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追妻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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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回头

    泼天雨势渐止,雨停了,道路泥泞,还要等上半日马车才能顺利上路。

    但这无疑是当前最好的消息。

    临近正午,池蘅跃跃欲试:“姐姐想吃什么,我去弄点野味,咱们吃顿好的再启程。”

    “我无妨,阿池想吃什么?”

    “来条烤鱼,再来只烧鸡,嗯……还得摘些酸果换换口味……”

    她摩拳擦掌,清和委实不愿扫兴,“好,你出去记得当心。”

    “姐姐不跟我去?”

    “我去做甚?”余光瞥向一直朝这张望的大小姐,清和笑道:“我有话同这位姑娘说。”

    蓝梦梦不解地眨眼,须臾面带笑意,巧了,她也有话和‘池家姐姐’说。

    池蘅思忖一二,将挽星交到她手,“留着防身。”

    清和从容接过。

    蓝梦梦上前一步:“池哥哥放心罢,有我在,保证池姐姐安然无恙。”

    “拜托了。”池蘅态度和缓,蓝梦梦被激励,拍着胸脯豪言壮语说得响亮。

    “你,和我一起去。”

    蓝霄讶然:“我?”

    “怎么?不敢?”

    这有何不敢?蓝霄年长池蘅六岁,好歹也是闯荡过江湖的人物。

    蓝家随行护卫皆为义父信得过的亲信,唯大小姐之命是从,妹妹的安危无需他来操心,抬脚迈出门,电光火石,蓦地想明白此人为何执意要他同去。

    原是为防着他。

    他哭笑不得。

    扪心自问,他的确对那病弱文雅的姑娘心存好感,可他绝非趁人之危之辈。池小兄弟这般想他,他心里不服,有意辩解,奈何走出庙门池小兄弟缄口不言,直奔附近山林而去。

    他只能运起轻功跟上。

    他也想看看,手无寸铁,这人要如何打猎。

    破庙秩序井然,没大小姐的吩咐,一应下人退避三舍,垂首低眉。

    池蘅刚走,蓝梦梦热切凑过来,旁敲侧击问那人可有婚约在身、心仪之人,几番试探,其心昭昭,问得沈清和眉目愈冷。

    “令弟年少,你们姐弟二人何故在外奔波,不若去我家做客,我爹爹最喜艺高人胆大的后生,见了令弟,必然欢喜赏识。”

    穷文富武,仅凭池蘅露出的那手功夫,料想家世不会逊于蓝家堡,如此更好,千里姻缘一线牵,门当户对,错过了实在可惜。

    她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就是看上阿池了。

    等她说累了,沈清和垂眸抚摸挽星刀鞘,幽幽启唇:“姑娘贵姓?”

    “蓝。”

    蓦地,清和抬起尖俏的下颌,但观其人肤色苍白,骨节如玉,通身素净寡淡,唯一亮色便是戴在头上的三寸金簪。

    羸弱柔美,眸却清寂幽沉,冷若深潭。

    她一笑,蓝梦梦瞳孔紧缩,按捺着拔腿就跑的畏惧,心口撞上凛冽的寒。

    ……

    天放晴,碧空如洗。

    池蘅站在水中徒手抓鱼,手法生猛拙劣,看得一旁经验丰富的蓝公子眼皮直跳。

    “抓鱼要讲究方法,你这样……”

    是不会抓到鱼的。

    唰——

    水花溅起,池蘅五指抓着从水里捞出的肥鱼,左手往鱼头一拍,直接拍得四下挣扎的鲫鱼翻着白眼晕过去。

    蓝霄哑口无言,默默吞咽嘴边的劝导。

    “你说什么?”小将军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抹去溅在脸颊的水珠。

    蓝霄讪讪:“无事。”

    进入密林,池蘅一手拎鱼,一手掂量从河边捡来的白石子,抛起,落下,反复几次,阳光照射下,模样瞧着着实赏心悦目。

    蓝霄大方和她分享打猎的技巧,“这打猎……”

    “芦花鸡!”

    话音未落,石子已然从池蘅指间弹出!

    隔着五丈远,出来觅食的芦花鸡倒霉地被石子击中,倒地不起。

    “嘿,我运气真好!”池蘅乐颠颠跑去拿战利品。

    蓝霄无语凝望苍天:“……”

    英雄出少年,如此武学奇才,不该江湖无名。

    他到底是谁?

    这问题盘旋在他脑海,回去的路上都在想:江湖可没池姓的少年高手。

    不在江湖,那在哪?

