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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恒 二十一章

    时间一晃而过。

    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那留着我毕生至喜至痛的回忆的屋子,却还是冰天雪地。

    洛予辰无故旷工半个多月,却不管不问,还是半死不活地待在沙发上。

    夏明修半个月来想尽办法却都是徒劳,只能是替他干著急。

    这些日子,洛予辰无比颓废,如果没有夏明修在工作之余关照他,怕是他就这么发霉死掉也没人知道。

    我已经不是总裁,不能像以前那样让他有恃无恐无法无天。现在方写忆掌权,于公于私是不会想给他好日子过的。

    不知夏明修又帮他说了多少好话。

    我真心觉得,既然洛予辰对我的所作所为已然无可挽回,就应该珍惜身边的夏明修,否则,只能酿成另外一个无可弥补的错误。

    这种简单的道理,洛予辰却痴痴癫癫,总也参不透。

    弄得夏明修这个把阳光带在身上的人,也因为洛予辰逐渐暗淡下来。

    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已然惊醒,却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一切突然就都变了,突然变得对所有人来说都暗无天日。

    我最初并没有复杂的念头,只是想一了百了让每个人都轻松而已。

    我以为等我不在了,方写忆和小路可以不用成日联系医院,焦头烂额地寻找渺茫的一丝希望;夏明修可以不用带着歉疚的表情看着我,明明喜欢洛予辰却记着我对他的恩惠,不敢光明正大和我抢。

    而洛予辰,可以真正做他想要做的事,喜欢他真正喜欢的人。

    可最后呢?我让方写忆心冷了,让小路难过了,让洛予辰和夏明修陷入了自责和愧疚的深渊。

    却只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有一丝机会挽回。

    ……

    天气微微回暖,在被冰封了一冬的阳光,终于穿透料峭的春寒播种暖意的时候。

    洛予辰终于从沙发上起来了。

    他走向阳台,在晨风中深深呼吸,仍旧刺骨却带着一丝温柔的风撩动他的头发,他突然变回像从前一样的俊美飘逸,潇洒动人。

    他回过头看着夏明修,笑容有些虚幻。

    “肖恒没有死,我知道。”

    他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而一脸灿烂,却没有看到,夏明修露出的难过和惊恐的神情。

    洛予辰终于表面上回到了正常,是那种我最为熟悉的极为正常的冷漠镇定——他正常地工作、唱歌,正常地作息吃饭。

    绝口不再提“肖恒”两字,好像我不曾存在过他生命中一样。

    但是不提不代表他“肖恒没死”的论断就不存在了,不提不代表他过于正常到完全不正常的行为就理所应当了。

    夏明修的担忧一天比一天加深,这种太过突如其来、太过诡异的正常,让我们都心里发毛。

    终于他不得不冒着让洛予辰伤心愤怒的危险,问他:“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肖恒?”

    我也很想看看。

    我想知道方写忆有没有把我葬在很诗意的地方。

    我幻想的墓地是一个无人的小岛,安安静静地竖着白色的十字架,上面有怀念我的人放置的花环,浅色花瓣零落在四周,我想那么孤独的地方,很适合我。

    如果是去随便买了处公墓,我一定饶不了方写忆。

    “去哪看?方写忆会告诉你他在哪家医院了?”

    夏明修咬了咬嘴唇,小声提醒他:“肖恒他已经……”

    洛予辰冷硬地打断他:“他只是在生我的气,等过一阵子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我知道他。”

    夏明修看着他神色如常的脸,不敢再开口。

    毕竟这样过度地逃避现实和自欺欺人,太让人担忧。

    之后洛予辰的行为,更印证了我的担心,他竟然去挑了一块非常名贵的钻表,说要给我做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在四月,他以前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礼物。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已经死了,而他是知道的。

    夏明修被洛予辰的举动吓住了,他看到洛予辰对着阳光,微微笑着看那块闪着华贵光泽的手表,整个人都微微在发抖。

    最后被请出面唱黑脸的还是好说话的小路。

    他脸上还挂着上次的彩,第二次站在洛予辰面前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肖恒从你家里搬出来的第二天晚上,就在方写忆的滨海路的别墅里割腕自杀了。”

    洛予辰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跳起来。

    他无视小路,自己摆弄着手表不置可否,继而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

    他的眼睛里居然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狂喜,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想起那天——

    “从你家搬出来的第二天,去年的十二月三号。”

    洛予辰紧绷的肌肉突然放松了,他古怪地笑了两声,如释重负。

    脸上洋溢出了淡淡的安逸。

    “你们果然是在合伙骗我。”他懒洋洋地靠着沙发,纯黑的眼珠闪着倨傲的光芒。

    小路身子一动,就有上来揍他的冲动,被夏明修拉住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他还在我家过了一夜。三号就死了?那我见的是鬼?”

