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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 反间计成

    “虽然是孟才人逼她这样做的,可她不愿意招供认罪,到这个时候还想侥幸过关,说到底也是晨露她自己的选择,你大可不必为她感到内疚。”

    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出声,暮雯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淙儿缓缓朝自己走来。

    “淙儿,你怎么来了?”

    “倘若刚才晨露能听你的话,及时悔悟,我就会提早出现。”淙儿的脸上忽然透着些许的怜惜。

    “淙儿,”暮雯迟疑道,“晨露她、她会怎样?”

    淙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遥望着宫外的方向,幽幽道:“或许到了今晚,你就知道了吧?”

    暮雯心头陡然一怵:虽然她知道玉禹卿让她给晨露假传孟惜竹的指令,其实就是想诱晨露出宫,但她却并不清楚全盘的计划,更不了解晨露出宫之后将会遭遇到什么。只是玉禹卿当时向她保证过,绝不会伤晨露一丝毫发,但利用晨露这件事始终让她惴惴不安。她无法想象,当晨露以后得知她在这件事当中起到的作用时,会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

    宫外城内,在通往镜花楼的路上,有一条幽深的小巷,窄窄的,只能容一两个人通行。

    虽处在繁花似锦的地段,但这条小巷由于是前朝便留下来的古迹,并未有所拓宽,所以京城的人大都不会选择这样狭窄的巷道穿行,而习惯于绕到大路上去。当周遭的热闹如火如荼之时,这里却依旧保持着难得的清静。

    但是晨露并不知道这一点,她也是第一次来镜花楼。在询问了路人之后,为了趁早赶回去,她准备走小巷这条捷径。

    小巷的尽头,一拐出去便连接着一条宽阔的道路,镜花楼便在拐角处。

    大风刮了许久,终于在酉时刚到的时候停止了。

    夜幕就快降临,天空并非一抹沉沉的黑,风吹散了积云,撩开一片深深的蓝。

    晨露站在小巷口,毕竟单身独行有些害怕,她不禁抓紧了自己的上衣。

    然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影却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树荫下静静地注视着她。

    “这里交给我了,你快回去吧!”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道。

    “好,你做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另一人笑了笑。将晚未晚时分,四周华灯初上,淡淡的光衬得她脸部的线条如此轻柔温润。

    他不禁扬起笑容,目中闪耀着欣赏之色:“这话我爱听,不过也别把我捧得那么高,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万一办砸了,你们娘娘还不把我骂个半死才怪。”

    那女子“扑哧”一笑:“要是娘娘不信任你,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叫别人去做?娘娘说得果然没错,你这个人的嘴啊顶得上十个人的,我以后跟你说话可得当心点儿,否则我会先被你气个半死才对。”

    “那你也别气,”他嘻嘻一笑,“你长得那么好看,要是生气了,先丑个半死才要命呢!”说话的人正是流鸢。

    小夜的脸上忽然发烫了,她暗自咬咬牙嗔道:“我说不过你。好了,晨露快进去了,你也跟去吧!”说着推了流鸢一把。

    她的眼中流淌着一种隐约的欲说还休,他只看了一眼便顿生出一股莫名的感动,语气一下子认真起来:“那我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她心口一暖,微笑回应:“我知道,你也一样,当心点儿。”

    他迅速望了晨露一眼,见她准备动身了,便冲她用力点点头:“下次见,保重。”忽然一只手轻轻压了压她刚才推他的手,然后转身跑开。

    小夜不由自主地浅浅一笑,然后立即往宫门走去。

    流鸢幽灵一般的身影,则紧贴着毫不知情的晨露背后,尾随她进了那条小巷。

    ——

    晨露走得很快,一路上都埋着头,似乎生怕后面会跟着什么怪物,脚步就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灯火在尽头等待,走得越近越明亮,然而晨露看过去觉得有些刺眼。

    她紧紧闭了闭眼睛,想缓解一下酸痛,然而等她再次睁眼之时,却差点让她吓得十命去了九条。

    下意识张嘴想惊呼,一只手掌却更快捂了上来。

    黑袍蒙面人一把将她抵到墙壁上,另一只手则忽然扬起,寒光陡现。

    晨露被来人遮住了大半边脸,只剩下一双瞪直的双眼,满是惊怖之色。

    “你是不是叫晨露?”面罩之下,流鸢冷起声音低低问道。

    晨露无法说话,只有不由自主老老实实地点头。

    “那就对了。”流鸢淡淡道,捂着晨露的手却微微松了松,恰好能让晨露说话又不至于让她吼出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晨露迫不及待发问,身子却因为流鸢的控制而无法动弹。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流鸢装着冷漠的样子说道,“反正你就快死了,还问这些干什么?”

