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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因为裕安,朕才在意皇位……

    案两侧,晏云与文承年相对而坐。

    浓郁的茶香伴着热气袅袅上升。

    晏云端起茶杯,拂去浮叶,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

    文承年却没能像他那般镇定自若。

    望着晏云,他没能沉住气,终是没忍住开口:“自初见起,陛下就牵制于我,在我面前表现出与裕安公主的亲密,既是如此,陛下为何不直接赐婚,给我一个痛快?”

    “文大夫找朕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晏云缓缓放下茶杯,偏头看他,“说起来,朕倒是没想到,文大夫这时候想见的会是朕。”

    文承年神色微动。

    他想见的,其实是孟鸿羽。

    但是眼前的人不会准允,而却他也不知,见到孟鸿羽后,他又该说什么。

    本来对方就没把他放在心上,是他擅自向她表明心意,向她求得一份真心,如今却又是他,单方面要辜负这份感情。

    他压根没有脸去见孟鸿羽。

    晏云窥见文承年的神情变化,从中看穿了他的心思。

    晏云不打算同他迂回,便直白道:“文大夫已做了决定,要为文家放弃裕安,可又心存贪恋妄想,不忍就此割舍掉对裕安的感情,所以想要借朕的口,来彻底断了那份念想,将自己放弃的理由,推卸为皇命不可违。我说的可对,文大夫?”

    晏云语气淡然,但每个字都戳中了文承年的心,将他自己都没能整理清楚的思绪,给一一摊开抚平,明明白白地展列了出来。

    这一句句话,将一向坦率的文承年心中为数不多的懦弱,给揭露得毫无遗漏。

    文承年睫毛轻颤,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紧接着,他又听晏云道:“方才文大夫问朕,为何不直接赐婚。现在,朕可以解答文大夫的疑惑。”

    文承年讷讷抬眼,重新看向晏云。

    晏云慢条斯理地道:“或许在文大夫的心中,朕的品性还算不错,但是在裕安一事上,朕从来不愿做君子。若由朕赐婚,固然会让文大夫心里好受些,但未免会隐藏祸根。只有这是文大夫自己的选择,才能真正让裕安对你失望,不存有一丝念想。”

    无论孟鸿羽动心与否,作为第一个向她表达情意之人,文承年在她心中的地位是极其特殊的,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这种情况下,只有让文承年亲自破坏掉这份好感,才能将他自孟鸿羽心中连根拔除,即便多年后再次想起,也不会因此人而心动。

    文承年没想到,晏云会如此直白而又坦荡地,说出自己的算计。

    稍许的讶异过后,他无力道:“我没办法。”

    若父兄安康,家族顺遂,他可以无所顾忌,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但是在知晓他一直以来的幸福表面下,藏着家人的牺牲后,他只能放下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孟鸿羽的那份感情。

    “文大夫所选择,朕很是尊重。为了家族舍弃自我,当真需要很大的勇气。”晏云缓缓说着,话锋却陡然偏转,“可是,这正是文大夫永远不可能与裕安在一起的理由。”

    文承年浑身一震。

    在他看来,他是孟鸿羽身边,最为贴合她理想中的伴侣的人,即便是与之青梅竹马的晏云,都不比他更合适。

    却没想到,在晏云眼中,他永远不可能和孟鸿羽相伴。

    晏云悠悠道:“裕安自小离乡来到北淮,她最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份安心。文大夫你心怀之人过多,今日你既为了家人放弃裕安,有朝一日,你也会为了别的事放弃她。在你心中,她很重要,但不会是最重要的。”

    文承年想要反驳,但自知如今这种情况,他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底气。

    他默了半晌,说道:“可是陛下不也如此,比起我,陛下除了太后,还在意着这天下和皇位,在这些面前,公主岂不是更排不上首位?”

    “你错了。”晏云笑了笑,逐字逐句道,“因为裕安,朕才在意皇位。”

    自从他打算成为孟鸿羽的依靠后,他开始想要变强。

    但是,身份的差距却不会因为自身变强而改变,有些人终归是他左右不了的。

    当孟鸿羽再一次自三皇子那儿受了委屈,并被太子偏帮后,他首次产生了争皇位的念头。

    想法种下,他开始付出努力。

    即便所有人都觉得,晏云这样一个不被皇帝重视,甚至连名字都不被记得的皇子,不可能对早已被定为储君的太子,以及朝中支持者众多的二皇子构成威胁,晏云却始终没有放弃。

    他拉拢了同他一样,被皇帝视若无物的七皇子晏景,并开始了没有回头路的夺权之路。

    自此之后,他走的每一步,都让他更接近皇位,也拥有了更多能够保护孟鸿羽的力量。

    而这,却让文承年大吃一惊。

    三年前,一向在朝中寂寂无闻的六皇子和七皇子突然开始崭露头角,之后不久,太子、二皇子结党营私,皇后谋害昭太妃幼子,徐贵妃勾结外戚干政……各种朝堂宫闱的阴私,都在短短一年内,就暴露了个一干二净,而朝中风向也逐渐转向了晏云。

