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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当面问责

    她唤了一声,但见小夜会意,上前一步,朗声道:“玉舜凝玉选侍,出身官宦之家,乃本届中选采女。然玉选侍向来娇纵不羁,妄自尊大,曾对璟婕妤娘娘多次冒犯。娘娘念及玉选侍乃是骨肉至亲,故并未曾施任何责罚于玉选侍,只愿其能及时改过,切勿再生事端。然玉选侍对娘娘的好言规劝置若罔闻,且变本加厉,不久之前在背地里与奸人勾结,妄图谋害娘娘,幸得娘娘及时发现,才制止了此等恶行。”

    小夜的话还没说完,底下便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了:玉舜凝的品行,在宫里早已人尽皆知。而玉禹卿对她的忍耐,很多人也都知道。所以对小夜这一说,众人都深信不疑。

    大家只疑惑一点:不知那个与玉舜凝串谋的奸人是谁?既然要教训玉舜凝,那为何不连同另外那个人一起教训?

    可玉禹卿接下来的解释让众人立刻恍然大悟:“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皇后娘娘尽心操持后宫诸事,本宫虽愚钝,可也有义务帮皇后娘娘分担烦忧。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把孟惜竹送进了司理监,那剩下一个交由本宫处置,也可让皇后娘娘不那么辛劳。”

    原来是孟惜竹?!居然是孟惜竹?!众人心里不约而同响起了这句话。至于孟惜竹和玉舜凝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众人已无暇多想。

    各人的反应自然都在玉禹卿的预料之中,她仍旧淡淡笑道:“后宫规矩一向森严,可历朝历代,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视规矩如无物。可惜得很,本朝也有这样的人物。今天处置玉选侍的事情,本宫已得了皇后娘娘的首肯。”

    底下又是一片低低的惊呼。燕婕妤华婕妤也不由眼神交会,惊讶之意自不必说。

    “带玉选侍上来。”玉禹卿朝淙儿侧了侧头,淙儿便大声宣道。

    但见两个内监一左一右,半押半带将玉舜凝领了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都盯着她看,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如此美好的天气,玉舜凝却觉得仿佛站在了冰天雪地里一般苦楚无助——孟惜竹被下了大牢之后,玉舜凝倒也吃惊了不小,但她怎么都没有把孟惜竹的倒台跟自己牵扯到一起。只是这么一闹,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同盟”便消失了,而所谓的对付玉禹卿的计划也就没了下文。

    就这样到了今日午后时分,她正在屋子里小憩,却有毓秀宫的人过来,说是要带她去见玉禹卿受训。

    这一惊非同小可,玉舜凝自然相当的惶恐,但来人个个神色凝重,她见了也不敢多作反抗,只好乖乖地随了来人过来。这一路上她都在紧张地琢磨,等见了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妹妹,自己到底该如何反应呢?

    然而等真正到了碧波潭,她才将部分惶恐化成了羞愤——她根本就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旁观。玉禹卿通知在场的众人是在昨夜,玉舜凝性格娇蛮,不怎么与人来往,所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被蒙在了鼓里。

    她只好硬着头皮勉强站直了身子,但四面八方不绝于耳的窃语声和各种各样的目光却让她芒刺在背。她再傻再笨也明白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自古后宫之人大多喜欢落井下石,这会儿眼瞅着有这么难得的机会看一场十足的好戏,众人又哪会有拒绝的道理?她只敢用余光打量高高端坐的玉禹卿,那一袭红艳令她眼睛刺痛不已。

    上次在凌霄阁外的曲廊上,她被玉禹卿狠狠地摆了一道,狼狈不堪,这份记忆现在又被重新唤醒。她一时骇然,冷汗早已将全身衣衫浸湿。

    忽然,斜刺里一个带着几丝冷笑的声音响了起来:“玉选侍,你人都到这儿了,怎么又呆着不动了?”

    玉舜凝猛然抬头,说话的正是上次让她行礼的小夜。

    这一次玉舜凝乖顺了太多,连忙恭恭敬敬地向玉禹卿施礼。

    玉禹卿看在眼里,却并未有什么触动:“玉选侍这次可聪明多了,起来吧!”

    玉舜凝听得火冒三丈,但这么多人在场,她忍不了也得忍。

    冷不丁看到燕婕妤竟然也在场,玉舜凝更是吃惊。但对方明显想与自己划清界限,一看到玉舜凝在看自己,燕婕妤马上将目光移了过去。

    玉舜凝这下子脑子转得快,又赶快朝燕婕妤华婕妤行礼,逼得两人只有转过头来正对她。

    燕婕妤虽不喜欢玉舜凝,但此刻见她颇有礼节,没什么可挑刺的地方,于是再偷偷看了看玉禹卿,见她一脸淡然,不知到底打算对玉舜凝做些什么,心中有些发慌,更为玉舜凝担忧起来。

    “玉选侍,知道今天娘娘为什么召你来吗?”这次轮到淙儿开口了。

    玉舜凝强笑道:“臣妾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玉禹卿忽然笑了:“吩咐?怎么敢当?长幼有序,玉选侍身为本宫的亲姐姐,本宫哪来的胆子敢吩咐姐姐做事呀?”

    玉舜凝愣了愣,讷讷道:“娘娘、娘娘说笑了。”

    “有说笑吗?嗯,既然玉选侍觉得这是在说笑,那依玉选侍的意思,怎么样才算是不说笑呀?”

    玉舜凝怔住了:玉禹卿一向最喜欢玩这种咬文嚼字的游戏,看这情形,她好像还对这个很有兴趣。

    玉舜凝明知要掉进玉禹卿的陷阱却又无可奈何:论机智善辩,她怎么可能赶得上玉禹卿呢?