    洛予辰有些得意,炫耀一般恶狠狠地看着小路。

    “你放屁。”路蔚夕咬牙切齿。

    ……

    就是那天。

    照顾他生病的极其混乱的一夜,我最后一次抱紧他的不可思议的一夜。

    曾经感激上天能够在我彻底灰飞烟灭之前,再重温永远值得铭记的温度,可现在,那一夜却又可悲地成了带给我心爱的洛予辰虚假希望的幻象。

    为什么我活着的时候每做一件事都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死了之后,仍然是做什么错什么?

    那一晚完全是个误会,解释不清的、最后会弄疯他的误会。

    洛予辰既然已经听到了他一直想听到的东西,就没有兴致陪小路继续玩了。

    他站起来,挂着和煦的笑容亲自开了门,下逐客令。

    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在小路走出屋子的一瞬间拽住了他的手臂。

    这个几乎从来不曾柔和下来的人,此刻的表情居然在笑意中变得很温柔,黑曜石般冷酷的眸子,也闪烁着纯净真诚的光彩。

    “麻烦你告诉肖恒,我等他。”

    “他等了我十年,我可以等他一辈子。你告诉他,我就在家里等他,他随时想要回来都可以。”

    小路看着这个在他眼里半疯不疯的洛予辰,脸上闪过一种无力的表情。

    而我的整个灵魂,已经快要被刚才听到的这番温柔却残忍的话语一片一片撕碎。

    等我?洛予辰……要等我?

    先是十多年来都没有发现我的好,现在又说要等我一辈子?

    我爱的这个男人,怎么从头到尾都那么无可救药地在犯傻。

    他的一辈子还好长好长,还有好多好多幸福。

    我算什么。

    他说在家等我,我随时想回去都可以,可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他应该知道我是个多愚蠢的人——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永远都回不去了。

    误入歧途。

    回去的路,看不见。

    怎么办,真的太迟,太迟,迟到无可救药。

    我现在只能指望夏明修把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他该知道洛予辰已经徘徊在边界上,放任下去的后果严重。

    ……

    “我替你约了心理医生。”

    洛予辰不置可否,懒散地半躺着摆弄他的手表,心不在焉。

    “你最近很不正常。”夏明修说。

    “你才不正常。”洛予辰笑。

    夏明修走过来,他站在洛予辰面前,遮住了身后窗外刺眼的阳光。

    他身材单薄、脸也秀气,眼神中却蕴藏着我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坚韧,那种让我无比羡慕的、仿佛能够克服一切阻碍、找寻到光明和希望的勇气。

    “你醒醒吧,肖恒他已经死了。”

    洛予辰没有暴怒。

    他不正常地温顺着、疑惑着,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你们都偏要说他死了?”

    “洛予辰,你醒醒。”夏明修眼中已经噙了泪水。

    “你别哭啊,”洛予辰站了起来,有些无奈,“他确实还活着!你别担心,我没疯!那天肖恒帮我煮的粥,你也吃到了……”

    “洛予辰!”夏明修突然紧紧抓住他,摇晃他,仿佛要把他从迷雾中叫醒一样,“我不知道你是还在梦游,还是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了!我再告诉你一遍,肖恒他死了,他自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

    他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洛予辰被他扯着,滑坐到地上。

    “他明明来我这里了,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洛予辰喃喃道。

    “不要自己骗自己了!他怎么可能来过?如果来了,他怎么进来的?他早还了你钥匙,你甚至还换了锁!”

    “我……我一定是没锁门……我……他……”

    洛予辰找不到答案,只忙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帮我包扎了伤口,你看到的了!还有粥……对啊!还有粥!你也吃到了的!那是他做的啊!”

    “洛予辰,”夏明修苦笑,“自己骗自己真的好受吗?你告诉我啊!”

    “不是,真的是他……”

    “肖恒那个时候已经不在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我求求你不要再做梦了!”

    “不会的,一定是肖恒,一定是他!那个味道是他做的!我不可能认错!十年了!我不可能认错!”

    洛予辰用尽一切方法解释,急得眼泪都掉下来。

    他开始无视夏明修的哀伤,茫然地问:“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你们都要说他死了?”

    因为只有我,世上只有一个不能站出来替他解释的我,知道他说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而我,现在只愿他能被夏明修说动。把那一切当作一场梦境,认清我已经死了的事实。

    总强过抱着虚幻的不真实,令所有人都痛苦。

    洛予辰的无助、他的彷徨、他的痛苦、他的委屈和辛酸,都随着那脸颊上一颗颗滑落的泪珠,直直地传达到我身上,痛不可言。

    明明我就在他身边,却不能伸出手去,替他拭去泪水,只能默然地看着他因我而痛,死去活来。

    “你站起来。”

    夏明修突然抹去了眼泪,用力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他坚决地看着洛予辰,沉沉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肖恒死了。”

    他再一次冷静地陈述这个事实,冷静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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