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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如今,那些旧时光(上)

    温晚瞪着眼看他,贺沉越来越近,最后居然直接绕过办公桌,俯身将手撑在她椅子两侧。他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有话要说,又难以开口。

    温晚眨了眨眼,就听他说:“霆衍这孩子很早熟,别太纵容他。”

    温晚好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又好像有点不明白,可眼下这男人离自己太近了,近得都能看到他长而黑密的睫毛,她只好飞快地点了点头。

    贺沉却不起身,幽深地注视着她,最后勾唇笑了起来:“你紧张?”

    “滚蛋。”哪个女的被男人这样盯着,还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要是还一点都不紧张,那才是见鬼好吗?

    贺沉伸手捏了捏她下巴,玩味地又贴近她几寸:“刚才想说什么?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不说,我不介意用点手段让你张嘴。”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擦过她柔软的唇,在她嘴角点了点:“这里的滋味,我还挺怀念。”

    温晚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逼自己就范,关键是那些话怎么说?眼看着贺沉又逼近一些,她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只好慌忙道:“有人想让我帮忙跟你说媒—”

    贺沉停了动作,只是脸上的表情冷得温晚都不敢看,她能感觉到这男人的呼吸加重,微微侧目还能看到他握住扶手的手背上经脉毕现。

    估计真要气疯了!

    温晚小声咕哝道:“我刚才也觉得太荒唐,所以没敢问,我准备跟她们说—”

    “你觉得我很缺女人?”贺沉忽然开口,清爽的气息淡淡拂过温晚的脸颊。

    她不安地抬起头,正好瞧见那一双微微泛着寒意的阴沉眼眸。还没来得及说话,贺沉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温医生,说起来……昨晚我整夜都在想你。”

    这话实在太过了,他嗓音也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魔力,温晚全身都僵硬绷直,手指死死扣着身下的皮椅,等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捉弄自己时,微微有些恼:“贺沉,你这是骚扰!”

    “嘘,被人听到不好,安静一点。”他的鼻息加重,俯身更加欺近她几分,接着惩罚性地咬上她的唇。他还一脸平静,只是黑眸越发地深邃,沉沉望着她,辗转加深了这个吻。

    温晚再次被这男人强吻,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幸好办公室门被人轻轻叩响,两人都同时停了下来,温晚咬唇瞪着面前的男人,贺沉却一脸戏谑地不肯起来。

    “适可而止!”这四个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如果不是双手还被贺沉制住无法动弹,真想一巴掌招呼过去。

    贺沉低头,意犹未尽道:“你可以装没听到,我们继续。”

    温晚差点咬碎一口白牙,情急之下,只好涨红着脸用力咬他下巴,她的力道是带着几分恨意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贺沉脸色一变,倒是马上从她身上退开了。

    温晚得到自由先是大大喘了口气,接着迅速整理好衣物,已经对门外的人喊了一声:“请进。”

    顾铭琛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房间里神色各异的两个人,表情自然不会有多好看,只是依旧保持冷静地转身向温晚:“可以走了吗?”

    两人今天要去民政局的,而且昨晚顾铭琛忽然提议要先去个地方,所以时间便提前了。温晚都险些把这事给忘了,还好刚才的狼狈没被他撞上,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努力调整呼吸,在顾铭琛面前也不好发作,把桌上有些凌乱的资料整理好,掩饰性地低着头:“噢,我好了,可以走了。”

    顾铭琛看了眼贺沉,贺沉这时候也收敛思绪,慢慢地转过身,面上早就恢复了一派沉静。

    两个男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这次也不例外,办公室里温度骤降,隐隐还有些冷风过境。

    温晚头疼地看了眼贺沉:“霆衍的出院手续会有专人负责,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不想再看这两人起争执。顾铭琛这人毕竟顺风顺水惯了,有什么情绪全都写在脸上,上次贺沉占了上风,这次怎么也不可能再吃亏。可贺沉也不是好招惹的,况且自己刚才咬那一口恐怕又激怒他了……

