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跟着我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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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裴夏脑子里劈下一道又一道惊雷, 轰隆隆的雷鸣震得她耳膜疼,整个人都处在呆滞状态。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她才意识到, 外面真的打雷了。

    霍沉霄还握着她的手,清楚的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轮廓在电闪雷鸣中明灭不定。

    最终一室的沉默还是由霍沉霄打破了:“怎么, 吓到了?”

    “……小叔叔。”又一道雷劈过, 房间瞬间亮如白昼, 照亮了霍沉霄阴郁的脸, 也把裴夏苍白的唇色暴露出来。

    霍沉霄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许久之后将灯打开, 裴夏下意识缩了一下,眼中的惊惶一闪而过。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枕头旁的杯子,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霍沉霄看到她的小动作, 铺天盖地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心牢。

    最终,他还是将愤怒隐藏起来,假装没看到她对自己的防备和惧怕。

    窗外的雷声突然停了, 接着就是瓢泼大雨, 两个人无声对视,好半天裴夏才勉强笑道:“……你怎么叫我陛下了?”

    “不是你的小名?”霍沉霄眸色沉沉, 说出的话却十分平静。

    裴夏一顿:“小名?”

    “你和沈知豫那个帖子, 我看过了, 他叫你陛下。”霍沉霄淡淡道。

    裴夏愣了愣神,半晌干笑一声:“这样啊……我说你怎么突然叫我陛下了。”

    “本来没想叫, 是你先喊我王爷的,”霍沉霄看向她的眼睛,“是认错人了?”

    “……嗯。”裴夏硬着头皮承认,心跳快得整个胸腔都是疼的。

    霍沉霄依然盯着她:“把我认成谁了?沈知豫?”

    “……没,就以前一个朋友。”裴夏讪笑。

    霍沉霄闻言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垂下眼眸,掩下眼中的阴郁:“嗯。”

    “那个……我想去洗手间。”裴夏已经不能跟他再聊下去了,忙强行转移话题。

    霍沉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裴夏习惯性的揽住他的脖子,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调整完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完全没必要。

    霍沉霄看着她依赖自己的样子,周身的气压小了不少,安静的把她抱进洗手间,再出去把门从外面关上。

    咔哒一声门响,裴夏腿脚发软的坐在了地上,很久之后心跳才算平稳。她扶着墙站起来,忽略阵阵发疼的脚腕,解决完人生大事后才敲了敲门。

    霍沉霄如她所想的那样,一直守在门口,听到敲门声后立刻开了门,看到她站在地上,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谁让你起来的。”

    “……我不站起来,就没办法叫你。”裴夏无辜的看着他。

    霍沉霄没有再说什么,熟练的朝她伸手,当接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他眼底的阴郁更添一层:“为什么这么凉?”

    ……因为刚才坐地上了,裴夏哪敢说实话,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他,打算他再追问的话,就直接装瞌睡。好在霍沉霄并没有再问,沉默的把她抱回到床上,帮她盖了被子之后,重新躺到了地铺上。

    裴夏刚才在地上坐了太久,身上确实凉得厉害,而霍沉霄的身体又像个小火炉一般,哪怕只抱了她片刻,也给她留下了不少余温。

    她感受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好像还被霍沉霄抱着一般,让她生出不少别扭,心里第一万次后悔,自己为什么睡迷糊了要叫他一声‘王爷’。

    卧室的灯已经关上,室内一片黑暗,静谧中掺杂着外面的雨声,扰得人不得安宁。

    裴夏一点困意都没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每次活动都会碰到伤脚,好几次她都把痛呼咽下去了,只有一次不小心闷哼一声。

    “再不老实睡觉,就给你喂安定了。”黑暗中,霍沉霄幽幽开口。

    裴夏缩了一下,小心道:“我现在就睡。”

    “是因为我叫你陛下才睡不着?”霍沉霄没打算停止聊天,“还是想起了‘王爷’?”

    裴夏沉默一瞬,违心回答:“都没有,只是雨声太吵了。”

    刚说完,就注意到黑暗中霍沉霄站了起来,裴夏心中一紧,手指刚要去寻枕头旁边的杯子,就看到他出去了。

    ……出去了?

