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很多的意外，周瑜痛苦而自责的看着这一幕，看着最好的兄弟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竭力呼喊，但是却唤一回兄弟的一眼。

    所谓“高山流水”，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这不过都是传记里为了迷惑世人而做出的论述，更甚者仁义礼智……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儒道”。

    周瑜遍读经书，但是信不信却又是另一番说法。书上所讲的再大义，周瑜也是不相信的。

    所以，当平日里自己所怀疑的倏然生，周瑜一时无法接受。是孙策的死令他相信了情义还是孙策的死让他痛心疾？周瑜周瑜看着如同熟睡般安详的孙策，也是，只有这个傻子才会那么重视某些别人都不在乎的东西吧！

    “哈哈，公瑾，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听你叫我一声大哥。”孙策睁开眼睛，这一次，他说话没有停顿，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几分。

    “滚！你在这儿装死啊？”周瑜气恼，不过神情也露出了喜色。

    刚刚那一刻，他已经真的想明白了。对他而言，兄弟情义才是无价的。什么王图霸业，到头来也不过一场虚空罢了。

    真是什么？假又是什么？勇敢面对如何？自欺欺人又如何？

    “装死能听见你叫我一声大哥，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啊！”孙策笑着说道。

    周瑜神色怪异的看着孙策，真不知道，这傻子等这一声“大哥”究竟等了多长的时间，为了这么一个称呼，真的值得吗？也太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了。

    周瑜就要再训斥他一两句时，又听孙策说道，“我还有后事没有交代，怎么能这么死了呢？”

    这话听的孙策心中一痛，还有后事……

    “这个笑话可一点也不好笑。”周瑜干巴巴的说道。

    然后，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瑜那话只是为了缓解氛围，他知道孙策不是在说笑。孙策没有回答，或许他还在想着留住这最后几分时光，将这难得的记忆永永远远的留在心底。

    不过，时光对每个人来说都很公平，并不会单独的照顾或施舍于他们两人。

    “公瑾，我是认真的。”孙策讷讷的说道。

    “你说吧！”周瑜仿佛已经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道。

    时光不会留给他们太多的思索，除了这对兄弟间的情义之外，他们两人还有别的身份。他们是个江东的霸主与都督，他们还有身后的江东父老。

    “仲谋是我这几个兄弟中最聪明最有出息的一个，他的才智能力更是在我之上，不过，他还是太年轻。”孙策神思凝重的看着周瑜，“仲谋还小，他就拜托你了。如果他真的有能力的话，你就好好辅佐，如果他不成大器的话，为了我们的江东事业，公瑾你可取而代之！我不会怪你的，江东父老也会理解你的。”

    靠！这叫什么话？他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享福去了，反而把我留在这儿拾掇江东这个烂摊子，孙伯符，做人得讲点良心啊！

    周瑜咋把着嘴，他没有说话。不过那目光中显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孙策还等着周瑜的回答，“你怎么了？”孙策奇怪道。

    兄弟，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你可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啊！我之所以那么义无反顾的扑过去将你撞开，除了咱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之外，还有几分别的考虑。

    孙策不是一个多么大义的人不过他是个非常懂得取舍的人。

    周瑜比自己有能力，仲谋也比自己有能力，他们两人若能密切合作，取得的结果相信是很惊人的。这么做，也能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也会最好的选择。

    人这一生，或许只做过一两件正确的选择，不过，只需这一两件，就已经足够了。

    他孙策不知道自己过去的选择有多少是正确的，但是他知道，现在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他不在乎自己，他在乎的更是兄弟，更是家人，更是江东。

