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了师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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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谢伏危从没有被苏灵用这般冷漠疏远的眼神注视着,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

    来之前他在脑子里想过许多次要与苏灵说的话,此时全然被她这话给堵塞在了心头。

    沉闷得像是被人用湿布给包裹住了口鼻, 喘息都困难。

    “苏灵,你别这样,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也别说这样的气话好吗?”

    谢伏危薄唇微抿,语气很轻近乎带上了点儿祈求的意味。

    “我知道你恼我,厌恶我。可是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的,无论是灵泉的还是问心剑的事情, 我都可以解释的。”

    他从没有这般慌乱无措地说话过,脑子里乱成一团。

    有好些话想说, 可奈何嘴笨说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就只重复着“解释”“误会”这两个字句上。

    谢伏危不知道此时苏灵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见对方不说话,心下没由来的慌了。

    如今被少女识破了身份也不再如何隐藏, 变幻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一直都有个习惯, 苏灵也知道。

    每当心乱了慌了的时候, 谢伏危的手都会不自觉去碰触不知春的剑柄。

    不知春属性极寒, 平日里都是被封在剑鞘里面的, 这才盖住了大部分的寒气。

    可那剑柄却依旧冷得厉害,常年凝着一层薄霜。谢伏危的手覆上去的时候,刺骨的寒意能够让他骤然平静下来。

    苏灵留意到了青年这一动作, 眼眸闪了闪,掀了下眼皮看了过去。

    “你听我说, 我今日只是怕你不让我跟来我这才变幻成了竹俞的模样。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还, 还有,之前问心剑落的时候我没了意识,我醒来时候你已经离开万剑峰了。我一直都想来找你的,可你也受了剑气需要好生静养,而且就算我过来了师叔也不会让我进去。”

    他越说到后面越乱,好几次都险些咬到舌头。

    “当时在灵泉我与师姐不是你看到那样的,我被那情花还有摄魂花粉给迷惑了,我,我把琳琅当成了你。最后问心我说了谎,我怕那剑落在你身上,这才违心承认了……”

    苏灵听着对方磕磕绊绊说了一大堆,却没说到什么点子上。

    她虽已放下了与谢伏危断了干净,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见到对方时候能真的毫无波澜,心平气和。

    苏灵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以前喜欢谢伏危的时候,他笨拙表达不清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爱,并没有任何厌烦。

    可现在的青年她不喜欢了,往常瞧着的优点都成了缺点。

    让她心烦意乱。

    “谢伏危,你现在说这些有意思吗?你若真的这般喜欢我,在意我,为什么之前还要与琳琅牵扯不清?”

    “我从未与你说过让你和她不相往来,毕竟你觉得她于你有恩,你多加照顾她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只是保持一下距离而已,对你来说就这么难吗?灵泉的事情暂且不说,你纳戒里放着的都是她喜欢的吃食我也不说。”

    “可是谢伏危,你知道琳琅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又喜欢什么样式的簪子,你什么都知道。可我呢,你知道我什么?”

    苏灵从来都不曾与谢伏危说起过这些来,她在选择试一试的时候就知道他和常人不同,他不会关注到旁的细节。

    因为一开始就将期待放得很低,所以谢伏危对苏灵什么都不了解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失落委屈的。

    直到有一日苏灵发现这个无心之人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琳琅喜欢吃酸,便备了好些酸杏和糖葫芦。他知道琳琅喜欢木兰花,下山时候路过摊位便买了同样花式的簪子。

    他知道琳琅身子弱,每日都会渡灵力为她驱寒暖身。

    谢伏危什么都知道,只是唯独不知道她的事情而已。

    或者更准确来说,他从未想过去去主动了解她。

    苏灵承认,一开始的确是自己活该,见色起意,然后慢慢对一个无心之人动了心。

    可是她并不后悔,真正让她收手放弃的并不是谢伏危是个无心的木头。

    而是因为她以为的无心的木头并非无心。只是他所用的心思从来没花在自己身上罢了。

    “不是的,我给师姐带这些是因为她嘱咐我,她想要我才给她带的……”

    “你要什么你下次可以给我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希望你能离我远远的。从此之后你修你的太上无情道,你要择谁做剑侣做道侣,都与我没什么干系。”

    谢伏危薄唇紧抿,他想要说什么,可却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眼尾泛红,长睫之下情绪翻涌着。

    “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还在与我置气,我不说便是。”

    “只是最后两层剑气太重了,你再如何讨厌我也忍一忍好吗?”

    他这么说着,见苏灵站在原地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谢伏危心下一冷,垂眸避开了少女冰凉的视线。

    “……可以把手给我吗?”

    苏灵也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谢伏危,垂首低微,好似被折断了一身傲骨一样。

    她不喜欢。

    “择剑又不是只能今日,我看这次就算了吧。今日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等改日再说。”

    她说着也不看谢伏危是什么反应,转身就准备往下面走去。

    结果苏灵还没有来得及下去,青年先一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她带到了怀里。

    “师妹,你就当真这般讨厌我?只不过一小会儿也不能忍耐吗?”