    裴夏懵了一下,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意识到他真的离开自己房间了。一直悬着的心脏突然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擦了一下手心里的汗,总算是放松下来。

    人一放松,困意就袭了上来,身心俱惫脚又痛的裴夏,很快就沉沉睡去。

    霍沉霄进来时,便看到某个号称因为雨声太大睡不着的女人,在嘈杂的雨声中睡得香甜,他垂眸看一眼手中的耳塞,眼底划过一丝自嘲,一抬手便将耳塞丢进了垃圾桶。

    裴夏睡着后,又做了关于凛朝的梦,是她濒死那时。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帐上的繁复花纹艰难喘息,纤细的手腕几乎到了半透明的状态,像个脆弱的花瓶,一碰就会碎成一片。

    大臣也好侍卫也罢,都被霍沉霄的人阻在了门外,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这么做,他们更觉得你要造反了。”她勉强的看着床边面无表情的男人。

    霍沉霄握住她的手,表情冷漠得叫人心惊:“无所谓,反正你坐一天皇位,我就一天不会如他们想的那般。”

    “……可是我要死了。”一句短短的话,她歇了几次才说完。

    霍沉霄突然看向她,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劈开。死一般的静谧后,他冷着脸咬牙切齿:“你敢……”

    她闭上眼睛,连看他都觉得累。

    “你要是敢死,上至九天,下至黄泉,我都不会放过你,我会生生世世缠着你,你别想摆脱我。”

    她陷入黑暗之前,最后听到的便是这句,话里的恨意与怨毒,仿佛她是他多么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她心里清楚,只是她没如他的愿,安分留在他身边而已。

    ……她又不是自己想死的,为什么要这么恨她?这个男人虽然性格有些偏执,但对别人还算讲道理,一对上她,就什么都不管了,耍得一手好赖。

    裴夏气哼哼的嘟囔一句,就把自己嘟囔醒了,睁开眼睛时,看到自己还躺在裴家舒服的大床上。她第一反应是往地上看,只见昨天的地铺已经被收起来了,整个房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睡过一样。

    她略微松一口气,接着想起昨天霍沉霄那句陛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昨天惊吓过度,很多事没来得及细想,今天回忆起来,才隐隐觉得不对,他当时称呼自己时,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不好的情绪,一切都透着一丝违和。

    ……他确定没有记忆吗?裴夏对自己原本坚定的事,突然没那么有信心了。

    思绪烦乱之中,她突然想起他不准自己进的浴室。不管有没有记忆,以霍沉霄的性格,是不会小气到浴室都不肯借一下的,除非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不想让她看见的。

    裴夏隐隐觉得,那东西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正当她思考时,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裴夏收回思绪:“谁啊?”

    “小小姐,是我。”熟悉的佣人声响起。

    裴夏顿了一下:“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两个佣人一人端早餐、一人拿着一个床上小卓进来了,不等裴夏问就主动交代:“霍少爷说了,小小姐的脚不能碰地,所以三餐在床上吃。”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吧。”裴夏无语,知道的清楚她是扭到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偏瘫了呢。

    佣人笑笑:“还是小心点好,身体最重要。”

    重活一世,没有人比她更懂身体有多重要,裴夏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在佣人的帮助下洗漱完,便坐在床上开始吃饭。

    饭都在床上吃了,想必学校也是不能去的。裴夏问了佣人一句,果然听到了霍沉霄帮自己请了三天假的事。

    吃完饭,裴夏继续卧床,玩了会儿手机后又一次想到了霍沉霄的浴室,然而一想自己现在的情况,就算能忍着疼偷偷去看一眼,被发现了也不好逃跑,所以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暂时压下好奇心的好。

    她向来认得清局势,分析一下后便心安理得的躺着了,只是再看到霍沉霄时,心里总觉得别扭,只可惜脚伤了,躲都没地方躲。

    而这几天霍沉霄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成天阴着一张脸,看她一眼都能把她看得心惊胆战的。

    别别扭扭的养了三天伤,裴夏终于可以下地了。当脚踩着实地上的瞬间,她顿时身心舒畅:“太舒服了,我要去跑个八百米!”