    “阿姐,我回来了!”

    池蘅左手抱鱼,右手拎鸡,怀里揣着满兜鲜果,一声呼喊,清和抱刀迎出门。

    姐弟二人感情甚好,蓝霄等了几息没见到妹妹出来迎接,心里纳闷,不迎接他就罢了,以妹妹起先对池小兄弟的黏糊劲,得知他回来,不该不闻不问。

    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

    鱼和鸡回来前池蘅已细心清理好,用清水冲洗,火堆架起,撒上出远门必备的各种精细调料,鱼串好,架在篝火。又用宽大绿叶包好芦花鸡,黄泥裹好,准备做美味叫花鸡。

    池将军夫妇十几年栽培之功初初在池蘅身上显露成效,随着年岁更迭,光芒万丈的那天不远矣。

    清和以手支颐,火光明耀,她无声凝望阿池侧脸,禁不住幻想‘他’长大后的卓然风姿。

    “妹妹,心情不好?”蓝霄悄悄凑到大小姐身边。

    蓝梦梦此刻和霜打了的茄子没甚区别,想说话,偏难以启齿。一想到病弱貌美的‘池姐姐’笑着警告她离人远点,凉意自脊背蔓延。

    病弱,危险,迷人,疯狂。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身病骨,睥睨四方,仿佛天地都在她脚下。

    她止不住打了寒颤,心里直呼邪门——她做何要怕她啊!

    她是对池哥哥感兴趣,当姐姐的能拦一时,难道能拦着弟弟成亲生子?

    蓝大小姐惊惧未散,不敢往池蘅那边瞥,是以错过清和看向池蘅温情克制的眼神。

    那是用莫大理智压住的焰火,是势在必得、按兵不动的隐秘图谋。

    “姐姐,尝尝这块鸡胸脯,我用酸果来提鲜,果味浸到肉里,吃起来滋味更香。”

    清和每日活动量不大,食量小,肉食大部分进了池蘅肚子。

    正午时分,阳光照耀在大地,放眼望去泥泞路段开始显好。

    将一应物什搬回马车,‘姐弟’二人与蓝家兄妹告辞。

    池蘅驾着马车离开,蓝大小姐郁郁寡欢好一阵,被蓝霄安慰一通,闷闷不乐回城。

    蓝梦梦此行跑出来是为散心,爹爹纵容她,而纵容总有个限度,如今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还能如何?

    她是爹娘唯一的掌上明珠,是蓝家堡的大小姐,不可能有家不回。可惜她看中池蘅,池蘅却避她如虎,想把人拐回去当上门女婿终是不成。

    “走罢。”

    她无力叹息。

    鸾城风景秀美,退回几百年还是一国帝都。

    长街浩荡,锦绣繁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充盈雨过天晴的午后。

    池蘅身子轻盈地跳下马车,帘子挑起,搀扶清和踏入客栈。

    “姐姐,咱们先在这住几天,等琴瑟来此汇合,人齐了,再去洛城看牡丹。”

    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环,清和自然应允。

    住进客栈,各自回房沐浴,舒舒服服泡完花瓣浴,换好新衣,久违地神清气爽。

    彼时天幕降下甘霖,不再是昨夜的磅礴大雨。雨丝细密,临窗久看也有两分缱绻缠绵的意味。

    清淡泥土味携着花香被风吹进房间,池蘅上前两步关好花窗,回头:“姐姐,睡一会吧。休息好了咱们去别处逛逛。”

    清和确实有些困倦,脱靴上榻,心神放松,盖好被衾很快陷入熟睡。

    她睡着,池蘅尽职尽责为她守门,不教任何人,哪怕是一只猫都不能搅扰婉婉清眠。

    她心意可贵,沈清和一觉睡醒,天边卷起金灿灿的晚霞。

    鸾城有名的‘四山八桥十二楼’,为清和身体着想,爬山就别想了,至于八桥,每座桥都有一个连绵悱恻、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或传说,或真人真事,世代流传。

    “……凤生不肯回头,她执意要见宁川帝姬,没人拦得住她。千军万马拦不住,刀枪斧钺拦不住,血流成河拦不住,明知回头才能活命,凤生始终不肯回头。

    她要问一个为什么,问问那位上界帝女,何故要弃她而去?

    曾经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曾经的风花雪月犹未散尽,那些,都是假的吗?上界皆知宁川帝姬一诺千金,你说爱我,也是假的么?”

