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为了多得主子赏银，李管家办事果然勤快又周到，一大早就从牙行新买了一批仆人回来。
而陆府那些被陈雅珍收买的奴仆，李管家心中自是有数，全数发卖。
他这事办的又快又漂亮，陈雅珍根本来不及去陆景明那吹枕边风，她的奴才们就已经没了。
事后再吹，也没用了。
而她自娘家带过来的两个嬷嬷还在，其中包括陆漓洛罚去喝屎汤的那位。
李管家也的确是有些手腕，他将那嬷嬷关起来惩处，却告诉陈雅珍那嬷嬷告假，让陈雅珍没办法去主君那告状，找秦瑛和陆漓洛的麻烦。
可她即便去告状，陆景明又能拿李管家怎样？
他是老爷，可府中所有开销全仰仗秦瑛，就不能怪他们做奴才的势利。
有时候势利的人，就是有这样的可爱之处，他们永远选择对自己有益的一方，什么仁义道德通通不在乎，毕竟又填不饱肚子。
当然了，当你一旦失势，他们倒戈到别人那里去时，这种可爱就会变成可恨了。
这个道理，陆漓洛一向很明白。
所以李管家终究不能成为她的心腹，心腹还得另觅。
陆漓洛的潇湘苑，李管家带着新进的一众仆人排开，好让坐在高位悠悠喝茶的陆漓洛相看。
李管家本该领着他们优先见过当家主母，听主母训话、安排，但秦瑛在命格77的暗示下，知道她这个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将教育仆人全权交给了陆漓洛，秦瑛那边还有几桩生意要谈。
陆漓洛目光灼灼，视线在这帮人脸上一一扫过。
一共三十五人，十五个小厮十五个丫鬟，两个厨子以及三个老妈子。
陆漓洛特意嘱咐，不必请护院。守宅的卫士她已同秦瑛打了招呼，请她去商行时，让舅舅帮忙请一批江湖打手来看家护院。
工钱要的虽高，但人家手底下也的确有真功夫。且替人卖命就是为了银子，陈雅珍没有本钱收买江湖人，歇心。
“我陆府给的工钱，向来是别人家的两倍。”陆漓洛一一审视着他们，声音不紧不慢。
“多出的那一倍，买的是你们的忠诚。本小姐从来不信那些信誓旦旦的誓言，忠诚这个东西，也不是日久见人心，而是一种公平的交易。不一定是物质上的交易，也可能是精神上的——信仰，慰藉，执念——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当然这话也不是绝对，这世上还是有一些内心美丽、品格高尚的人。可惜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世界，实在太少。
众仆全都愣住。他们也曾设想过主子训话都会说些什么，但他们绝对没想到陆漓洛会说这样直白的大实话。
陆漓洛看着他们惊愕的表情，笑了：“你们都知道，陆府的当家主母出身商贾，在商言商。而本小姐也很喜欢商人的行事风格，凡事也喜欢以秤砣说话，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
她故意停顿一会儿，拿捏一下，也顺便再观察一下所有人反应，才继续道：“我出一倍钱买你们出力，两倍钱买你们忠心。干的好另有赏钱，干不好收拾包袱滚蛋。背叛者，死。这话能听得明白吗？”
被陆漓洛狠戾气场所慑，一个个点头如捣蒜，讪讪道：“听明白了！”
陆漓洛满意颔首，又道：“本小姐自有一套行事标准，偷奸耍滑者，扣的工钱也是别人家的两倍。所以在我陆府，别想耍花样，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你拿的工钱才会多。”
“是！”一众奴仆赶忙应答。
给完鞭子，该给蜜糖了。
陆漓洛神色稍缓，温声道：“我也知道，你们若非有苦衷，又怎会卖身为奴？若非世态炎凉，世情如霜，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谁又想出来做‘狗’呢？我母亲也受世道排挤，本小姐从小也是感同身受——所以你们的苦衷，我很明白。我也知道，你们家里也都等着你们救命的钱。——谁叫春桃？”
春桃赶忙站出，恭恭敬敬行礼：“回小姐，是奴婢。”
其实，还没等她站出来，陆漓洛就已在看着她了。
他们来府邸之前，李管家已命人将他们的死契送来，陆漓洛也通过面板简单了解了他们的资料。
陆漓洛招手让她免礼，道：“我知道你家里有一位病弱的老父亲，有一位为了换你爹的汤药钱甘愿牺牲自己的伟大母亲，还有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妹妹。”
春桃猛地一惊，尤其是在听到陆漓洛说“有一位伟大的母亲”时，那种震惊的表情已被恐惧所替代。
她恐惧，因为她母亲为了换父亲的汤药钱，将自己卖到了青楼。
这事自然瞒着她们的爹，否则他岂还有脸继续苟活着？
但即便是贱藉的奴仆，家里有一个这样出身的娘，主人家也是不会要的。
春桃惊恐，脸上血色全失，生怕陆漓洛嫌弃、发卖了她。
她绝对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一来是因为陆府给的工钱的确比其它大宅多，甚至比丞相府给的都多。
二来，是只要她卖给陆府为奴婢一天，青楼就不能也把她强抢了去，也推她入这个火坑。
因为她的卖身死契已在陆漓洛手里，青楼抢人便是触犯王法。
——这也是她的娘在无力保护女儿的情况下，为她出的下策。
但凡她有一点办法，有半分能力，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给别人当狗！
穷人家的孩子，也是怀胎十月，也是奶水喂大。穷人家的娘，又怎能不疼？！
可她男人的汤药钱实在太贵，而这一家三个女人实在经受不起失去这个男人的打击。
在这个吃人的社会，像她们这种贫民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拿，除了去青楼卖笑，根本就无法活下去。