    “刚恢复,最近一周都别活动太多。”霍沉霄幽幽道。

    裴夏立刻收敛了:“好的。”

    霍沉霄又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穿的百褶裙十分不悦:“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有问题吗?”裴夏小心的问。

    霍沉霄冷漠:“没有,你想穿就穿吧。”

    裴夏:“……”

    她默默看一眼自己有些短的小裙子,最后乖乖换成了过膝长裙。霍沉霄的眉眼这才舒展些,扫了她一眼后往外走。

    裴夏赶紧跟上,当看到他的方向不是餐厅后,忙问:“不吃早餐了吗?”

    “带你出去吃。”霍沉霄不紧不慢道。

    裴夏眼睛一亮:“真的?”

    “嗯。”

    裴夏开心了,小跑着跟他走,被他警告的看了一眼后,步伐才收敛起来,装作很在意自己脚伤的样子,只是当他不看自己后,又开始轻快起来。

    她以前一个人住,没有人给她做饭,她的手艺又确实不怎么行,就一直吃外面的饭,虽然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但却没有腻的时候。

    在凛朝时也是,虽然嘴巴吃什么都是苦的,她还是会经常叫人去宫外给她买些小食,偶尔精神状态不错的时候,霍沉霄还会带着她出去吃,记得当初就是在宫外吃东西时,才认识了袁侍卫。

    ……怎么又想起那时候的事了,裴夏按了按太阳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窗外的风景上,只是不知不觉还是会想待会儿要吃什么。

    霍沉霄那么挑的人,选的地方肯定很好吃。裴夏心里十分期待,坐上车时话都多了不少,和之前避着他的样子完全两回事。

    “傻子……”霍沉霄轻呵一声。

    裴夏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事。”

    裴夏狐疑的看他一眼,继续扒着车窗往外看。

    车子很快在一家早餐店门口停下。门面不大,但里面人很多,眼看着要排很久的队。

    “会迟到吧?”裴夏有些担忧。

    霍沉霄看一眼时间:“不会。”

    他说完便下车了,进了早餐店后不久,便拿着两袋早餐出来了。裴夏看了眼袋子上的logo,惊讶的发现和沈知豫上次给自己带的一样。

    “吃完再去学校。”霍沉霄走过来把车门打开,让她坐在车门口吃东西。裴夏先喝了口豆浆,再掏出包子开始吃,结果刚咬一口就愣住了。

    ……这个味道,还真是熟悉。

    之前沈知豫给她带早餐,说是宫里的味道,其实是袁侍卫的手艺。她那时候跟霍沉霄出宫时,喜欢上了袁家摊子的餐点,加上袁侍卫功夫好人又忠诚,霍沉霄便把人弄进宫里当差了。

    裴夏思维有些发散,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

    “快点吃,要迟到了。”霍沉霄提醒。

    裴夏这才回神,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会想带我来这里吃饭啊?”

    “味道不错。”霍沉霄回答。

    裴夏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他们家厨师你见过吗?”

    “有事?”

    裴夏忙摇头:“没事,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继续吃饭,一个包子吃完,她又忍不住了:“你进去这么快就能拿到早餐,应该是没排队吧,难道这里是我们家的产业?还是说你认识老板?”

    “你想问什么?”霍沉霄单刀直入。

    裴夏讪讪一笑:“就、就是觉得东西太好吃,想让爷爷把这个厨师挖走。”

    “别想了,那人性格很差,不适合做家庭厨师。”霍沉霄淡淡道。

    性格很差啊……那肯定不是她袁侍卫,她家侍卫脾气可是很好的。裴夏有些遗憾的看了包子一眼,吃完后举手问:“能再给我买俩吗?”

