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黎菲将所有的房间找了个遍,都没发现母亲的身影。
打她的电话,一直都是提示无人接听。
母亲从来不会这样。
就算再怎么闹别扭,母亲也不可能玩消失。
黎菲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下午她一时忙也忘了提前打电话给母亲,那就说明母亲在她还没下班时,就已经出了门。
那她会去哪里?
母亲从一来到望城,除了买菜,鲜少去外面逛街。黎菲周末放假,要拉着她出去,她也不愿意。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母亲会去哪?
父亲?
黎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手一哆嗦,猛地吸了一口气。
飞快地朝着母亲睡的卧室跑过去。
打开衣柜,最里面挂着的灰色风衣不见了。
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穿的一件风衣。
母亲买的。
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
原来,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如果他还活着。
今天是他50岁的大生日。
黎菲看着空空的衣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管她如何想念父亲,她还是早把他的生日忘记了。
而母亲,这个时候还会在墓地陪着父亲吗?
母亲是不是不想让她看见她的脆弱,所以才不接她的电话?
可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啊,她不知道女儿会担心她吗?
黎菲内心交战着。
她怪自己的疏忽。
也怪母亲糊涂。
她再一次拨打母亲的手机,可提示的依然是无人接听。
她怕母亲会出事,连夜打了的士去苏市的墓园。
墓园值班的大叔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冲过来,吓了一跳。
“叔叔,我现在可以进去吗?”
黎菲指了指里面。
这个大叔也是眼尖,见黎菲手上空空,神色焦急,赶紧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
“您可以帮我查查,有个叫侯冬梅的女士来过这里吗?”
黎菲虽然知道母亲有可能是来墓园看望父亲,可她还是想确定下母亲的行踪。
“侯冬梅?我看看。”
大叔查看了登记表,确定有这个名字的女人登记了。
只是他看到登记时间,大吃一惊。
他是从晚上七点开始交班的,刚坐下一会,黎菲就来了。
“找到了吗?”
黎菲见这位面善的大叔皱眉,以为他有些不耐烦。
“我妈妈现在还没回去,所以我想问问她是不是下午来过这里。”
大叔再次看了登记时间,上面没有备注离开时间,显然人还在墓园。
“走,带我去看看。”
大叔也有些不放心,让黎菲带路。
黎菲连忙道了声谢谢,飞快地朝着父亲的墓地走去。
她经常来看望父亲,所以对这里也不陌生。
等到他们到了目的地,透过朦胧的路灯,黎菲还是一眼发现了母亲的身影。
“妈……”
黎菲加快脚步飞奔过去。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失声痛哭。
“孩子,赶紧搭把手。”
黎菲泪眼婆娑,听到旁边大叔的声音,赶紧把眼泪擦干。
她看到这位可敬的大叔已经蹲下来,背对着母亲,弯下腰,呈现要背的姿势。
母亲已经昏迷了。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乌青,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父亲的大衣,黎菲怎么扯也扯不出来,索性就让她一直拿着。
黎菲伸出双手抱着母亲的腰,用尽全力,配合大叔把母亲放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晚上,黎菲在医院呆了很久。
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时间。
等到急救室的红灯暗了,医生出来,护士推着病床上的母亲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有了反应。
“我妈妈没事吧?”
黎菲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这一整个晚上,她都没有睡,一直僵坐在椅子上。
她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麻了。
“还好送来及时,再晚几分钟,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过你还是要注意点,多关心你妈妈,怎么能让她在这么大冷天冻这么久?”
黎菲听到医生说没事,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放了下去,可是听到医生后面严肃的话,她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医生,我想问问,我妈妈除了身体方面,还有没其他问题?”
“你是说精神方面?”医生问的直白,黎菲尴尬地点了点头。
父亲死的时候,她记忆深刻。
撕心裂肺形容她当时的处境不为过。
可母亲却很安静。
她只是拿着父亲的相框,一遍遍看着。
什么都不说。
那时她甚至还有些怨恨母亲的铁石心肠。
可后来她长大后才发现,母亲的痛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积攒久了,就成了心病。
不管她怎么撬,都没法把母亲这块心病给撬走。
她以为时间久了,母亲总会放下的。
所以她看到母亲在乡下自给自足,很快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
她以为,母亲除了性情变了,其他都还好。
可现在,母亲突然病倒,她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母亲?
“医生,不瞒你说,我爸出车祸死了,有五年了。平常看我妈妈的表现都很正常,按理说,我爸已经走了那么多年,她不可能心情波动还这么大。她今天是去了墓地看我爸,在湿冷的地方坐久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等你妈妈身体好一些了,可以再做个心理检查。现在你别管这么多,先照顾你妈妈吧!应该再过几分钟,她就会醒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
黎菲只好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现在已经是深夜,护士把母亲安顿好也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母亲。
另一张空床上没有人。
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黎菲大气都不敢出,她轻手轻脚搬了张凳子坐在母亲的床前,看着头顶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流进母亲的血管里。
不过一夜功夫,她就感觉母亲似乎又老了一岁。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很爱打扮。
可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化妆品,也没穿过裙子。
甚至乡下的家,连个梳妆台也没有。
父亲走了,把母亲的灵魂也给带走了。
黎菲心里酸酸的。
她回想着那一夜,父亲给她电话,“菲菲,今晚爸爸给你订了一个很大的蛋糕,你猜猜,是什么味道的?”
“猜不出来,反正要和去年的不一样哦。”
那时候的她,骄傲,任性,无法无天。
因为她拥有个能把她宠上天的父亲。
“嘿嘿,那是当然。不仅和去年不一样,还和每一年的都不一样。爸爸要让你每年的生日都过得与众不同。”
而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一天,父亲给她带的生日蛋糕是什么样子。
但她知道,那天父亲给她的礼物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