声,所有人顿时找到了主心骨,大门被打开,白芷飘然而下,立在了门前:“朱先生。”

    朱寅模样有些狼狈,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低声道:“是找府主算旧账的,你……”

    一语未毕,追兵便至,口里还骂得不干不净:“哪里逃!你为妖妇残害忠良,你们奸夫□□……”

    苏晴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有家人弟子被她拐了的,还有被她抛弃了的,不一而足。逍遥府也不是开善堂的,与人争地盘恩怨也有的。谁想为江湖除此一害,理由都是现成的。

    白芷低声问道:“她杀人放火,挖人祖坟了?”

    朱寅摇头:“怎么会?顶多就是江湖恩怨罢了!”

    “再加上睡了几个男人?”

    朱寅尴尬地:“咳咳!”

    “以前也常遇到这种事吗?怎么上回咱们从南往北走,也没见有多少人喊打喊杀的?”

    朱寅低声道:“确实不多见,前些年还有些闹事的,这些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近来又守孝。这一场确实有些奇怪。”

    白芷脸上似笑非笑,缓缓地开口:“逍遥府有多少年了?你们才想起来是吗?还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我劝你们,别被人利用了。”她内力远胜于这些追兵,一开口声音便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稳稳地压住了叫骂声。

    追兵面面相觑,他们追杀朱寅的理由不假,但也是因为了受了鼓动。白芷南下,许多人都在观望。白芷在这儿不挪地方,这让观望的人颇有些不安,决定试探。但是林骏是真的不好惹,不能给他现在的理由“剿匪”,就打个诛杀妖妇的旗号来。故意设个圈套,追着朱寅来找白芷,就能名正言顺地出手试探了。

    白芷话音一落,他们就开始叫骂:“爷们要做什么,哪用别人教?□□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本事尽管出手好了!你有什么官家的姘头也尽管叫出来!”

    白芷也不恼,依旧很平和地道:“那好,这个人我保了。江湖事江湖了,大家划下道儿来吧。就在这儿,咱们了结恩怨好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