    霍沉霄看了眼她长了些肉的小手,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于是再次回到店里。这个时候高峰期已经过去,店里没有多少人了,只是上一笼包子刚卖完,霍沉霄等了十分钟才等到刚出锅的。

    这就导致两个人因为吃早餐而迟到了。

    “要不直接翘课吧,也省得尴尬。”裴夏提议。

    霍沉霄扫了她一眼:“不行。”

    “……为什么?”裴夏不解。因为个扭伤,都能三天不去上学,那她提出翘一节课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霍沉霄垂眸:“我压了太多事,要去学校办公室处理。”

    “那我跟你一起去。”裴夏热心道,刚好翘课不知道去哪,办公室是个不错的地方。

    霍沉霄还是拒绝,裴夏皱眉:“我又不会打扰你。”

    “但是秦有书在。”霍沉霄冷着脸道。

    裴夏:“……”这两个冤家,投胎转世了也这么不待见对方。

    最终由于摄政王和丞相生生世世的恩怨,裴夏只能一脸尴尬的出现在教室门口,而这个时候已经上课十分钟了。

    “老师好。”裴夏敲了敲门,讪笑着看向讲台,却在看到对方的脸后僵住了。

    上课的是一个男老师,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张脸有一半都被藏在大胡子下面,只露出一双有些严厉的眼睛。

    裴夏看着他将近二十厘米的胡子,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你是这班的学生?”老师问。

    裴夏干笑:“俞……俞老师?”

    “你认识我?”老师又冷声问,“但我为什么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我,是因为你还没恢复记忆,裴夏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眼前这位,正是她宫里的第一内侍,统管宫内大小事的俞闻俞公公。

    “我叫裴夏,是这个班的学生。”裴夏主动自我介绍。

    她怎么也没想到,往日成天把她当孩子哄的俞公公,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一名老师。沈知豫和秦有书没有骗她,他们这些人托生之后,过得都还算不错。

    她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太多人盯着,真想过去抱抱他。

    “谁让你嬉皮笑脸的?!迟到了还觉得很光荣是吗?这节课你不用上了,给我滚到门外站一节!”俞闻怒道。

    裴夏吓了一跳:“什么?”

    “什么什么!你耳朵聋了?!我让你去外面站着!”

    裴夏:“……”

    “俞老师,夏夏这几天生病了,不是故意迟到的,您就别罚她了吧。”裴优鼓起勇气道。

    这个俞闻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又臭又硬,不管是什么身份都照怼不误。其实她求情也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可能会连累自己,只是为了尽快跟裴夏拉近关系,只能出此下招了。

    果然,俞闻听到她的话,反而更生气了:“生病就是迟到的理由?!一个个的都生病了,是不是学校可以直接关了?!”

    裴优顿时不敢说话了,整个教室都大气不敢出。裴夏面对这种情况,反而从容起来,等俞闻看向自己时,便和善的笑笑:“俞老师能换个方式罚我吗?我这回伤的是脚,如果站太久的话,可能会伤上加伤。”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俞闻眯起眼睛。

    裴夏一听就是没得商量了,立刻乖巧的点了点头,转身到外面站着了。教室里再次响起讲课的声音,她一边听里面听不懂的专业名词,一边欣赏学校漂亮的景色,不一会儿沧桑的叹了声气。

    没想到她上了大学也会被这样罚站,更没想到罚她的人竟然是俞公公,要知道那位可是平时她少吃一口饭,都能心疼得睡不着的人啊。

    虽然被俞公公罚站很新鲜,但脚确实还没好全,站了没多久她就感觉扭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了。瞄一眼正在认真上课的俞公公,裴夏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挪到他看不见的死角后,直接坐在了地上。

    此刻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放心大胆的坐在地上,倚着墙玩了会儿手机,不知不觉就有些困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舒服吗?”

    裴夏顿了一下,默默抬起头,只看到森林一样茂密的胡子。

    她:“……”

    没想到还没下课他就突然出现,裴夏忙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开口:“我就是脚有点疼。”

    “既然这么疼,不如继续回家养着,也省得打扰其他学生学习。”俞闻冷笑,眼中对她的厌恶毫不掩饰。

    裴夏隐隐觉得他对自己敌意好像很重,比对其他犯错的学生更讨厌。可今天明明是第一天见面,他为什么这么讨厌自己?

