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煜珩是在一片醉醺醺之中接到学校的电话的，那时候他起身抚了抚自己的眉心，摸到手机的时候嗓音整个都是哑的，“然然。”
“我出了点事。”
薄然的嗓音很平静，平静的甚至都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语调，“学校要体检我让秦峥做了假的体检报告，你知道的，我怀孕了，体检会查出来的。”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体测项目。
可要是真的八百米跑下来，以她平常几乎差不多跑完都要死一回的体质来说，这件事根本就瞒不住。
戴煜珩怔了一下，眉心瞬间就聚拢了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学校。”
说完，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薄暮十分的光线落下来在身上，可她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陷入了冰窖，全身上下一直都冷到了指尖。
很冷。
赶到学校的时候，薄然和身侧的秦峥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那时候天色基本上都已经安全暗了下来，只有走廊那略微昏暗的灯。
戴煜珩站在门口，脚步到底还是微微停了下来，眉心紧紧拧着。
他……
他们之间隔着的其实不只是十三年，还有一段时代，她跟自己的朋友在学校受处罚站在门口，而他却要用长辈的名义帮她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
而这么多年，屡见不鲜。
曾经很多个时候，他就是这样跟着她只有半米远的距离，可是阴差阳错的却是整个人生，他永远没有一个合适地留在她身边的身份。
薄然也看到了他。
放在身侧的指节微微绷紧的同时到底还是低下了脑袋，根本都不怎么敢跟她对视。
他视线微微移开之后，直接进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能说些什么也都是自己可以预料到的事情，因为过去的很多年里薄恒在忙着自己的工作，每次来学校的人都是他。
一直都是他。
从一开始小姑娘顽皮的闹事后来的唠叨，到了后面青春时期的躁动了啰嗦，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为了别的男人给他打电话。
从无例外。
戴煜珩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窗外的火烧云已经蔓延到了天空的尽头，几乎要跟融上来的夜色融为一体。
薄然就站在门口，低着脑袋。
“解决了。”
他微微在她面前站定，视线在扫过旁边的秦峥的时候，到底还是微微收拢了自己的表情，“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跟……他？”
那语调，其实带了温温和和的询问。
薄然怔了一下。
在抬眸对上那双令人心悸的视线之后，到底还是下意识垂下了脑袋朝着旁边的秦峥看了过去，“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秦峥站在原地，没有动。
反倒是薄然竟然主动地扯了扯戴煜珩的衣袖，用前所未有的很乖巧很低的语气道，“很晚了，我们也回去吧。”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稀薄的灯。
秦峥那时候就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喜欢了很多年的小姑娘，跟在男人的身后消失在了视线里，像极了他之前看到过的一部电影。
也是这样。
只不过当时的画面里，没有这样温馨。
小姑娘留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外套和短裤，手里抱着一盆生机盎然的盆栽和油纸袋抱着的行李，而她的旁边也站着一个比自己大了很多岁的男人。
白短袖和黑外套。
手拎着行李箱和自己谋生的全部家当，一起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只不过那部电影最后的结果很是不尽如人意，男人最后引爆了炸弹身亡，只留下了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去了新的地方。
……
薄然自始至终都跟在男人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
周围很安静。
安静到戴煜珩觉得身边的小姑娘不同以往，可还是微微停下了脚步，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语调都带了明显的迟疑和停顿，“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薄然的呼吸跟着一紧，抬起脸看着身侧比自己高出了很多的男人。
“戴煜珩。”
她微微垂下了自己的眼睑，咬住唇瓣的同时到底还是笑了笑，嗓音一字一顿安静地不像样，“我如果留在你身边，你会对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好吗？”
那句话说出来，戴煜珩直接就怔住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寡淡了起来，“我现在既然摆脱不掉你，那我总是要想想别的办法。”
毕竟……
就像秦峥跟她说过的，她不会真的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总归是要有新生活的。
一个，没有戴煜珩的新生活。
春末的晚风，带着微微的燥热。
薄然在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之后下意识就上了车，不直到过了多久才骤然传来了那略微低沉的嗓音，“因为摆脱不掉我，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妥协之后留在我身边，这就是你所说的你想了这么久的对策？”
那语调很温和，但是却带着明显的嘲讽。
“大概是吧。”
薄然看着旁边男人的英俊脸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懒怠地不像话，“不过孩子的事情还是我之前说的条件，不会变。”
她想了很久。
大概这件事也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后的妥协了吧，虽然好像过去的很多年时间里她的确是受到了不少的便利。
荆晗说的很对，她之前整个人都是乱的。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一直都被戴煜珩保护在羽翼下甚至还沾沾自喜，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整个人就完完全全像是长不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