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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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陆灿是被小毛的电话叫醒的。

    小毛应该在比较空旷的环境中,说话带着细微的回声:“小陆哥哥,这周末我可以休息,咱们一起出去玩呀!”

    “ok,”陆灿问,“你想去哪玩,哥哥带你去。”

    “去哪啊......”小毛颇为苦恼,“我想去科技馆,还想趁没落雪之前爬一次凌波山。这两个地方不能一起去......嗯......我决定了,我要去爬山!”

    “小毛,”这时听筒那端传来老毛的声音,他悄悄提示妹妹,“别找小陆哥哥爬山。”

    “为什么?”小毛不解。

    “小陆哥哥可能不喜欢去,你换成科技馆。”

    “没关系,”陆灿静静听了半晌,打断道,“我没不喜欢,就听小毛的吧。待会儿把想吃的东西发给我,小陆哥哥给你买。”

    “哇太好了!我要吃泡芙、榴莲千层和布丁。谢谢小陆哥哥,小陆哥哥万岁万岁完万岁!”

    “你就惯着她吧,”老毛咬牙切齿地叹气,“我看小毛迟早得变成你妹妹。”

    跟“新妹妹”闲聊两句,电话转到老毛手上,陆灿才知道小毛最近总是反复低烧不退,为了身体考虑,老师取消了她的补习,所以她能在距中考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享受周末,打电话时听着周围空旷是因为在医院走廊。

    爬山人少没意思,老毛打算叫上秦媛媛周彦一起,能热闹一点。陆灿自然没意见,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比起不怎么见面的陆远小朋友,其实他和小毛关系要更亲近一些。

    挂断电话,伸个懒腰,陆灿调出微信客户端,熟练地点开与j先生的对话框:

    【晚上有班吗?陪我去趟超市,我想买——】

    打到一半,陆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昨天已经下定决心要远离季明了,怎么还叫人家陪他呢?

    真是狗记性,陆灿心底升起一股烦闷感,深吸口气删掉那行字,换成:【这几天我要跟朋友出去玩,下周一才能回来,先不学拳了】

    几秒后,那边回:【需要接送么】

    火山:【不用,我朋友开车,他们来接我】

    j:【噢】

    j:【那周一晚上我过来?】

    陆灿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手指在“小熊点头.gjf”表情包上转来转去,最后打字道:【再说吧,我其实不确定周一能不能回得来】

    j:【回来告诉我】

    火山:【嗯】

    对话到此结束。

    有时候,陆灿真的很庆幸季明不是追根究底的人,要么他一定会把那张表情包甩出去。

    没人陪的陆灿只能自己去超市,天空灰蒙蒙的,看样子要起大风,他没再耍帅穿小夹克,换上薄棉服,套上秋裤,边打哈欠边出了门。

    走到爱车旁边,他忽然发现车门上那片划痕到现在都没修,也不知道在等谁。

    从凌波山回来就赶紧抽个时间去修了吧,陆灿想,反正以后没人会像大半夜买梨子那样随说随听、随叫随到了。

    .

    小毛想在没落雪之前登山,但初冬的凌波山与落雪后区别不大,没什么好看的,也同样没几个游客。野草枯黄,几棵著名的“合欢木”只剩下光秃的树干,被密密麻麻的姻缘锁压弯了腰。

    树枝晃动,“当啷”一声,有个小锁头不小心掉到地上。陆灿弯腰捡起来,秦媛媛好奇凑到他身边,“上面写了什么?”

    姻缘锁可以写字,绝大多数游客会写自己和恋人的名字,这对也不例外,两个性别分明的名字间以一颗爱心相连。爱心画的很规整,能看出主人很认真。

    “他们好浪漫哦。”秦媛媛感慨。

    陆灿拈着那把生锈的小锁头,“哪里浪漫?”

    “年轻的时候在这里留把锁,等老了可以回来看看爱情的痕迹,不浪漫吗?”

    “几十年,早找不到了。”

    “就算找不到,”秦媛媛说,“也能留下很多记忆。到时候爷爷可以揽着奶奶吹牛皮,”

    秦媛媛踮起脚尖费力揽上陆灿肩膀,模仿老头粗声粗气的声线:“老太太啊~你看~咱们已经相爱几十年啦。”

    “……去去去,”陆灿拍掉她的手,忍不住笑了,“糟老头子离我远点。”

    “好,没问题,想我滚多远就滚多远,只要我灿哥开心就好!”

    说着,她手肘撞撞陆灿,小声问:“今天怎么了,从早上开始情绪就不太高,有人惹你?跟那个大帅哥吵架了?”