    掩下心中的不解,裴夏斟酌着开口:“也没有疼到需要回家休息的地步,只是不太能受累,相比之下学习更重要。”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站外面,不仅伤害了你的健康,还耽误你学习了?”俞闻阴阳怪气的反问。

    裴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已经确定了,这人对她就是有敌意,他现在刁难自己,不止是因为她迟到犯错。

    俞闻见她不说话,直接气笑了:“好好好,裴家大小姐,我可不敢招惹,为免你因为罚站受伤,还是让你赶紧进去学习吧。”

    “谢谢老师。”裴夏粲然一笑,立刻进教室了。

    俞闻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净利落,噎了一下后更生气了,但碍于让她进班的话是自己说的,又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再多说,冷哼一声后走到讲台上,继续讲课。

    裴夏进班后和裴优对视了,朝她笑了笑后便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扭伤的脚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了。

    她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在接下来只剩十分钟的课堂时间里,她连续被叫五次回答问题,站坐站坐来回倒腾,还要被俞闻冷嘲热讽,这么一看还不如在外面站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裴夏本以为会轻松了,结果俞闻再次开口了:“裴夏同学,你说要好好学习,结果五次回答问题一次都没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俞闻老师,我之前请了三天假,今天是第一次上你的课,而且前面几十分钟都在外面罚站,不会也正常吧。”虽然这大胡子一副尖酸刻薄相,裴夏却不怎么生他的气。

    这个老家伙,现在先得意着吧,看明天恢复记忆了,还敢不敢跟她这么横。

    俞闻眼睛微眯,眼底闪着奸诈的光:“那是我疏忽了,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每节课下课你都去我办公室报到,我给你补课,直到把前三天的课都补上为止。”

    “好的老师。”裴夏礼貌道。

    俞闻冷笑一声扭头走了,教室里这才开始热闹起来。

    “这个老师也太凶了,就不能换掉他吗?”

    “是不是有什么后台啊,上次看校长不顺眼,直接骂了校长。”

    “太可怕了,裴夏你要不让家里跟他沟通一下,我怎么感觉他看你不顺眼呢。”

    听到自己的名字,裴夏礼貌的笑笑:“都怪我自己迟到。”

    “哪个大学生没迟到过,就他罚那么严,”说话的女生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的看着裴夏,“你确定不让家里跟他说一声吗?他说让你每节课下课去找他,绝对是认真的,你要是不去,他估计会来班里抓你。”

    “没事,补完课应该就不会再找我麻烦了,我态度好点就行。”裴夏温柔的回应。

    见她被人欺负成这样都不依靠家里,同学们对她的好感顿时又上一层。越是上流的圈子,等级就越是分明,他们这些人在裴家强大的财力面前,顶多算是普通人家,所以他们从开学就对裴夏有种隔阂感,现在倒是因为她这个人消除不少。

    裴优看着越来越融入群体的裴夏,暗暗咬了一下嘴唇。

    第二节下课,裴夏老老实实找到了办公室,正巧和秦有书遇上,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怎么来这里了?脚伤好些了吗?”秦有书正在跟几个学生做什么事,看到她后立刻迎了上来,那些和他相熟的学生都十分震惊,似乎第一次看到他主动去找谁,更是第一次见他主动关心别人。

    裴夏无视那些人惊讶的目光,对着秦有书无奈的笑笑:“好多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剧烈活动……俞闻老师要给我补课,让我每节课下课都来办公室。”

    秦有书顿了一下,了然:“你见到他了?”

    “我以为每个人的性格都和以前一样,但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凶。”裴夏含蓄道。

    秦有书眼底闪过一丝浅笑:“他性格一向这样,否则怎么镇得住那么多人,只是对你特殊些。”

    裴夏懂了,想了想压低声音:“我觉得他讨厌我。”

    秦有书眉头微扬。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可知道缘由是什么,难道裴家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所以找我撒气呢?”裴夏问。

    秦有书扫了一眼其他人,带她到俞闻的工位上,这会儿俞闻还没回来,他便扶她坐下了:“他跟裴家没什么关系,但跟霍沉霄有点渊源。”

    裴夏一顿,疑惑的看向他。

    秦有书面容平静:“俞闻几年前爆出学术抄袭,他当时所在的高校辞退了他,是霍沉霄帮他找到证据,又给他安排了裕德的工作。”

    “霍沉霄为什么帮他?”裴夏问。

    秦有书的话算是解释了俞闻敌对自己的原因,毕竟她回来之前,霍沉霄是裴氏唯一继承人,她回来之后,就很可能因为裴家唯一孙女的身份,抢走本已经落在霍沉霄手上的财产。

    如果霍沉霄曾经帮过俞闻这么大的忙,那难怪他会反感自己,只是她不懂的是,以霍沉霄的性格,是怎么想到会去帮俞闻的?