    尤其是在先帝重病后,晏云与晏景合力将混乱的朝纲推上了正道,这让晏云成为了无可挑剔的皇位继承人。

    文承年一直以为,这两年的局势之变,是出于晏云的野心和雄心壮志,亦是他多年韬光养晦后,找准时机做出的举动。

    却没想到,晏云的动机比他以为的还要简单。

    而且,并不那么宏伟。

    晏云似猜到了他的看法,“母后乃将门之后,不屑宫闱斗争,亦不在乎权力,故而朕自小也不在意这些。朕的确没有雄心壮志,甚至曾经因为无欲无求,找寻不到人生目标。而裕安,赋予了朕目标。”

    这是他从未与人提及过的,孟鸿羽于他的意义。

    文承年愣了半晌,问道:“陛下为何与我说这些?”

    “为了让你明白,裕安在朕心中的重要性。若不能比朕更重视她,就没有资格来与朕抢她。”话及一半,他又唇角一弯,“这世间,也不会存在有这资格的人。”

    面对晏云的自信,文承年无言以对。

    在晏云面前,他输得彻底。

    他惨然笑了两声,而后跪拜在地,终于说出了那个早已下好的决定:“恳请陛下赐婚。”

    晏云挑眉,“文大夫确定了?”

    文承年苦涩而又无奈道:“确定。”

    晏云眼露笑意,随后拿过事先准备好,被放在一边的赐婚圣旨,亲手交到了文承年手上。

    “那就如文三公子所愿。”

    文承年听到自晏云口中说出这受身份所限的称呼,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事既已定,晏云便打算离开了。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手才搭上门扉,晏云忽然唤道:“陛下!”

    晏云悠然回首望他,“文三公子还要说什么?”

    文承年犹豫片刻后,道:“公主所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过普通自在的日子。我无法办到,所以放弃了。若陛下亦无法办到,还请陛下早早放过公主,还她自由。”

    晏云面不改色,手指却几不可察地一顿。

    随后他云淡风轻地道:“从今往后,裕安之事与文三公子无关。比起裕安,文三公子还是多考虑考虑城中的孤苦百姓。”

    文承年不解:“陛下此言何意?”

    “朕曾说过要出资建义药馆,让无所依者有处看病。朕打算先在京内设一处义药馆,若办得顺利,便在各地皆依样设办。关于义药馆,朕认为,没人比文三公子更适合去管理。若京内施行成功,往后北淮各地,也得由文三公子去协助设立。”

    晏云敬重文承年的人品和能力,也因他是真正为穷苦百姓着想,所以他放心将这即将设立的新部门交由他管理。

    而这,也算是给了他实现梦想的机会,让他不至于被困在京中。

    但因事情还未具体定下,有诸多前期准备,加之文承年尚未入仕,因此若非文承年先提了那不顺耳之言,他并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他。

    文承年没发现,自己被晏云打了巴掌后给的蜜糖给迷惑,转移了话题。

    他心怀感激,磕头拜谢:“多谢陛下!”

    晏云得体笑道:“这是文三公子你应得的。”

    言罢,他转身开门离去。

    同时,笑容消失殆尽。

    他心里清楚,文承年方才所言不错。

    孟鸿羽被困在异国宫中,见多了北淮后宫的阴暗,自然向往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他为了保护孟鸿羽,夺得了帝王之位,但身处这个位置,他注定无法过上那样简单的日子。

    或许孟鸿羽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永远不会考虑和他的可能性。

    思及此,晏云疲惫地揉了揉眉间。

    关于孟鸿羽,他真是有解决不完的难题。

    五日后,孟鸿羽自泰安宫,捧着绣完的锦帕回到了永泽宫。

    她看着没有多少长进的绣品,没了信心,“我是不是很笨呀,这刺绣怎么绣都绣不好看。”

    茗宜安慰道:“那是因为公主本身对这没兴趣,像公主喜欢的琴与舞,当初学得多块?这宫中都难找到一个人能比得过公主的。”

    孟鸿羽难得没有因为夸奖而感到开心。

    她闷闷道:“我还以为,多练练就能练好的。”

    茗宜见她一脸颓然,劝道:“练不好,咱不练了就是,公主何苦勉强自己?”

    “因为我答应了别人。”

    茗宜不解,究竟是谁,能让公主耐着性子,坚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孟鸿羽因为害羞,没将文承年之事告诉旁人,即便身边的宫人也未透露一二。

    面对茗宜的疑惑,她随口敷衍了过去。

    这时,芙竹进了门,“公主,又是郝公公送来的信。”

    孟鸿羽闻言,眼睛一亮,匆匆拿过信。

    茗宜和芙竹双双对望,不知写信者为何人,竟然让孟鸿羽这般激动。

    孟鸿羽快速看完了信。

    沉默了两息后,她平静地叠好信纸,打开抽屉,将之与文承年上一回写给她的信收在了一处。

    随后,她转身向茗宜与芙竹淡淡一笑。

    “看来,我不用再练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