    “没事,”陆灿摇摇头,“可能是早起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有点累吧。”

    从市区到凌波山这边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开了两台车,老毛载小毛和秦媛媛,陆灿和周彦则是拉了一大堆桌布、帐篷、食物之类的野餐用品。

    “那你中午睡会儿觉,要么下午撑不住。小毛叫我,我先去找小毛玩啦。”

    “行,去吧。”

    秦媛媛招招手,蹦蹦跳跳地跑开。陆灿找个空位把锁挂回到树上,心想,几十、几百万象征永恒的钻戒都不能把两个人永远锁在一起。

    更何况二十块一把的铁锁呢。

    为了照顾小毛的身体,大家一路走走停停,到中午连山的一半都没爬上。

    老毛决定就地安营扎寨,大家便开始一起动手搭帐篷、铺桌布。等好不容易全搞定,陆灿两只手乌漆嘛黑,沾的全是灰。

    他看到不远处有条小溪,打算过去清理一下。洗到一半,身旁传来软乎乎的声音:“小陆哥哥,对不起,我不该张罗来爬山的。”

    是小毛,陆灿想起电话里老毛跟妹妹说的,摇摇头,“没有的事,别听你哥胡说。爬山多好啊,可以强身健体,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陆灿低头打量水里的自己,圆眼睛,高鼻梁,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他平时不就这样么,为什么大家会觉得他不开心,他真的只是有点烦躁而已。

    陆灿看着水面,慢慢挑起唇角。女孩见他不说话,局促地问:“小灿哥哥,你为什么讨厌爬山?”

    为什么?

    那是很久远的一件事了。

    高中毕业那年暑假,班主任组织学生们出去露营。大家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聚会,于是不用督促,自动自觉穿上校服,在六月的烈阳下打闹奔跑,放声高歌畅快饮酒,用记号笔在彼此衣服上签名,大声讨论着关于未来和理想。

    等到晚间,扎好帐篷后,懵懂的感情随着蝉鸣滋长,有几位男生摸到女生住宿区,悄悄叫走了心仪的女孩。对此班主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提醒道:“别往山上去,尤其别去那几栋危房玩,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万一浇塌了就不好了。”

    “哎哎哎知道了老班。”男生们嬉笑着答应。

    “也别惹旁边三中的啊,我可不想临毕业还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尤其是你,周彦,给我老实点。”

    或许是相邻十几年培养出的默契,隔壁三中也有个班级选择今天出来露营,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

    彼时周彦早已移情别恋小学妹,委屈巴巴,“老班,干嘛单说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畜生吗?”

    老班:“是的呢。”

    全班哄堂大笑,少年意气直冲云霄。

    陆灿盘腿坐在地上,也跟着笑,他总是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感染。这时,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踩着草摸过来,低声叫道:“小灿,可不可以陪我出去散散步。”

    陆灿听出来了,是段宇扬。

    段宇扬本来和他不同班,但因为有个校长爸爸,想跟哪个班级一起玩都很方便。那时候他已经追了陆灿有将近一年,陆灿不具备感情经验,不过能猜出来他要趁今夜向自己表白。

    人嘛,总讲究一个了结,总想给某个阶段或某种感情写上最终答案。陆灿觉得是时候把事情说清楚,也不愿段宇扬抱着遗憾毕业,便起身跟他慢慢往山上走。

    男生向男生表白的难度大概是异性恋的一万倍,路上段宇扬吞吞吐吐,时常顾左右而言他。陆灿越来越不耐烦,等耐心马上要消失殆尽之时,一声惊雷划破夜空,眨眼间,豆大的冰雹自穹顶倾泄而下。

    这雨来的急,两人来不及折返,段宇扬急得团团转,脱下校服披在陆灿身上,指着不远处几幢黑漆漆的房屋:“小灿,咱们先去那里边躲躲。”

    “老班说不让进危房玩。”陆灿有些犹豫。

    “没关系,冰雹下不了多久,等雨小点就出来。”

    陆灿张张嘴,话没出口就被一块冰雹砸的眼冒金星。只进去待一会应该没事吧,他咬咬牙,跟段宇扬抱头鼠窜。

    然而幸运之神也有打瞌睡的时候。

    为了展示绅士风度,段宇扬让陆灿先进屋。陆灿前脚刚进危房,后脚急切的冰雹便压垮了早被腐蚀到千疮百孔的房梁,将他重重压在了下面!

    被隔绝在外的段宇扬顿时慌了,举着手机跑到一旁找信号报警。可意想不到的是,其实木房子重量一时半会压不死人,最可怕的在后面。

    房屋坍塌后,陡峭的岩壁失去支撑,一块一块锋利的石头如命运齿轮般松动、坠落。

    第一块砸在陆灿脚上,疼的他瞬间失去意识。第二块则直直朝他后脑砸去——

    即将丧命的电火石光间,一道瘦削的身影飞扑而来,抱住陆灿头部,弓起后背,替他挡下那块巨大的石头!

    彻底昏迷之前,陆灿隐约看到了因疼痛紧紧绷起的下颌线,和与段宇扬相似的白t……

    “小毛,洗完手没,洗完了去帮媛媛姐包饭团。”

    粗犷的声音自侧面响起,老毛怕小毛惹陆灿不开心,赶紧跑来叫走妹妹。小毛“哦”了声,听话地起身跑开,陆灿也清理干净了,拍拍裤腿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路过老毛时,陆灿皱眉道:“别总凶她,我没关系。”

    “嘿!”老毛一脸冤屈,“这不是怕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么,最后倒成我里外不是人了!哎你慢点走,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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