    温晚怎么想眼下都不该让两人碰面,只好极力缓解气氛。

    偏偏两个男人似乎都有心恋战,贺沉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神却冷得能杀人:“办出院手续,你这个主治医生不在,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顾铭琛抢在温晚前发话了:“贺总还真有空,每次找小晚都能巧遇你。”

    贺沉看温晚站在顾铭琛身后,莫名就有些火气。可他这人又和顾铭琛性子相反,越是生气就越冷静:“要是我没记错,认识温医生这么久,也只见过顾先生一次面而已。”

    这是在嘲讽两人不经常见了,顾铭琛又怎么会听不懂?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得体地笑,一手将温晚拉得离自己更近些:“以前的确太忙忽略了她,以后肯定多抽空好好补偿,今天我们就准备一起看电影,贺总要不要一起?”

    他说着从大衣口袋拿出两张电影票,还挑衅地扬了扬。

    贺沉看着那两张电影票,居然还是情侣座,再看温晚时眼神更是像把锋利的匕首。

    温晚也不知道顾铭琛之前说的地方是电影院,大概是想补偿小时候欠她的?可贺沉那副样子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了?他们就算亲过两次甚至有更狎昵的举动,但根本没关系好吗?

    温晚被他看得不舒服,拿了包准备走:“我已经和主任请了假,你有事可以找其他人解决,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贺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拢,唇边却露出一点笑:“那不耽误温医生了。”

    温晚往外走的时候如芒在背,那男人这次估计真是被气得不轻,可是想到他之前做的,又觉得解气。

    贺沉今天的表现只会更加证明她心里想的,这个男人只不过把她视作有趣的玩物,现在还有兴致在都能这般肆意戏耍,以后有一天不感兴趣了,她的下场恐怕不是此时能想象的。

    这种男人,理智一点还是避开的好。

    “想什么?”顾铭琛俯身要帮她系安全带,温晚拒绝了,男人眼底闪过一丝不快,却还是没表现出来,只说,“贺沉不是好人,离他远点。”

    温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皱眉看过来,才回魂一样:“哦。”

    顾铭琛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温晚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你喜欢他?”顾铭琛说这话时眼神尖锐极了,眼角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审视。

    温晚捏紧手包,转头直视前方,清楚地回道:“你还不了解我?明知道是危险就会躲开,怎么还会撞上去。”

    顾铭琛仔细看着她,大概在揣测这话里的真假,过了片刻才微微松了口气,却好像话里有话似的:“小晚,不管将来如何,记住千万别爱上贺沉。我不想—”

    他说了一半又顿住,再转过头来,兀自笑了笑:“我管太宽了,以前对你不好在你心里扣了不少分,以后希望能全都补回来。我至少还是你哥哥对吗?希望你将来过得好。”

    温晚狐疑地看着他,顾铭琛微微侧着头,这时候的阳光正烈,刺得她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皱了皱眉头,将脸扭开:“你今天怎么了?”

    顾铭琛也笑:“对啊,今天怎么了。”说着一脚踩上油门,车子飞快地驶了出去。

    车直接开去了电影院,温晚站在影院门口有些恍惚,小时候她和爸妈去看电影还是那种很老旧的设备,许多人坐一间,门口有人卖花生和瓜子。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周围全是年轻小情侣,两人依偎在一起不知道该选哪一个片子,言语间却满是幸福溢出来。

    顾铭琛给她买了可乐和爆米花,温晚看着,忽然有些好笑:“我这年纪,好不搭。”

    “哪里不搭?”顾铭琛手臂上还搭着他的黑色外套,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色针织衫,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冷漠和压迫感,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在我眼里你还是当年那小丫头。”

    温晚笑着摇头。

    “笑什么?”顾铭琛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看她。

    温晚叹气道:“所以我在你眼里,还是很丑很土吧?”