    秦有书微微摇头:“不知道。”

    “……会不会是因为霍沉霄有记忆?”裴夏小心的问。这几天在裴家发生的事,她没有告诉他,心里的怀疑也没说,在没证实之前,她决定暂时把自己的怀疑闷在心里。

    秦有书否认了:“不管他是什么托生方式,那个时候他还没遇到你,应该没有记忆。”

    “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了呢?”裴夏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秦有书顿了一下,眉眼放松道:“不可能。”

    “你这么笃定?”裴夏扬眉。

    秦有书浅笑一声:“托生需要牵引,你关于我们的记忆,便是我们的引路灯,只有遇到从凛朝重新回到现实中的你,才能恢复记忆,否则我在你三岁走丢之前也跟你见过,为什么没恢复记忆?”

    裴夏懂了:“也就是说,必须遇到去过凛朝的我才能恢复,在我穿越之前遇到我无效对吧……那就排除他很早之前恢复记忆的可能了,他竟然会帮俞闻,也是够神奇的。”

    “可能是我们对彼此有熟悉感,他才会出手相助。”秦有书解释。

    裴夏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正要再说别的时,门口再次传来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谁让你坐我位置上的?”

    裴夏:“……”

    “你懂不懂尊师重道,裴家就是这么教你的?”俞闻冷着脸走过来。

    裴夏看了他一眼,看到他满脸的大胡子后甚是糟心:“你能不能把胡子剃了?”

    “关你什么事!”俞闻怒了,这把胡子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这人竟然敢让他剃胡子。

    裴夏摸摸鼻子,和秦有书对视一眼。

    秦有书接收到她的信号,便要转身离开,只是经过俞闻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不要太过分,否则你会后悔的。”

    “怎么,威胁老师?”俞闻冷淡的反问。

    秦有书见他死性不改,干脆也不劝了,直接回到了那群同学里。

    裴夏已经乖乖站了起来,等俞闻坐下后,立刻拿着书站到他旁边:“老师,我准备好了,可以帮我补课了。”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你就站这儿读吧,读一百遍就会了。”俞闻头也不抬的玩手机。

    裴夏:“……你认真的?”

    “你觉得我有时间跟你开玩笑?”俞闻反问,说完迟迟没等到裴夏的回应,他刚打开一局游戏,不耐烦的抬头看一眼,却看到裴夏冷了脸。

    仿佛灵魂深处突然颤栗一下,他突然发自内心的怕了一下。等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的压制了,他咳了一声故意板起脸:“不想读也行,去那边空位上抄吧,抄一百遍给我。”

    “俞老师,一百遍是不是太多了?”裴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俞闻:“……那就十遍,你再给我讨价还价,就多抄十遍!”

    裴夏评估一下自己抄书和听他讲课哪个更讨厌后,斜了他一眼就拿着书到空位上坐下了。秦有书一直关注这边,见状便拿了笔和本子给她。

    裴夏叹了声气,开始懒洋洋的抄书。秦有书本能的感觉不悦:“我作为你的太傅,都不曾这么罚你。”

    “行了,你去忙吧。”裴夏好笑的看他一眼。

    秦有书抿了抿唇,冷着脸走了。

    裴夏抄了几行字,突然笔尖一停,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课间过去,她收拾东西回班里上课,等到下课再次回到办公室,一整个上午的时间,除了去厕所,就是上课加抄写。

    中午时,霍沉霄来接她去吃饭,路上问她:“俞闻为难你了?”

    “嗯,”裴夏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他,干脆利落的把上午的事说了,同时趁机碰瓷,“要不是你带我去吃那么好吃的包子,我也不会迟到。”

    俞闻现在是因为他才罚自己的,他别想就这么混过去。

    霍沉霄听到她兴师问罪,扫了她一眼道:“怪我带你吃好吃的?”

