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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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番外高中篇(05)

    啦啦啦啦啦  再往前,有一家文具店,两个扎马尾的小女孩走出来,十一、二岁模样。

    许惟招招手。

    俩女孩停下脚,目光带怯。

    许惟走近,冲她们笑:“这里有学校吗?”

    圆脸那个点头。

    “怎么走呢。”

    瓜子脸女孩指了个方向,“菜店那里。”带了点地方口音。

    许惟摸两颗薄荷递过去:“糖吃吗?”

    两人一齐摇头:“不认识你,不吃。”

    看得出家里教得挺好。

    许惟把糖收回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走几分钟,果然在菜店旁边找到学校,很小,一共只看到三栋楼,都是上下两层。

    正是暑假,铁门紧锁,校门口空荡荡。

    许惟转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瞧见,门卫室也锁着。她没停留,过了矮桥。对面是一家饺子店,门口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在剥毛豆。

    许惟走过去。

    屋里一个穿黄衬衫的中年女人过来问她要吃什么,讲的是方言。

    许惟勉强听懂,看着门口贴的字,说:“要一碗蔬菜水饺。”

    对方打量她两眼,换成蹩脚的普通话:“你等一会,在那坐吧。”

    “好。”

    门口有张闲置的竹椅,许惟坐下来。剥毛豆的老人抬头对她笑笑。

    许惟说:“婆婆,您一直住这里?”

    老人摇头,指指耳朵,表示听不懂。

    许惟点点头,没再问。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几朵乌云飘着。

    许惟摸出手机看了下,已经四点半。电量只剩百分之二。

    “饺子熟了,来吃吧。”后头一声喊。

    许惟起身进去,坐到桌边。

    中年女人也坐下,往饺子皮里裹馅儿,她动作娴熟,手指捏一捏,一个饺子很快成形。

    许惟边吃边看,想起小章说钟恒包饺子一绝,心里笑了一声。

    那女人瞥她一眼,主动搭话:“姑娘外地来的啊?”

    许惟:“嗯。”

    女人又说:“是来玩的?”

    “对。”

    女人摇摇头:“不像,来玩的都不来我们这儿,那些个好玩的景区都玩不过来呢。”

    许惟笑:“老板娘挺厉害的。我跟您打听点事,行么。”

    “你问呗。”

    许惟指指外面:“旁边那学校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一个小学。”老板娘说,“你不会是来那学校当老师的吧,又是来支教的?”

    许惟反问:“以前也有来支教的?”

    “这几年没见到了,早几年都有,从大城市来的大学生,都待一年就走了,说还要回去念书的。”

    “那您都记得?”

    “哪能都记得,来了一批又一批,这都过好多年了,早记不清楚了。”

    “那第一批来的,您有印象吗?”

    “第一批?”

    “对。”许惟提醒,“08年9月来的。”

    老板娘摇头:“记不得了。”

    “那年这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吧。”老板娘皱眉,“没什么特别的事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惟还没接话,门口传来一声方言的叫喊:“傻子!走走走——”

    是那剥毛豆的老婆婆在跺脚骂人。

    老板娘蹭得站起身,拿着擀面杖跑到门口:“蒋大云,你赶紧走,别站那儿吓人!”

    许惟起身去看。

    路边,一个灰衣男人弓着背站那儿,他一手拎着破麻袋,一手抱着两个汽水瓶,身上很脏。看见许惟,他失神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脚往这边走,被老板娘挥舞着擀面杖吓回去了。

    隔壁文具店的老板也拿着拖把出来赶。

    那男人怯怯地站了会,拖着麻袋走了。

    老板娘松口气,招呼许惟:“没事了,回去吃吧。”

    回到桌边,老板娘猛然记起来,“对了,你说的那学校还真有过件事。就刚刚那傻子,蒋大云,他把那学校一个老师砸死了。”

    许惟放下筷子,“是怎么回事?”