    顾铭琛难得沉默,大概经她提起又回忆了不少往事。两人检票进场,温晚没问顾铭琛为什么买的情侣座,只是和他一同坐好,安静地等电影开场。

    看的是部文艺片,剧情台词都透着一股沉闷的压抑感,画面有些暗,整个过程影院里都是暗蒙蒙的。温晚看得挺投入,她不管做什么都很耐心专注,所以一直没留意顾铭琛的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拿着爆米花盒子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温晚以为是影院的光线太暗不小心碰到,谁知道他握住之后却一直没松开,而且指尖慢慢收紧,握得非常有力。

    顾铭琛的手很凉,触感不像贺沉的,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连厨房都没进过,所以手指修长光滑,没有一点粗糙的质感。他开始大概只是在试探,过了几分钟,直接将她手中的盒子放在一旁,与她十指相扣了。

    借着不甚清晰的光线瞧她的反应,温晚一直盯着电影屏幕,倒是没有抽回手,这让顾铭琛指尖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像是握着那手就不准备松开了一样。

    电影散场了,结局有些悲伤。

    坐在温晚和顾铭琛前方的是一对大学生打扮的年轻小情侣,女孩穿着香芋紫的毛衣,一头黑发衬得模样格外清纯,此刻脸上却挂着几滴晶莹的眼泪:“明明男主角已经爱上了,为什么最后还是无法在一起?女主角也爱他啊,为什么不接受?”

    年轻男孩阅历尚浅,显然对这两个“为什么”无法解答,支吾着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得伸手将人搂进怀里哄:“不过是个电影而已,小傻瓜。”

    顾铭琛却看得失神,直到人流散尽,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吧。”

    此刻时间尚早,顾铭琛直接带温晚去了停车场,她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一路沉默地跟着他的步伐。

    他们这次去的是游乐园,温晚记得唯一一次顾铭琛说要带她去游乐园,其实是以她的名义骗过周尔岚,带纪颜过来玩罢了。那时候纪颜多开心啊,温晚站在摩天轮底下,看着她兴奋地手舞足蹈,最后靠进了一脸宠溺的顾铭琛怀里……

    温晚抬头看着依旧是当年那个偌大的摩天轮,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她慢慢地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要坐吗?”顾铭琛伸手抚了抚她的黑发,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一般。

    温晚想了想,点头:“我一次都没坐过,不知道在上面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的。”

    顾铭琛看着摩天轮走神,大概又想起了纪颜。

    温晚伸手拉他,直接往里走:“咱们坐蓝色那个。”

    顾铭琛从坐上摩天轮便一直没再讲话,温晚倒是很高兴,趴在玻璃上看远处的风景。她平时没那么多话,这会儿却喋喋不休的样子:“这能看到凤灵山,还能看到南湖啊,哥,你看、你看—”

    顾铭琛一直看着她,温晚回头便与他目光相遇,气氛陡然变得低沉,之前粉饰太平的一切瞬间碎裂开来。男人的眼眶很红,薄唇紧抿,双手手肘微微撑着膝盖,  看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温晚意兴阑珊地坐好,这时候摩天轮已经缓缓升到了最高点,两人却谁也没看窗外的风景。逼仄的空间里有些压抑,她再次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无措地抠着指甲盖。

    顾铭琛慢慢屈膝往前,伸手将她一双手牢牢捉住:“你好久没叫我哥了。”

    他声线喑哑,呼吸好像有些紊乱,温晚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如果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接吻,两人下辈子还能在一起。”顾铭琛说着已经俯身过来,唇瓣离温晚越来越近。

    “我发现得太晚,对不起。”他低声呢喃这一句,似真亦假,温晚都怀疑是自己的幻听,可是下一秒钟她还是理智地伸手拦住对方。

    顾铭琛精致的五官就停在眼前,乌黑的眼深深睨着她。

    温晚深吸口气,艰涩地挤出一抹笑:“你哪次会在我身上做无用功?今天做这一切,又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顾铭琛看着她,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温晚盯着他脸上的一点一滴变化,心也彻底凉了,别人不了解,顾铭琛她还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对她好,怎么可能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唯一的解释,她还有利用价值。

    顾铭琛眼底瞬息万变,最后轻扯嘴角,竟是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来:“你不信是应该的,我以前太浑蛋。可是小晚,别说下辈子,我这辈子也舍不得放你走,怎么办?”

