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君有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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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暗中谋

    “亲眷?”萧澈茫然了一瞬,很快否定道,“我一直心系季行云,萧家早年间同季氏也有一些生意的来络,他似乎只有个长姊,也早逝了…其他从未听过甚么亲眷。”

    孟惊鸾默默低头,应声不语了。只是心底始终萦绕的执念不肯放过她——那一点执念,便是对端木十九的费解。

    两人出身相同,初心亦相同,只是不同的是,她选择不断练剑习武,日夜不息,而端木十九选择了攀上高枝,虽然而今未必是定数,恐怕也是终究要分道扬镳了。

    时事所迫,她懂得端木十九不得已的苦衷,可是却不认可她的做法。但若是最终自己没能留下呢?这一身傲骨岂不讽刺?

    岳阑珊家室庞大,萧澈自幼习武,端木十九见风使舵,她又有什么可以凭仗?

    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孓然一身。

    或许所谓破釜沉舟,便该是此时此刻了。

    十日之期,不过白驹过隙的一挥间。那日傍晚时分,一干新人弟子再次被召集至书苑,由英秀真人交代了入门选事项种种,众人齐声宣誓毕了,这才各自散去。

    孟惊鸾置身于茫喧嚷人流之中,看着擦肩而过的身影带着或紧张或期许的面容,心下无声收紧。

    萧澈的神色也难得郑重,同她去了后方竹林,漫步长叹道,“惊鸾,真快啊。”

    孟惊鸾笑道,“是啊,想想我们初识,好似昨日一般,怎就那般快?”话才说完,被萧澈点了一下额头,“你这妮子真是个木头,我说的可是入门选!”

    孟惊鸾委屈道,“我原也预备说来着,可是看你本就神色不大好,与其教你紧张,倒不如笑话两句也罢了。”

    萧澈叹道,“是啊,我怕。我这人万事不愿屈就,一丝一毫屈就也不成。若是我此次入门选不能拜在季行云门下,实是心头一大憾事。旋即自嘲笑了两声,“季传师生的俊朗妥帖,修为也高深,想拜他为师的女弟子只怕从山顶能排到了山脚下,未必轮到我呢。”

    孟惊鸾看她兴致勃勃,终究不好说出心中芥蒂,话锋一转,“那你可知道,蓬莱还有哪些个前辈,是我能拜入门下的?”

    如此一问,萧澈不由得意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了人!我托我爹从赏金客那儿取了一份蓬莱座次的密告,早就烂熟于心了。”

    “你,你你……你不是钟情于季行云吗,打听那么多做甚?”

    “哎呀,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

    只听萧澈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蓬莱山的权盟,其实也未必是个秘密。掌门人修为之深,已近仙班。只是他老人家死劫未破,已然闭关。现下话事人是蓬莱的两位掌教——原先是有三位的,只有个英年早逝。其余这两位,一个便是岳秋禅,掌管蓬莱刑堂传功礼法诸等事务,可谓重权在握。当然她还有一个咱姐妹不喜的身份…”

    “啊?”

    萧澈翻了个白眼,“岳阑珊她二姑姑。……另一个掌教说来神秘,常年隐居不出,但是他掌管藏经阁。此人相传上蓬莱之前,在黑白两道是个通吃的人物,只可惜他从不收徒的……”

    “再下有五位长老,什么刑堂长老,礼仪长老……还有便是十二传师俱是收徒的,只是长老眼界颇高,非异能者不能入眼,传师又是炙手可热,无论拜谁,都非轻易得就。再次便是给真人当门徒,还有给监度师和经师做执扫弟子……”

    孟惊鸾懵懵懂懂地听,一个劲儿地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记住了吗?”

    “没有。”

    ......

    “萧澈。我怎么觉得蓬莱入门选,和入宫选秀一样啊,你看这三宫六院的,又是掌门,又是长老,左右还要想法子留下,是不是?”

    萧澈秀眼一转,嗤地笑了,双颊飞起红云,“宫里头可就独一个皇上,依你言外之意除了掌门,其余都是小太监不成?这话我可记着,回头转述你师父!”

    孟惊鸾又气又笑,羞恼不已,抬手便要假掴她面,被反握住手。萧澈稍稍收敛笑意,郑重道,“言而总之,其余左不过是咱们念想,能留在蓬莱,才是最为关紧的,就是那岳秋禅收了你我,也得应着,知道么?”

    孟惊鸾将头点了点,这话没人比她再清楚。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罢。今日早早歇了才是呢。”

    她最后回首,随萧澈一并离去。

    蓬莱入门选前的最后一夜,如斯平静。抬头便望得纵横山脉间的穹苍,孤月皎皎,分外清冷。夜色如墨,星子无依,散乱于夜空之间。

    无助到了尽头,反而是死水般不起波澜的沉寂。

    放手一搏。唯放手一搏了。

    她,必须要留下来。

    翌日,晨。

    悠悠长鸣钟声破了初晓,所有新人弟子着褐色短束,配佩剑一把,于书苑门前集结,众人仍旧由英秀真人相领,一路议论不止。孟惊鸾也分外好奇,她先才一直以为蓬莱所属不过是我们居住的那些青房瓦舍,问及萧澈,少女只是诡密笑着,答了三个字,“好地方。”

    一路攀爬险峰,蜿蜒向上,行至主峰峰顶,那里早有六位真人相候。同英秀互相见礼毕了,七人自列成阵,不知是如何开启了结界,那中央的山洞石门缓慢开启,一缕阳光漏入。众弟子随之入洞,那洞口狭长崎岖,只得缓慢前行,孟惊鸾只听得前方隐隐有人惊呼,不由得暗自疑惑,直至她亲自出了洞口,方才被眼前景致惊艳——

    烈火初张照云海般弥漫整个天际,朝霞瑰丽而赤红,映得一轮红日初升,宛如凤凰展翅。整个悬崖和连绵起伏的山脉,就在这明耀天辉之间巍巍而立,山下云雾缭绕,飞瀑九丈。而大选之地就凌空于悬崖之巅,宫阙楼群亦笼罩其中,若隐若现。脚下至大殿唯有中央的八道铁索桥勾连着,一路蜿蜒而上!