    “你……”晨露腿都软了,牙关不自觉地打着颤,“你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流鸢微微叹道:“或许有人担心,你活着会泄露些什么吧?”

    “泄露?”晨露重复道,内心有一种极度的不祥在迅速蔓延。

    “泄露什么?”她出于本能问道。

    流鸢冷笑起来,只轻轻晃了晃右手握着的小药瓶,刚才那把刀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晨露以为流鸢要动手,头脑顿时一阵极速膨胀,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仰头哀求道:“壮士壮士,求求你不要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别杀我啊!”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做我们这行的,行规可不能破。我已经收了人家的钱,你的命就要非取不可,只好对不起你了。你放心,睡一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说着就要打开药瓶给晨露灌药。

    晨露险些要昏死过去,但她知道,此时此刻性命攸关,她只有想办法跟对方周旋下去。

    于是她连忙阻止流鸢:“壮士,就算你要杀我,也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啊!我不想到我死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灭我的口!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流鸢心有不忍,但为了大局,他还是故意沉着嗓子道:“被人灭口的,有几个能做明白鬼呀?要不然,你在黄泉路上等着她好了,到时候你总会知道的。”

    “不!”晨露断然痛喊一声。

    幸好流鸢和小夜之前已对这片地形详加研究过,找出了好几条晨露有可能要经过的路线,也同时想好了在哪个地方拦截她最合适,所以在这条小巷的这个位置,外面的人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注意不到还有人的存在,更听不到有人喊叫的声音。

    晨露的眼泪收都收不住,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会像今天这样痛苦。

    “壮士,我只是个宫女,自认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做事,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这次栽在你手上,看得出你功夫好,我也认命了,没打算再活着走出这里。可是,我真的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雇你来的人杀掉。你的目的只是取我的性命,就算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也不耽误你交差,那样我死也瞑目了呀!”

    流鸢看着被折磨的晨露,心里当然不会好受。他暗自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道:“好吧,就算是我破例了。”

    他盯着晨露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雇我来的人只说她姓孟,是个长的很美的年轻女子,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姓孟?!”晨露果然失声呼道,“壮士,你确定她姓孟?”

    流鸢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骗你对我又没好处。”

    “姓孟,真的姓孟,真的是她……”晨露突然一下子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失神一般在想着什么。

    “看你的样子,想杀你的人你好像没想到?”流鸢蹲下身去试探道。

    晨露忽然凄然一笑:“想不到,我怎么会想得到?实话告诉你,她是我伺候的主子。”

    “你的主子?”流鸢沉吟道,“你是宫女,那你的主子……是宫里的妃子?”

    晨露似是很累,无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一个劲儿往下淌。

    “我这可是头一回听一个临死之人讲那么多的话。”流鸢自嘲道,“我还挺感兴趣的。既然你是她的侍婢,那她为什么要杀你?难道她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你的手上,所以非要杀了你灭口才安心?”

    晨露被流鸢的话点到了最软肋的地方,她浑身明显颤了颤,忽然咬牙切齿恨恨道:“好,孟惜竹,你够毒的,我对你这般忠心,连暮雯那么苦口婆心的规劝我都没听,你现在竟然想除掉我?”

    她死死攥紧了拳头,又恨又气,肋下阵阵隐痛。

    流鸢只有连连慨叹:刚才他的一番试探,算是玉禹卿留给晨露的最后一次机会。如今看来,她真的难逃一死了,只不过动手的不是流鸢而已。

    “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么?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晨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居然听话地把孟惜竹和她串谋伪装自尽欺骗皇帝,意图博取同情,以此逃过王横之事连坐罪责这件事一字不漏地向流鸢一一道来,似乎完全忘了听故事的人是来奉命灭口的杀手。

    “唉,”流鸢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并非做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你主子这又是何苦呢?冒这么大的风险不说,还要害你的性命。”

    晨露冷笑道:“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在她的手上。罢了,这就是当宫女的命吧!可是,就算我死了,她也别想好过。”

    流鸢在等待,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晨露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壮士,我不能就这么便宜她,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流鸢淡淡道:“是让我帮你把她的秘密宣扬出去,好让她罪有应得是吗?”

    晨露双眼放光,正欲接着解释下去,却见流鸢轻轻抬手:“这件事倒不如由你来做。就算我破例了,我不会杀你的,你走吧!”

    晨露顿时惊呆了:“你、你不杀我?”

    流鸢肯定地点点头:“今天就当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

    “你……”刚想张开嘴说什么,流鸢却眨眼间便消匿在了夜色之中,再也寻不着踪迹。

    晨露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却渐渐浮起了笑容:那是一种死里逃生之后的虚脱,以及随之而来的出离的愤恨。

    她忽然往回跑去,巍峨的宫墙离她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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