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外室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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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宁夫人

    二、

    贺云樱默然了一瞬,便收了手,将纱帘放下。

    外头的车马声与人声先是更喧闹了几分,随后渐渐远去,大约是华阳府衙的人一路奉承着接走了。

    官道很快解封,她的马车重又出发。

    “爹,那几匹马好漂亮!就是马上的人看着有点凶。”

    今日陪着贺云樱出来的丫鬟剑兰是车夫安叔的女儿,性子活泼好动,与父亲坐在前头一同赶车,刚好将经过的青鳞卫与车马皆看得清清楚楚,便忍不住感叹。

    贺云樱在车厢里听着,唇角淡淡一勾。

    青鳞卫原是御前直属的东卫,但大燕立国之后君权强盛只有四代,随后兵权政权都有分散之势。

    到了先帝朝皇权更是衰弱,世代簪缨的几家豪族彼此攻伐数年,最终形成了三公辅政的局势。

    辅政三公之中又以萧氏一族权势最重,萧熠的父亲老靖川王甚至在掌握东卫之后,直接收编重整,改为青鳞卫。

    再经营数年之后传到萧熠手中,已经是京中最强的兵卫,连御前翊卫也不放在眼里。

    至于能侍奉萧熠车马出来走动的,当然是精锐中的精锐,落在剑兰这样的小姑娘眼里,便是“好凶的”。

    但杀人最狠的刀,却不一定是挂在腰上的。

    青鳞卫的“凶”,与他们身后那辆车里的人相比,实在相去万里。

    老靖川王是两年前过世的,所以其实认真算起来,此刻的萧熠也在孝中,而且还略略有些沉寂。

    但这沉寂最多还有两个月。

    贺云樱记得,德化六年的五月末,是她前世里第一次在玉泉寺里见到萧熠。

    丰神如玉的少年一身白衣,昳丽俊美的面孔上笑意轻松闲适,看不出刚刚被璋国公府退婚,也看不出靖川王府的势力正被逐渐打压。

    在旁人看来,只觉得老靖川王盛年猝死,留下这年轻的小靖川王,怕是保不住这三公辅政当中的首辅地位,或许再一年半载,大燕政局便是另一番局面。

    然而就在半个月后,朝野上下,甚至整个大燕天下,都知道了什么叫做青出于绿胜于蓝,雏凤清于老凤声。

    先是一场宫变,今上文宗皇帝的次子殒命,宫妃内臣诛杀上百。

    随后秋汛决堤,牵出江南贪渎案,自南郡至淮州,再一路向上牵连到户部与工部。

    总共拉下了一位尚书,两位正堂,一位巡抚,至于四品以下砍头的官员足有数十,丢官夺爵者数百。

    再之后是秋闱舞弊案,案发在京城,然而一路追究回去地方学政乡试州府县衙等,又是数百人头落地,抄家流放无数。

    几件事看似并无什么关联,只是德化六年的大燕格外不顺而已。

    但一波又一波的清洗之中,年仅二十岁的小靖川王渐渐显出了比父亲更迅捷的行动,更狠辣的手段,甚至更缜密的布局。

    璋国公府与昭国公府先后折损臂膀,从京官到地方上全都伤筋动骨,元气大损。然而靖川王府萧氏一族的势力,却越发肃清整合。

    最后的结果,便是小靖川王不仅坐稳了这辅政三公之中的首辅之位,更在次年更近一步,加封摄政王,权势滔天。

    青鳞卫看着再凶狠,也不过是萧熠手里的刀而已。

    但他杀人诛心的方式,又何止一种呢。

    “小姐,咱们到了。”

    贺云樱心念未终,马车已经停在了金谷寺后山的静宁堂前。

    院墙内外遍植翠竹,静宁堂的朱瓦白墙掩映在青山碧林浅溪之间,清幽不似人间地。

    贺云樱下了车,徐徐清风拂来,鼻端闻着山间的竹叶草木清香,心中又添了几分沉静。

    前尘已逝,今生萧熠如何与她无关。

    或许来华阳只是为了他未来几个月的连环布局提前安排,不足为念。

    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在她父母身故后,待她如亲生的义母宁夫人。

    贺云樱定了定神,示意剑兰将车上的点心与香料都拿好,便往静宁堂里头过去。

    一步步踩在青石子小道上,脚步格外轻盈,生怕扰了此间安静。

    谁知穿过翠竹与花圃,便先听到静宁堂的堂屋里有人说话,且语气稍稍有些急:“——这是福缘,夫人万万不可错过呀。”

    贺云樱立刻蹙了眉,一则是这语气听着太过谄媚,不拘前言如何,都有些污了静宁堂的清净地。

    再者就是这声音有些耳熟,她感觉自己应当在数日之内听过,只是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继续往前走,便听里头继续传来义母宁夫人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平和的:“元师倒也不必这样说……”一语未终,又咳嗽起来。

    贺云樱心下着急,加快脚步进了堂屋:“义母!”

    也顾不上见礼,直接快步过去为宁夫人拍背顺气:“您的咳疾是不是又犯了?”