    “臣妾、臣妾不明白娘娘什么意思?”想来想去,玉舜凝只有这样回答。

    “哦?不明白?那本宫说你前几日在栀子园跟孟惜竹两个人说笑,你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玉禹卿忽然淡淡道。

    玉舜凝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她跟孟惜竹当日听到玉禹卿告诉她栀子园一事时候的反应一模一样:如此隐蔽的谈话,竟然也能让第三个人听了去?!

    众人的议论声又响起来了,听得玉舜凝浑身不自在。

    “玉选侍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玉禹卿不动声色地看着玉舜凝。

    “这、这……”玉舜凝支支吾吾了半天,脑子完全乱了。

    见玉舜凝如此惊惶,玉禹卿便让小夜向众人大致陈述了一下公训玉舜凝的原因。

    但玉禹卿生怕众人不会完全相信,于是将事先在此处待命的沁修仪的贴身侍女秋雨请出来作证。

    然而即便如此,或许还会有人认为沁修仪和玉禹卿的关系一向亲厚,为了帮助玉禹卿,秋雨之言也有可能不实,所以玉禹卿索性让人模仿了孟惜竹的笔迹,伪造了一封信,内容大致是记录玉舜凝当日在栀子园中对玉禹卿的不敬言辞。

    淙儿走到玉舜凝面前,将信纸一抖,好让玉舜凝看个清楚。

    然而此时的玉舜凝怎么可能真的认真看完这封信?光是玉禹卿等人这么一唱一搭,她的思绪就整个都崩塌了,顿时两腿一软,大声求饶起来,哪还有心思细想这封信的真伪?

    淙儿暗暗得意地笑了笑,这才收了信,回到玉禹卿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玉禹卿悄悄叹了口气:为了惩罚玉舜凝,她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她的力气并没有白费,在场的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对这封信产生任何怀疑,更没有谁对玉舜凝和孟惜竹串谋,企图加害玉禹卿一事再存半分的疑惑。

    “玉选侍,你知罪吗?”小夜猛然沉声喝道:她向来都是那个最能代替玉禹卿开口的人。

    玉舜凝身子抖了又抖,连说话都带着哭腔了:“臣、臣妾知错了,求娘娘大发慈悲,饶了、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磕头求饶这一套,在玉禹卿面前已经不新鲜了——先是瑞雪,已经给了她一个足够的下马威;再是孟惜竹,也乖乖地跟玉舜凝划清了界限;接下来是秦主事,再怕也只有被杖责两百直接咽气了。

    见玉禹卿没有什么反应,小夜生怕玉禹卿会一时心软养虎为患,急忙俯下身去耳语道:“娘娘,自古道事不过三,玉选侍对娘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敬,更不思悔改,娘娘不可再姑息她了!”

    淙儿听了个大概,虽不完整,但也能猜到小夜在说些什么,于是也弯下腰去附和道:“娘娘,冯姐姐说得对啊!”

    “娘娘,玉选侍以下犯上,实在可恶,还望娘娘严惩不贷,以儆效尤。”人群中忽有一人站了出来,朝玉禹卿说道。

    定睛一看,这人居然是何琢馨。

    其实她毕竟在宫里呆了整整三年,这点推波助澜的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不少。更何况方才已经跟玉禹卿结了梁子,要是不趁现在想办法挽回点颓势,那玉舜凝过了之后,下一个只怕就该轮到自己了。

    玉禹卿不禁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岂料何琢馨此举开了个好头,一下子又涌出来了六七个人,纷纷表现得义愤填膺,都请求玉禹卿对玉舜凝予以重处,生怕教训得轻了,这戏就没那么好看了。

    淙儿看了一眼玉禹卿,向她请示了一下,待玉禹卿准了,她便将那封“招认信”一字不漏地念了出来。

    这下子在场的每个人都愤慨不已,活像是自己受了这等侮辱一般。

    玉舜凝见那么多人都在声讨自己,几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有这么一天,会被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亲妹妹羞辱得如此难堪。

    燕婕妤两人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仍然一脸清淡,似乎事不关己一般的玉禹卿,既感纳闷又觉气愤。

    这次是华婕妤先开口了:“禹卿妹妹,既然证据确凿,玉选侍也认了罪,你看该怎么处置呢?”

    “依姐姐看呢?”玉禹卿显得很尊重华婕妤。

    华婕妤思考了一下,便答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和燕绮的心思都在两位公主身上,宫里的事情很少理会,本来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但这次玉选侍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选侍竟敢如此反逆。所以妹妹这次真的要好好惩处惩处惩处才对。有许美人的例子在前,妹妹可要有这个决心才行啊!”

    玉禹卿认真点了点头:“颂梅姐姐说得在理。可玉选侍毕竟是我的亲姐姐,我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也着实不忍,所以……”

    她故意皱眉迟疑,拉长了声调,果然燕婕妤接下话来:“妹妹,你心地善良是没错,可千万不要用错了地方啊!上次顺昭仪娘娘和元淑妃娘娘处置许美人那几个宫人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你看如今朝阳殿里面的宫女内监,个个对许美人都恭顺有加,把许美人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若你这次轻饶了玉选侍,那其他跟你不睦的人会怎么想?你重情义没错,姐姐也很喜欢这一点。可犯了错就是犯了错,同裕朝的宫规摆在那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别说一个区区选侍了,妹妹你说姐姐的话对是不对?”

    玉禹卿慢慢隐去了面上的难色,终于微笑谢道:“姐姐说的是,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娘娘!”谁料玉舜凝猛然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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