    当真是造化钟神秀了。

    “惊鸾!惊鸾!这才是蓬莱的主场呢,瞧见了么!”

    萧澈眉眼俱是惊喜之色,两手海螺般聚在嘴旁,站在悬崖边高喊道,“蓬莱——我来了——”

    众弟子纷纷效仿,清脆的声音在山崖间此起彼伏地回响。

    有人陆陆续续上了天索桥,孟惊鸾和萧澈两个随着人流向侧殿走去,行到了大选之地——天泽。

    这巨大场地又分为四个区域,每道都有真人把守和指引,一入正殿,不论是高耸建筑还是环环相扣的石廊,相较于原先在山麓的居所而言,自有一股威严磅礴之气。

    最东方傲立着巨大蟠龙石台,白玉柱廊的长阶蜿蜒而上,可见主席。五位玄衣长老两侧端立,中央主座上却是个女人,着一身极正统繁复的黑白开坛道袍,眉眼端肃冷凝,不怒自威。她的旁边矗立一清瘦身影,是季行云。

    孟惊鸾何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上有蓬莱诸位高层,下面已乌泱泱聚集了无数新人弟子,她同萧澈夹在着茫茫人群之中,只觉得仰望高台,心中敬畏。

    那个气场强大的道袍女人,虽然是从不曾见过的生面庞,看架势,应该是岳阑珊的二姑姑,蓬莱掌教岳秋禅无疑了。

    台上季行云略一拍手,台下即刻便寂静下来。随侍弟子便递过卷轴展开,一把清润男声便将入门选的规则尽数道来。

    孟惊鸾本以为自己早早儿平复了心绪,未曾想到一听规则,莫名便又紧张起来,握住了萧澈的手指。

    萧澈却误了她的意思,附耳低声道,“你放心,虽说岳阑珊和我们不对路,岳秋禅又主持入门选,但她堂堂前辈,不会同我等后生过意不去,自讨没脸的。”

    孟惊鸾略一点头,沉下心绪,仔细听着入门选之规则。

    所谓入门选,共分有四节。首先考究的是规矩礼法,次是心经背默,再次习武试炼,最后方为同台较量。若想到这最后一关,需得出示前三关执掌真人的手令牌子才行。听罢规矩,两人一并随着人流,依沿途真人的指引,前往第一关规矩礼法的场地。

    礼仪此关说来说玄乎,真正规则却也不难,只是一排真人分列就坐,待弟子奉茶,再问上几句话便是了。

    孟惊鸾目不斜视,随着一干弟子碎步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地跪下,垂首奉礼。一手执了那面前桌上的紫砂壶,一手执茶杯,忽然想到还没行礼,忙不迭开口道,“弟子见过真人。”

    那一袭白纱道袍的袅袅身影也不托大,颔首还礼,轻声说免。

    这把声音却似汩汩泉水般灵澈,孟惊鸾一时间竟忘了诸多礼节,抬了头。

    对面的女真人不施一丝粉黛,却修得极平整的远山眉,细面薄唇,鼻腻鹅脂。眼仁乌黑清澈,深隐于长长地睫羽之下,仿佛沉淀世间万物。就是那真人再寻常不过的宽大青衣,也衬得她一身素淡灵韵来。

    绝尘,绝尘,当真是个不染尘埃的旷世佳人,

    她不觉微微痴怔,轻声问道,“弟子唐突,敢问真人名号?”

    女真人启唇淡淡道,“道号绝尘。”

    孟惊鸾一面斟茶,一面看着那位清秀绝伦的真人,倒茶的手停在半空,然而就在这档口,右侧忽然袭来一道疾风,瞬间茶壶脱落!

    她猛然惊觉。

    倘若反应迟了些许,茶壶必碎无疑。

    然而她自幼长于山间,一些半大孩童闲来无事时大多蹴鞠取乐,是以在那茶壶将落未落时,她轻轻足尖一点将其稳下,下一刻已然接住在掌心。

    如此惊险地献茶毕了,身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绝尘真人看在眼中,也不做言语,只是问她道,“蓬莱以道为旨,论道为上,奉道为心。这三个‘道’指甚么意思呢?”

    孟惊鸾略一思忖,迟疑着慢慢说道,“这以道为旨,说的该是张天师先祖开创的‘道’。论道为上,则是为修道。一阴一阳之谓道,善恶为道,天命之谓性,地灵之谓道。至于奉道为心么……”她顿了一顿,“便是心中有道,是人间正道。”

    绝尘真人终于露出笑意,赞道,“你年纪轻轻,难得见解得这样通透,很好。”一面将令牌递来,“去罢。”

    孟惊鸾双手接过,这才躬身徐徐退了出去。

    方才暗中算计她的人,是谁?

    周子霖、还是岳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