    宁夫人连咳了数声,白皙秀丽的面孔几乎全然涨红了,很是顺气半晌,才重又渐渐舒缓下来。

    贺云樱这时才抬头望向那尼姑,认出是金谷寺的妙悟元师。年纪大约三十上下,容貌还算端正,只是一双眼睛有些过于灵活。

    说起来她早就见过妙悟,宁夫人是她母亲郦氏的旧友,六年前来到华阳城,因着与金谷寺的兰因大师有旧,便一直寄居在静宁堂。

    贺云樱十岁开始便时常到静宁堂跟着宁夫人读书写字,因而对金谷寺两院的僧尼都见过许多,其中也包括妙悟。

    可她此刻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怪异,刚才的隐约耳熟并不是来自于金谷寺的上香偶遇,一定还有什么旁的缘故,只是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宁夫人的呼吸终于重归舒缓平顺,便从手边抽斗取了一个青布荷包递给了妙悟。

    妙悟接到手里即知轻重,面上微笑有些勉强。但碍于贺云樱在场,倒也不好再多说,只能告辞而去。

    “义母,这位师太又来叫你捐银子给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头?”贺云樱立刻便明白了先前的对话大约是关于什么,扫了一眼妙悟的背影,越发鄙夷。

    宁夫人弯了弯唇:“小事而已。对了,你怎么今日过来了。你三叔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到京城赴任?”

    “我不去京城。”贺云樱答得利落,这时宁夫人的侍女竹叶已经将汤药煎好了,她便主动过去将汤药接了,“我更想让您到蓉园陪我住。”

    然而还没端到宁夫人跟前,汤药里一丝微微酸甜的气味飘至鼻端,贺云樱心头猛然一跳,脚步与动作便都顿住了。

    “是不是太烫了?”宁夫人见她面色微变,连忙自己起身来接。

    贺云樱摇摇头,上前先将药碗放在桌上,却没有推到宁夫人跟前:“义母,您这是换的新方子?是不是妙悟师太开的?”

    宁夫人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说着便要伸手去接那药碗,“我这几日睡得不大安稳,妙悟师父便给了这方子。虽然咳喘还是那样,但晚上安歇的还好。”

    果然是妙悟。

    贺云樱立时便有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闻到汤药里那丝熟悉的苦中带着酸甜的气息,她终于想起来了。

    前世里的德化十五年,妙悟不知为什么离开了金谷寺,到了京中的天音寺挂单,随即时常出入京中公卿女眷后宅,往来讲经论道。

    表面自然是光风霁月慈悲胸怀。

    实际上那时期好几件公卿女眷之间的密辛甚至命案,都与妙悟和她手里的药脱不了干系。

    她现在居然还对宁夫人下手?

    不用细想也能知道,宁夫人这样寄居金谷寺的妇人,必然是与夫家断绝,又无娘家可归的。

    膝下无儿无女,隐居度日,一旦身故,所有的资财便任人摆布了。

    “这汤药可有什么不妥?”宁夫人看着贺云樱的神色并不是单单好奇或询问,显然还有旁的话压在心里。

    贺云樱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让宁夫人吓到比较好,当即舒展眉头笑了笑:“只是觉得妙悟师太到底算不得良医,义母您还是跟我去蓉园住些日子吧,回头请郗郎中再给您看看,开个正经的安神药。”

    宁夫人叹了口气:“纵然你不是太喜欢你三叔,但还是跟着他去京城,更能找到合适的夫家,才是你的前程。”

    “那算什么前程。”贺云樱一笑,“世间男子多薄幸,我若是身无长物活不下去了,也未必非要嫁人才好。更何况先父还留了蓉园给我,我宁可跟义母您一样,自己过自己的清静逍遥日子。”

    这例子比到了宁夫人身上,宁夫人自己便无话可说了。

    哑然失笑,随即又想了想,还是点了头:“你这小丫头,现在说嫁不嫁还早了些。也罢,我再去蓉园叨扰几日便是。但你先陪我去寺里一趟罢。我本约了兰因大师明日吃茶,如今只能改日子了。”

    “好!”一见宁夫人答应了要到蓉园小住,贺云樱立刻眉花眼笑,赶紧吩咐剑兰帮着竹叶整理宁夫人行囊,当然也没忘了将那药方药渣也都包了,一齐带下山去。

    而她自己则与宁夫人戴了下垂白纱覆面的帷帽,前往金谷寺。

    此时是四月末,端午还有几日就到了,金谷寺中祈福游玩的香客很不少,寺门外车马从人也很多。

    贺云樱与宁夫人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多少挂着点先前所见的。

    反复往那些车马处看了好几眼,确实不见青鳞卫的黑马与萧熠的白马及马车,心里才稍稍安定些。

    只是她并不知道,几乎就是在她刚刚转身,随着宁夫人一齐往寺内走的时候,寺门外一抬极不起眼的素净轿子的轿帘,被一枚玄青墨玉骨的折扇,轻轻挑起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