    “对!”裴夏先是一怂,接着仰起下巴。

    霍沉霄沉默一瞬:“那以后不吃了。”

    裴夏:“……”

    “再也不吃了。”霍沉霄强调。

    裴夏顿时软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能怪你,更不能怪包子,都怨我长得招人嫌,俞闻才找我麻烦的。”

    霍沉霄看向她的侧脸,像刚煮熟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的皮肤,一双眼睛黑曜石一般,挺翘的鼻子和不语先扬的红唇,天生明媚的脸,叫人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是挺讨人嫌的。”他淡淡道。

    裴夏:“……”他难道分不清开玩笑和认真吗?她明明说的是反话!

    “要是再黑一点,眼睛再小一点,脾气再差一点,就好了,”霍沉霄继续道,说完闭上眼睛低声补充一句,“那样就不会招人了。”

    他最后一句声音太低,裴夏只听到招人什么,于是自动补全成招人嫌:“……你的审美还挺特别。”

    “还行。”霍沉霄有问有答。

    裴夏气得不想跟他说话了,直到被他带去一家餐厅,吃到了非常不错的私房菜,心情才算好起来。

    下午的时候,罚抄还在继续,裴夏按时按点到办公室,让俞闻想骂两句都不行。这一回秦有书不在了,沈知豫倒是来陪她了。

    “你离我远点,要是被俞闻看到了,又该阴阳怪气了。”裴夏头也不抬道。

    沈知豫慵懒的倚着她的桌子:“怕什么,他刚才出去了,估计这会儿不会再来办公室。”

    “……不早说。”裴夏立刻扔了笔。

    沈知豫扫一眼她抄的内容,乐了:“你抄一天了,就写了半页纸不到?”

    “抄这么多已经算给他面子了。”裴夏幽幽道。

    沈知豫轻嗤一声:“可不是,一个宦官,也敢罚我们陛下。”

    “你小声点。”裴夏蹙眉。

    沈知豫见她一本正经警告自己的样子太可爱,没忍住胡噜一把她的头发。裴夏怒了:“大胆!以下犯上是吗?!”

    “跟俞闻比起来,我这都算不上以下犯上。”沈知豫眼中满是笑意,却说着拱火的话。

    裴夏知道他跟俞闻在宫里时就不对付,只是懒洋洋的斜了他一眼,继续抄书了,沈知豫见挑拨不成,干脆陪在旁边看她写字了。

    俞闻回来后,看到沈知豫也在,当即冷哼一声:“裴小姐的人缘真好,上午有秦少爷陪着,下午有沈少爷等着。”

    “那是,我们家小姐人见人爱,当然有人愿意陪了,”沈知豫慵懒道,“老师你胡子今天洗了吗?闻起来有股洗发水味。”

    “洗不洗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火花瞬间在视线交接处碰撞。对俞闻而言,如果说讨厌裴夏,是因为霍沉霄,那讨厌沈知豫,就是发自内心的了,从第一次见他,就十分看不怪,总觉得他这种人,以后结婚了也不会安分。

    而一想到他结婚了会不安分,俞闻就总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他要绿的人是自己孩子,而自己是他婆婆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说不出原因,但足以让他讨厌这人了。

    裴夏在两个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默默抄自己的书,如同在宫里时一样,做个夹在媳妇和婆婆之间的废物孩子。

    一下午的时间热热闹闹过去了,最后一节课刚好是俞闻的,上完课不等放学,便点了裴夏的名字:“把你今天抄的拿上来。”

    裴夏顿了一下,顺从的把本子交给他。

    俞闻翻开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冷了下来:“你抄了一天,就抄了一页纸?!”

    “我写字速度太慢,这些已经是尽力了。”裴夏不紧不慢道。

    俞闻冷笑一声,把本子丢给她:“既然写这么慢,那今天晚上就回去抄,明天早上我会来收,如果没写完,那就继续回去。”

    这意思是让她写不完就别来了。

    裴夏十分淡定:“知道了。”

    俞闻厌恶的斜她一眼,扭头便走了。裴夏在同学们关心的问候里,悠悠叹了声气,和众人道别后才出校门,跟着霍沉霄离开。

    “怎么带着本子?”霍沉霄问。

    裴夏耸耸肩,把今天的事说了,霍沉霄听完微微颔首:“那你好好抄。”

    裴夏:“……”就这?