    “具体也不清楚,就知道那老师晚上死在操场,是蒋大云弟弟报案的,他弟弟在学校管仓库,蒋大云也在仓库住,他有精神病,那天发得严重。”

    “后来呢。”

    “听说被带到精神病院关了两年,后来又回来了。大家都很怕他,他弟弟在城里做事,好像赚了大钱,专门找人回来照顾他,但他还是到处乱跑。”

    许惟问:“还有别的事吗?”

    老板娘奇怪地看着她,“要有那么多事,还得了?姑娘,我们这地方虽然小,也穷,但也不都是豺狼虎豹啊,天底下还是好人更多。”

    “您说得对。”

    许惟笑笑,低头把饺子吃完,付了账,同她道别。

    天边乌云翻滚。

    许惟回到镇医院门口等车。

    最后一趟回城区的大巴已经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小面包车。

    然而等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所得,经过的车都不去城里。

    许惟看看附近,没发现有“旅馆”的字样,更麻烦的是,她告诉颜昕晚上在客栈见,如果回不去,颜昕恐怕会着急。

    许惟摸出手机想给颜昕发条短信,编辑到一半,一个电话打进来。

    许惟手顿了下,还是接了。

    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囡囡?”是许惟的母亲方敏英。

    许惟应:“嗯。”

    “吃晚饭了吗?是不是很忙?你回去好多天了,怎么也没给妈妈打个电话?”

    “很忙。”

    “囡囡……”方敏英说,“我今天去医院了,她还是那个样子,要是醒不来怎么办啊。她就这么躺着,每天都得交费,这也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许惟笑了一声,“要把她丢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慌,“囡囡,你不要生气,妈妈只是担心给你增加负担,单请那个护工都要花很多钱了,你工作也辛苦,身体又不好……”

    “好了。”许惟打断她,“我说过,医院那边你不要管,也不用去看她,你就在家照顾外婆。我挂了。”

    最后一句讲完,电量耗尽。

    天黑之后,来了辆银色小面包。

    司机探出脑袋问:“去哪儿?”

    “去城里,汽车站。”

    司机摆手:“城里到不了,我就到九星桥,离城区也就三里路,走不走?”

    “后头还有车吗?”

    “没了!你看这天就要有大暴雨了,谁还往城里跑?”

    许惟:“行,就坐你车。”

    许惟被司机坑了一把,九星桥离城区远不止三里路。她下车走了很久,黑灯瞎火,又赶上暴雨,淋个透湿。

    这地方昼夜温差明显,下雨后温度降下,湿衣服裹在身上很不好受。

    许惟气起来脾气也大,一路把那狡猾的司机咒了百遍,词儿都不带重样。

    或许,也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来受这份罪。

    所幸石子道只有一条,不会走错。

    走了一段后,远处有了零星灯火,雨也变小。

    黑茫茫的夜色里,迎面迸来两束光,接着是汽车的声音。

    许惟避到一旁,靠着路边走。

    那辆车开过来,在路中间停下,大灯晃得许惟眼花。

    车门打开。

    许惟被风吹得一抖,看清那人的身形。

    “钟恒?”

    “上车。”

    许惟抹把脸,一手的雨水。

    她坐上副驾,一条毛巾丢过来。

    车调头,往城区开。

    改装过的suv,车速比面包车快很多,十五分钟上大桥,下桥就进了城区。

    钟恒没说一句话。

    许惟看他半晌,说:“我东西在汽车站。”

    窗外,小雨转大,电闪雷鸣。

    车开到汽车站对面,在宾馆门口停下。许惟全程跟着钟恒,看他进门,开了一间房。

    “票给我。”

    许惟顿了下,从包里摸出一张半湿的寄存票。

    钟恒把房卡塞给她,转身出门。

    这样僵着不好看,石耘打起圆场,“西瓜汁啊,有我的份吗?”