    温晚震惊地看着他。

    顾铭琛摩挲着她的手背,低头苦笑:“纪颜死后,我不敢面对事实,更不敢相信她是因你而死这件事。我发现自己恨不起来,没法面对的不只是你,还有这样的自己。纪颜是因为我出事的,可是我却渐渐爱上你。”

    温晚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周围静得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剩下顾铭琛这句话,振聋发聩。

    他说话时并不看她,所以无从辨认他此刻的神色,只能讷讷地听他继续说:  “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会这样,一起待在地狱赎罪。可是现在你要走了,我受不了—”

    顾铭琛皱了皱眉,停了下来,脸上有些痛苦的神色。

    温晚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平时冷漠倨傲的男人,此时却像是语言障碍一样,说说停停,一句话被断成了无数次。

    “你真的,不能再重新爱我?”顾铭琛忽然发问,温晚一双手都被他捏得生疼,手背上已经落下红红一层印子,全是他用力过猛留下的。

    疼的却好像是心,不是那层皮肉。

    温晚低着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顾铭琛咄咄逼人地捧起她的脸,眼底拉满血丝:“你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告诉萧潇不爱就是不爱了?如果真的不爱我,这是什么?!”

    顾铭琛伸手就从温晚颈间扯出那条项链,其实不是多值钱的东西,甚至有些微微掉色,正是初冬,那链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被窥见,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往后闪开一大步,厢体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狠狠晃了晃,顾铭琛却稳稳地望着她。

    温晚深吸口气,脸色苍白,许久才笑出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爱你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真的没自尊?”

    顾铭琛沉默着,她眼里渐渐溢出泪水,静静地滑过嘴角。

    她说:“我看着你和她一路相爱,看着你为她做尽所有,那点卑微的祈求也早就被你碾碎了。”

    顾铭琛伸手想去抱她,温晚用力甩开了。她眼里还有泪,却固执地笑着:“你问我为什么还留着这条项链,我就是提醒自己,这辈子不能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顾铭琛,你曾经那么糟践过我,怎么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从摩天轮下来温晚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步子又急又忙,像是后面有食人的怪物在追赶一样。

    有些东西不说破,便一辈子可以当作不曾发生过,就像她年少时便拦腰斩断的那份奢侈暗恋。这时候被顾铭琛一语戳破,温晚觉得无地自容,又觉得义愤填膺。

    顾铭琛个子高腿长,几步就跟了上来,一手便钳住了她瘦削的肩:“温晚,我们谈谈。”

    温晚不理他,咬牙将他的手掰开,顾铭琛另一只手又将她拦住,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急切:“我们都因为过去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谈?”

    温晚倏地转过身,早就泪流满面。

    顾铭琛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心底生出难以形容的疼痛感。

    她深吸一口气,倒是平静地回视他:“还记得高考结束那年,你陪我回家扫墓吗?”

    顾铭琛的表情慢慢起了变化,瞬间睁大眼,像是记起了什么。

    温晚笑得有些讽刺:“对,就是那次,那之后……我便再也不能爱你了。”

    男人搭在她肩上的手剧烈颤抖着,温晚缓缓将他推开:“我们不再是孩子了,爱情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就像我决定不爱你,可是还是会为了生存选择同你结婚。”

    “闭嘴。”她只是开了个头,顾铭琛已经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表情阴沉沉的,看起来可怕至极。

    温晚抿了抿唇,终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铭琛合住眼,再睁开时眸色清冷:“你还真是有本事,知道怎么让我疼就怎么来。”

    他伸手狠狠掐住她下巴,两颊的肌肉都微微鼓动着,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  “温晚,我真是恨不得弄死你。”

    温晚坦然地看着他,以前无数次被顾铭琛折磨的时候,她也期望看到这男人痛苦的样子,可是现在终于看到了,却远远不似想象的那般有快感。

    顾铭琛直接将她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温晚想到还要去民政局,轻轻揉了揉被他捏得发酸的两颊,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离婚处人不多,顾铭琛坐下之后一直寒着脸不说话,工作人员做了简单询问,又惯例地试图劝了两句:“两位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下,我看你们也没什么大矛盾。”

    温晚摇了摇头:“性格不合。”

    这说辞一看就很官方,工作人员瞄了眼一直散发黑气压的顾铭琛,忍不住心里感叹,这男人长的一看就不安全,一双眼不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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