    “你咽着那一口气，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周瑜语气之间有些莫名。

    此刻的孙策已经是吊着一口气，他连点头都异常困难。孙策只得眨眨眼睛，表示正是这样。

    “你以为呢？”孙策轻笑，他这话说的气若游丝，不过周瑜耳力很好，所以他能完全的听清楚孙策说了些什么。

    他这话让周瑜有些气愤，你倒真是个好的霸主，自己都快不行了，倒是不忘你那亲弟弟还有你的江东父老。

    跟你比起来，平日里自诩谦谦君子的我倒成了个小人。哼！周瑜想到。

    “好，你放心。”周瑜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好好辅佐仲谋的。如果他有出息，那是江东的福气，如果他不成大器，那我也不会取而代之。你想坑我背一世骂名呢？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孙策听着周瑜这一番有点小情绪的话，说到底，他之所以这么气愤，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或许，他不该以这种方式，在这种环境下，逼迫周瑜接受这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的命运。

    话又说回来，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周瑜也是江东人啊！

    “随便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怎么说好了。”孙策嘴角牵起一抹艰难的笑，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懒得再去计较。

    不过，他相信公瑾这人。

    “你留下遗言让我辅佐那小屁孩，你倒是忘了我的年龄。喂喂，我才二十来岁，比那小屁孩大不了多少啊！你真的放心？怎么着，你这托孤也该找个年迈有威望的老头吧！”周瑜开始胡扯着。

    “我信你。”

    一句话，便把周瑜那些抱怨都打了回去，孙策说他相信自己，从以前，他就是相信的。这份信任，一直未曾变过。

    周瑜还想说些什么，只听得孙策怏怏的道，“公瑾，说点过去的事吧！”

    周瑜这才打住，他回忆起了过去。

    “在江东学院时，我是很瞧不起你的，只觉得你是校长的儿子，是靠着走后门的关系进来的。事实上，你也确实是这样。”想到这儿，周瑜觉得很有趣，他嘴角稍弯，勾起一抹笑容。

    “不过嘛，谁知道你这人那么厌烦，喜欢交些狐朋狗友的，不对，专门喜欢结交英雄好汉。”周瑜想到自己也算是孙策结交的人，之前那个形容并不合适，这才换了词汇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而这一交，竟然就是十年。”

    孙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他闭上眼睛，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哈哈，本公子我当初可是校草的。程普那混蛋嫉妒我，找了几个混混将我堵住要教训我一顿，是我替我挨了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又不敢做的太过火，所以这才作罢。虽然我挺讨厌你的，不过大家知道咱们是兄弟之后，都没有找我麻烦的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欣慰的。”这是周瑜肯他们成为朋友的过往，他神色疑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把你揍的鼻青脸肿的程普？你可别说你太善良了，然后还相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你在战场上那武器拿的也挺紧的，可别说你心里厌恶死亡鲜血什么的。”

    周瑜谈起这一段往事，还是笑着的，只不过，他没有等待孙策的插话，这让他有点不高兴，感觉自己被忽视了一般。周瑜没有回头，相信孙策也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他那个鬼样子吧！周瑜是很能察觉人心的，比这更厉害的，是他审时度势的能力，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我还记得孙将军死的时候，你那眼睛都红了，你说什么报仇啊接管啊！当时我都害怕你会不会失去支撑而崩溃。不过所幸，情况并没有我所想的那么悲观。你振作了起来，但是，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你变了，你为了江东为了孙将军开始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你奔波不知疲倦，你废寝而忘食，那一年，你还不及弱冠，却成了赫赫有名的江东小霸王。那个学院里的傻小子不见了，其实，你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从来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说着说着，周瑜的眼角有些湿润，“若是你能一直这么厉害也就罢了，可是，你既然打算变成自己所不喜欢的人，又为什么要保留着那分可笑的善良与情义？这些东西，永远不可能出现在一个霸主的身上。我并不否认你现今的这种命运，但是，如果你能变得彻底些，或许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大哥，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固执啊！”

    周瑜摇摇头，觉得再和这种人说什么固执善良之类的也是在浪费口舌，这种人，是永远也学不会的。

    孙策其人，不是他的文韬武略，而是他的情义。

    若是没有了这情义，那这样的孙策还能让他周瑜称一声“大哥”吗？

    周瑜的手探向孙策的脉搏，榻上人早没了生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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