    池蘅捧着话本深情念道:“我不信。”

    这句话是通篇之中凤生这个人物最强有力的内心独白。

    因为不信,所以哪怕跨过千难万险,去到九重天,她都要亲口问一问帝姬,此生,就这样算了吗?

    站在石桥听阿池念关乎这座桥的话本,清和眉眼沉默,侧耳倾听。

    春风拂过小将军长发、衣袍,两人并肩而立,红白衣衫交相辉映,发丝纠缠,显出亲昵。

    池蘅继续道:“……凤生单膝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眼神疯狂,预想的质问在见到高高在上清贵无双的宁川帝姬后,忽然成了哑巴。

    不是坐在金殿眉目无情的帝后不准她开口,是她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开口。开了口,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或许早就输了。

    她茫然无措,不懂为何不顾生死都要上来这九重天。

    偏巧帝姬低眉一顾的刹那,她懂了。

    原来,自己只想见她一面,看看那张熟悉的脸。

    为见她一面,生死都得排在后面。

    凤生太傻了。

    她放弃了唯一的机会,半个字都没说,失魂落魄地从金殿离开。

    离开九重天,离开这人存在的上界。

    用尊严换来的爱情她不要。用哀求才能挽回的帝姬她也不要。

    回到烟火浓重的人间,她苦等三十年零五月,没等来宁川一句“可安好?”

    她等不下去了。

    她悟了。

    宁川乃天命之女,度情劫是为合道,身为帝姬,肩上担着苍生,背负更重要的使命,不可能和她一介书生长相厮守。

    何况,书生还是凡世怀才不遇的女书生。

    凤生悟了。

    她死之日,魂魄化作一只鸟飞向高空。

    天帝居于上界,偶见凤生魂魄,认定她蛊惑帝姬之心不死,大怒!

    手掌拍下,飞鸟从高空坠落,落在凡间眨眼化作一座高楼。

    楼为【青云楼】,有直往青云之意。

    凤生身死之际,囚禁在【焚心塔】中真正的宁川帝姬灵魂骤然刺痛,痛到极致,痛感使她挣脱锁链,往下界飞去。

    “宁川!”天帝冷声喝道。

    这一次,帝姬没有回头。

    “宁川!她根本不信你的爱,如何配得到你的爱?宁川帝姬,你不可一错再错!”

    天帝肃然的训斥如天雷在耳边炸响,宁川只觉无比荒唐。

    父尊骗了她。

    堂堂天帝道貌岸然地撒下弥天大谎!

    愤怒、委屈、恨意齐齐涌上心头,她惨然一笑:“何为对?何为错?您身居高位,目中已无对错,您真的懂吗?”

    天帝用假帝姬骗了凤生,凤生看出来了。

    凤生死后都要往九重天冲去,半途折翼。凤生若不配得到她的爱,苍生又有何资格?!

    宁川帝姬当日以身化桥,昼夜守着对面的【青云楼】。

    自此,【念生桥】,又名【望生桥】……”

    桥下人来人往,桥上行人交织,暮色四合,池蘅念完最后一句,心生悲凉,末了她不赞同道:“这结局不好。”

    清和也觉不好,尤其想到踩着的这座桥是故事里宁川帝姬的肉身,更觉别扭。

    “要我来写,宁川既是天界众望所归的帝姬,何不潜心图谋取而代之?天帝诡诈已然失道,帝姬死前问的那句何尝不是直接了当的讽刺?”

    她嗤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磨磨唧唧,能干不干,活到帝姬这份上,憋屈!”

    “阿池……竟认同两名女子相恋?”

    池蘅眉梢桀骜褪去,俏皮笑开:“别人家的事哪需我来认同?谁过谁的日子,冷暖自知。清和姐姐,我说的可对?”

    清和笑容宠溺:“对极了。闲事少理,长命百岁。”

    小将军哈哈大笑。

    凤生、帝姬的爱情过于凄凉,两人无意再往桥上闲逛,池蘅好奇心强,东瞅瞅西望望,被路边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吸引目光。

    苍穹亮起星月,清和品味之前听过的话本,忧心忡忡。

    她想:她不该要阿池为她念这则故事的。

    念生桥和青玉楼遥遥相望,若要她和阿池落得相爱不得相欢的地步,她宁愿反了这天下。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帝姬,阿池亦非无能为力的凤生。

    只是……

    她满目狐疑地看向灯影下清隽单薄的背影。

    凤生是货真价实的女子,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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