    谢伏危声音很沉,擦过苏灵耳边的气息分明灼热,却让她莫名脊背发凉。

    “谢伏危你放开我,都是同门,我不想在这里和你撕破脸。”

    “我不放。”

    青年的手搭在苏灵的腰上,她的身体在之前洗髓的时候他曾经碰触过。

    没有隔着衣料,肌肤相亲那般紧密贴合过。

    想到当时那细腻如玉的触感,谢伏危觉得指尖烫灼得厉害,喉结不自觉滚了下。

    “……我今日若不带你上去,之后你是不是要去寻那竹俞?”

    “他带你上去也会像我这般碰触你,与你渡灵力抵挡剑气。”

    “师妹,我不喜欢旁人碰你。”

    苏灵直接被谢伏危的话给气笑了,她用手肘狠狠撞向了他的腰腹。

    在听到了对方一声闷哼后,这才寻了空挡挣脱了他的束缚。

    “什么叫不喜欢旁人碰我?谢伏危,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东西了?”

    “这话你说给别的人听,没准她们真的就信了你有多情真意切,深情不已了!你口口声声说不喜欢琳琅喜欢我,可你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男女之情吗?”

    “我知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吻你,我想抱你,我想时时刻刻与你亲近……”

    “那你无情道破了吗?”

    青年一脸认真地列举着自己想要与苏灵做的事情,描述着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的时候。

    苏灵骤然冷声这么问了一句。

    他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发现。

    自问心之后,那问心剑的确将谢伏危问开窍了,却也只是开窍。

    他的无情道并未破,除了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外,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谢伏危呆愣的反应落在苏灵的眼里显得很是讽刺。

    她唇角勾起,眉眼却森然,没有丝毫的暖意。

    “看吧,谢伏危,其实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你以为的喜欢其实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不然你的无情道也不会固若金汤,毫无突破的迹象。”

    “或许真如你所说,你真的不喜欢琳琅。但是你也没多喜欢。”

    苏灵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是释怀畅快,还是酸涩难堪。

    她长长的睫羽之下隐约有水雾凝起,好在四周昏暗,并没有教人瞧见。

    “如今我与你已经断了关系,你也不必对我心生愧疚。琳琅师姐既然这般喜欢你,你也放不下她,你可以试着将重心全然放在她身上,接受她。”

    “修者的寿命虽长久,可一个女修能够这般无怨无悔陪你百年,别的不说,她对你必然真心一片。谢伏危,你还是好好珍惜身边人吧,别再缠着我了。”

    “师妹,我,我现在不会的我怕都可以学,我会好好学,你不要与我置气……”

    谢伏危很害怕,明明两人距离这般近,可他总觉得自己如今和苏灵隔了一道天堑鸿沟,如何也近不了她身。

    “你是不是还是误会我喜欢的是琳琅?那我回去便让师父让她回明月阁,还有,你,你是不是生气我之前不够体贴,不够了解你?你以后想吃什么喜欢什么我都会好好记下,我都会好好记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怕苏灵离开,上前一步想要将她带自己身边。

    谢伏危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碰触到苏灵,一道扇风扫了过来,他反应极快,侧身躲了开来。

    只是这一躲,再伸手的时候手边已没了苏灵的身影。

    “谢伏危,你以前可没这么没脸没皮。先打晕我扮成我的样子诓骗师妹就算了,现在人师妹都不愿意搭理你了,你难不成还打算用强?”

    出手攻击谢伏危的不是旁人,正是从清竹峰赶过来的竹俞。

    青年手腕一动,手中折扇展开。就此遮掩了下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双灰蓝色眉眼。

    “师妹莫怕,去我身后。有师兄护着你呢。”

    苏灵瞧见竹俞来了,心下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也没管谢伏危什么反应,径直走到了竹俞身后。

    “谢师兄,择剑不需要三人,既然竹师兄来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苏灵……”

    谢伏危张了张嘴,也不唤师妹了,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我,我不再碰你了。只是第八层和第九层放着的都是千年的灵剑,它们的戾气极重,我不放心,我想留下。”

    “你讨厌我不想看我,我,我就走你后面些,你就当我不存在就好。好吗?”

    要不是竹俞刚才与他交了手,感知到了他的灵力。

    可能都要以为此时眼前眼尾泛红,委屈可怜的人不是谢伏危本人,而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了。

    谢伏危是谁?万剑仙宗,乃至整个仙门各派之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也是千百年来第一个百年之内便达元婴修为的剑修。

    他如此天资,从来都是高不可攀,让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何曾这般低微到低头求过旁人,甚至这个请求小到,只是希望不要赶他离开的程度而已。

    竹俞来之前的路上原本是很生气的,毕竟谢伏危将他给打晕扒了衣服给丢在了山洞里,下手极重,一点儿同门情宜都没有顾及。

    可如今瞧着平日里那般骄傲的人低头请求的样子,他心里也有些不忍。

    “那个师妹,你别看师兄是个元婴,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个药修。剑冢最后两层都是些生了灵的剑,大多都有意识,我皮糙肉厚挨几剑倒是没事。可是要是你受伤了师兄可不得内疚死……”

    苏灵沉默了一瞬,掀了下眼皮看向竹俞,而后又淡淡扫了一旁的谢伏危。

    谢伏危原本小心翼翼注视着少女,见她看过来后连忙低头避开了视线,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苏灵不愉。

    “那便麻烦谢师兄了,他日得空我定会带上薄礼亲自上万剑峰的道谢。”

    青年听了这话后一怔,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苏灵红唇抿着,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这么擦肩往上面过去了。

    “还傻站在那儿干什么?没听见师妹同意你跟上一起了吗?还不快跟上!”