    “有的有的。”颜昕扔一杯给他。

    石耘边喝边说:“钟哥,这天儿闷得不行,搞不好又要来一场雨,咱赶紧回吧。”

    “嗯,上车。”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许惟姐,上车啦。”

    颜昕回到车里,石耘也第一时间坐进驾驶座。

    车头旁的那人没有要动脚的意思。他额上的汗珠滑到眉尾。

    这张脸变化再大,他也还是钟恒,轮廓还是那个轮廓,眉眼鼻唇的搭配依然和谐得挑不出差错,只是皮肤黑了,棱角更清晰锋利。

    十一年啊,多少少年变壮汉,多少美男成虚胖。

    这人还是一身广招桃花的好皮囊。

    杀猪刀待他温柔似水,绕到这儿愣是没舍得下手,还顺道给雕琢了一把。

    薄荷糖滚进胃,许惟喉间剩点残余的清凉。

    手里恰好有一杯西瓜汁,她找着声音,手往前递,“你喝么,西瓜汁?”

    钟恒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唇角动了下,转身干净利落地上了副驾,给许惟视野里留下一只二哈憨呆的脸。

    小货车离开老街,往南边开。

    石耘抽空看了下趴在钟恒大腿上的狗,有点儿忧心:“钟哥,我瞅着少爷这不对啊,蔫了吧唧的,那聋子兽医靠谱不?”

    钟恒的大手掌在狗头上揉了一把:“比你靠谱。”

    “那我毕竟是业余的,也不知道明天它能不能好点儿,本来就蠢可千万别把那点脑子给病没了!”

    “闭嘴吧。”

    石耘反应过来,“嘿,怪我这乌鸦嘴。”

    颜昕好奇地探身看狗:“这狗叫少爷啊。”

    石耘说:“这是小名,我瞎取的,大名叫泥鳅,钟哥给取的。”

    颜昕忍不住笑:“还挺好玩的,它生病了?”

    “中暑了。”

    说话间,车开到南门市场,右转,上林荫道。

    颜昕瞥一眼许惟,凑近小声提醒:“姐,你这样太明显啦,一直看着人家。”许惟和钟恒是对角线,上车后视线没动过,颜昕想不注意都难。

    她提醒后,许惟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颜昕心里稀奇:还真没想到许惟是这样痴汉的。

    小货车开到巷口,石耘说:“到啦。”

    钟恒抱着泥鳅当先下车,脚步飞快,石耘领着两姑娘,“来,就在里头。”

    走了五十米不到,看到一块老旧的招牌——阳光旅馆。

    旅馆一共三层,外墙是米黄色的,楼上阳台飘着晾晒的床单,一楼的小厅不大,摆着吧台和一个半旧不新的沙发,再配一张年岁不轻的木茶几。

    进去后,没瞧见钟恒,石耘问前台的黑脸男人:“赵哥,小老板呢。”

    对方不大愉快地说:“到后院去啦,他真是越发拽了,话都不多讲一句,就说让我开两间房,201,202,还不让收房费,这败家德行,跟泥鳅一模一样。”

    “哪是败家啊,你不知道,这是小老板朋友介绍来的。”石耘转身说,“姐,你们来登记下身份证,不收你们钱的。”

    “谢谢。”许惟接过颜昕的身份证,一道递过去,“还是正常收费吧。”

    石耘忙说:“不用不用。”

    那黑脸男人似乎不满,一边嘟囔,一边录信息,录到一半顿住,“许惟?”他猛抬头,似乎震惊过度,眼睛几乎瞪得凸起,“你是……许惟?!”

    “对。”许惟往前走一步,“怎么了?”

    石耘奇怪,“赵哥,咋了,你认识许小姐?”

    颜昕也好奇。

    “不会吧,”男人惊奇地看看身份证,又看看她,“这脸是像!还真是呢……我是赵则,你记得不?”

    “赵则?”许惟仔细看他,想起来了,“是你啊。”

    “对对对,是我是我。”赵则颇激动,“你比以前还漂亮,我都不认得了,你怎么回来了,啥时回的?钟恒知道嘛?”问完直骂自己猪脑袋,刚刚就是钟恒让他开房间的,赶紧又说,“你跟钟恒、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