    对于他不护犊子的行为,裴夏有些不满,心头一动道:“我写不完,不如你帮我写?”

    “字迹不同。”霍沉霄淡淡道。

    裴夏:“没关系,你这么聪明,模仿字迹应该挺容易吧。”

    这真不是她吹彩虹屁,霍沉霄十分聪颖,看一眼旁人的字迹,就能很快模仿出来。在凛朝时,她在朝政上偶尔会犯糊涂,秦有书气急了,便让她回去抄通史,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拜托霍沉霄帮忙,两个人一起偷偷糊弄丞相。

    霍沉霄听到她夸自己,并没有反驳,而是幽幽看向她:“求人做事,是不是要有些诚意?”

    裴夏:“……”

    当初让他帮忙抄写,他也是这句话,而之后她便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把那一晚耗费的精力完全补回来,现在一听到他又说了这句话,她当即腿都开始软了。

    “……那不用你帮了,我还是自己抄吧。”裴夏说完,镇定的拒绝了他。反正俞闻明天一早就会恢复记忆,所以她本来就没打算抄,刚才让他帮忙,只是故意那么说而已。

    霍沉霄唇角勾起:“怎么,我帮了你,你连端茶倒水都不愿意?”

    裴夏:“……”就怕到时候不仅是端茶倒水。

    两人回到家,一同吃了晚饭,便各回各屋了。裴夏能下地以后,霍沉霄就搬回了自己的小楼,现在住处就只有裴夏一人了。她回屋后跟爷爷打了视频电话,聊了会儿天后才去床上躺下。

    刚要开始踏实玩手机,就听到了敲门声,她抬高声音:“谁啊?”

    “小小姐,霍少爷请您带上书和抄写本过去,说他要帮你抄书。”佣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

    裴夏嘴角抽了抽:“你告诉他不用了,我自己抄。”

    “可是他已经等着了,说是您不过去的话,他就过来了。”佣人为难道。

    裴夏顿时后悔自己在车上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了,然而事是自己惹出来的,只能自己解决。她叹了声气,认命的拿着本子去小楼找霍沉霄了。

    霍沉霄果然已经在客厅等待,看到她后起身往书房走,裴夏只能跟过去,看着他坐在书桌处后,主动交上本子:“内容太多了,我其实没打算抄,大不了明天挨顿骂呗。”

    “他算什么,也能骂你?”霍沉霄扫了她一眼,打开本子和书,开始一字一句的抄。

    裴夏撇了撇嘴,凑过去看了眼,顿时有些惊讶:“你还没练习,怎么能写得跟我的字一模一样?”

    “不是你说的,我天资聪颖?”霍沉霄头也不抬。

    ……可即便是天资聪颖,也该多少练两下吧,当初在凛朝时,他便是练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帮忙抄书的。裴夏怀疑的看着他,心想难道字迹也刻入了骨子里,所以不用回忆就能写出来?

    她思索的时候,再次想到了楼上的浴室,顿时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书上的内容看着少,但抄起来却很多,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裴夏都忍不住打了哈欠,霍沉霄依然坐得笔直,手上的速度也没慢下来。

    裴夏忍不住道:“别抄了吧,其实……我觉得他明天不一定会骂我,说不定还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我道歉。”

    “渴了。”霍沉霄平静道。

    裴夏忙去倒杯水给他,却因为太困又走得太快,不小心泼到桌子上一点,自己的衣服也被溅湿了,其实湿的范围不大,只是刚好在领口往下两寸的地方,位置比较尴尬。

    “……我不是故意的。”裴夏都要被自己蠢哭了。

    霍沉霄扫了她一眼:“去换件衣服。”

    “那我直接回去吧,你也别抄了。”裴夏忙道。

    霍沉霄垂眸:“先去我衣柜找件衬衣换上。”

    裴夏:“……”这是不让她回去的意思了。

    她无奈的叹了声气,看一眼尴尬的湿痕,只好先上楼换衣服。她进到霍沉霄卧室后,轻车熟路的找到衣帽间,拿了一件洗过的白T换上,正要离开时,目光突然落在他紧闭的浴室门上。

    霍沉霄此刻正在楼下,而这道门却在她眼前。

    裴夏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