而且一旦这个男人不在了，身为女人的她们只会比现在过得更悲惨。
大周女人是有一定地位，但那是对权贵世家出身的闺秀千金说的。
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穷人，永远没有话语权。
春桃的腿已在打颤。
陆漓洛将她的恐惧与惊慌尽收眼底，口气依旧淡淡：“我也知道，你娘忍痛把你送进陆府的苦衷。我既然收了你，你便是我陆漓洛的人。李管家。”
李管家拱手，“小人在。”
“带上我的手印，去账房给他们所有人先支半个月的工钱。既然是救家人于水火，预先支付也无妨。”
李管家迟疑着，道：“小姐，这……”
陆漓洛挥挥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我看这春桃小丫头长得也机灵，想来她母亲也是个能干的人。李管家，给他们安排好工作，再有劳你走一趟，去春桃母亲工作的地方，把人要过来。不管对方要多少钱，都给他。不放人，报我爹的名字。倘若我爹名头也不好使，你就去秦家商行，叫小白派一批江湖打手去，拆了那地方。哦，带着银票去拆，当场把损失费赔给他们。赔完，再打一顿。”
李管家就笑了。
如今陆府人已全数被命格77偷换了概念，他们都知道这位陆漓洛小姐，从小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遵命，小姐。却不知将人带出来，小姐打算如何安置？”
李管家也是个玲珑的人，他自然也知道，春桃的母亲已卖身给了青楼。
只是赎一个不太受宠的妓子而已，不需要小姐说的拆房那么夸张。
陆漓洛目光淡淡自所有新仆从脸上扫过，看着他们蠢蠢欲动的表情，依旧淡淡：“我母亲身边也缺个勤快的嬷嬷，倒是可以安排春桃的娘伺候。若伺候得力，签终身契也不是不可以。”
终身契！
这下惊讶的已不仅是春桃，而是所有奴仆。
虽然一旦签了就代表世代都要入这人家为奴，但当奴才的只要不是犯大过，主人家是不能随便处置发卖的。而且，一人犯过不会连累家人。
比如李管家现在就和秦瑛签了终身契，他犯错被秦瑛辞退，他的儿子却依然可以在秦家商行工作，不会因为父亲受影响。
而且一家子中，如果有一位能得主子心，也是可以利用和主子的亲近给家人求求情的。
他们本就是走投无路才卖身为奴，终身契反倒是给了他们一个金饭碗。只要主人家不倒，他们就世代不愁温饱。
春桃已哭成了泪人，更是噗通跪了下来，掷地有声、跪地清脆，的确是这小丫头的真情流露。
她一边哭一边磕头，“奴婢……奴婢谢主子大恩！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主子！”
陆漓洛唇角勾起。不用钱是绝对收买不到人心的。可若光用钱，那也是绝对收买不到一颗赤城的真心。
钱是好东西，但得用在刀刃上，才能更体现出金钱的价值，与重量。
她挥挥手，示意身旁的人将春桃扶起，“起来吧！本小姐最讨厌别人哭，烦。”
春桃被搀扶起来，不敢哭出声了，可这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陆漓洛又道：“还有春桃你那小妹妹，恐有人惦记。等你娘回来，你们大可商量一下，我秦家商行旗下的清源茶社缺个配茶的小丫头，不必去前厅招呼客人，也没那么多腌臜事。只是工钱肯定是不多的，你们若是乐意，本小姐可以安排。”
春桃家为了给男人看病，肯定也借了不少债。那些催债的见捞不到春桃，自然会打她小妹妹的主意。
陆漓洛虽然有能力为春桃家还债，但她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所以她不会帮。
春桃一家若想还债，只能通过自己劳动挣来的钱去还。
这也是陆漓洛的手腕了。
得让这些仆役有盼头、有动力，他们才会好好去干，认真去干，她也才能不为那些细微琐碎的小事烦心。
而且，让他们的家人都来为秦家干活也并非是陆漓洛善心大发。
这是一种牵制这些仆人的手段，说穿了，和扣下人质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性质没有绑票的那么恶劣罢了。
陆漓洛还笃定他们一定十分乐意，因为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不仅是春桃，这些奴仆中有不少人的际遇都和春桃差不多。陆漓洛也给他们一一点出，一一安排。
奴仆们一个个感激涕零，他们从陆漓洛这里看到了希望，也为了守住这份希望而愿意为陆漓洛卖命。
先给鞭子后给糖，鞭糖共施，是陆漓洛一向的手段。
或许不仁义，但却屡试不爽。
施人恩惠，才是这世上最最致命的毒药。
也多亏了命格77设定的这位原主是个不为钱发愁的人——这命格77倒是没有欺她，的确兑现了承诺。
她上辈子为钱而愁，这辈子给的角色倒是可以不必为钱而忧思了。
陆漓洛与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面板。
果然，正义值非但没降，反而涨了3点。
一旁垂首的命格77就不住叹息：“唉……你果然是个魔头啊。”
陆漓洛剜她一眼，也轻声回道：“这世道，是非黑白又岂能分得那么清楚呢。圣人，无邪乎？未必矣！世事无常才是真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四0点更，这两天大家就不要等啦，隔壁对头猫第三章是12号0点更~
求个收藏助上进，来发评论暖人心呀~么么哒
感谢在2021-07-11 00:00:00~2021-07-12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徒兰芳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