    竹俞拿着扇子狠狠敲了谢伏危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谢伏危,我可与你说,我刚才这般说也不过是瞧着你可怜。是人苏师妹心软这才同意你跟上的,你最好在后面好好跟着,别出声惹人不高兴。”

    “还有,一事归一事,我替你说了话可你代表你早上打我的事情就算了。等择了剑出去,我定要好好……”

    “好。”

    “??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好什么好?”

    谢伏危声音放低了些,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竹俞,眼神清澈剔透。

    “你用法器也好,用剑也好。在你彻底解气之前,无论你砍我多少刀我都不会还手。”

    “……倒也不必如此。”

    因为苏灵不想和谢伏危走在一起,所以他一直乖乖在后面跟着。

    但是即使如此,苏灵不用回头看都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青年落在身上的灼热视线。

    竹俞在她身旁走着,时不时用余光瞥着她看,在瞧不出她生气与否后这才柔声开口。

    “那个苏师妹啊,看来第八层也没有羽你有所感应的剑,我们得去最后一层了。”

    “第九层剑气很重,你把手搭在师兄手臂上,免得被剑气给伤到了。”

    少女顿了顿,想着隔了一层衣料,于是微微颔首将手搭在了竹俞的手臂上。

    这刚放上去,身后的谢伏危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薄唇抿着,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答应竹俞不还手的事情了。

    至少现在他瞧见这一幕,就忍不住想要拔剑过去。

    竹俞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寒气后嘴角抽搐了下,却也没说什么,只硬着头皮带苏灵上第九层去。

    “师妹,这宗门能够入剑冢择第九层剑的人少之又少,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

    “第九层里放着的剑不仅生了灵,而且大多都是各路仙门前辈身陨留下的本命灵剑。它们随着先主浴血奋战千百年,又放在剑冢数百年没被渡化,剑身上戾气极重。”

    他说到这里不自觉抬眸看了一眼第九层的方向,现在只差几阶台阶便到了。

    “到了第九层就不再是人择剑,而是剑择人了。”

    “当年不知春就出自第九层,它为了成为谢伏危的命剑斩断了三把与它争抢的千年灵剑。”

    “你一会儿且当心些。”

    “以师妹的资质,能唤醒的剑威力与不知春相比只强不弱。”

    苏灵还是头一次听说剑择人这回事,听到竹俞说起不知春,她一愣,没忍住回头看了谢伏危一眼。

    准确来说是看的他手中的不知春。

    谢伏危指尖微动,手不自觉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些。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少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刚一到第九层,里面的寒气骤然笼罩了过来。

    外面才三月天,此时恍若数九隆冬般。

    剑气夹杂着戾气和寒意,落在身上似一片片飞刃,刮着生疼。

    苏灵皱着眉忍着痛楚,可这剑风刚落在身上一瞬,便再没继续落过来了。

    她眼眸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一抹藏青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面移到了她的前面,将凛冽的剑风给抵挡了个干净。

    “你随我来。一会儿若遇到中意的剑尽管去拿,无需顾忌。”

    “喂!谢伏危你胡乱在说什么?”

    竹俞皱着眉责备着谢伏危胡乱说话,灰蓝色的眸子里很是不愉。

    “你又不是没来过这里,不会不知道它们这些生了灵的剑脾气有多差?你还这般与苏灵说,真不知道你是真没脑子还是假没脑子。”

    “你让苏灵随便拿,要的那剑脾气不好伤了她怎么办?又或者它不喜欢苏灵,你让她去拿了那剑不跟她又当如何?”

    谢伏危听了只是掀了下眼皮,没太在意竹俞的话。

    “不会有这种可能。”

    “它若是不认主,我便断了它的剑灵。”

    他手指一动,将剑鞘之中的不知春缓缓推了出来,雪白的剑身似冬日落雪,一下子映在了他的眉眼。

    “……人好好的剑做错了什么,你连剑都不放过!”

    对于竹俞的骂声谢伏危就当没听到,他只垂眸看向苏灵,眸子柔和。

    “师妹放心,你得不到的,我也断然不会让与旁人。”

    要是换做之前苏灵听了谢伏危这话心中定然甜如蜜糖,可现在她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脊背发凉。

    她说不上来,在谢伏危与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骤然冒出了两个字。

    【疯子。】

    是的,得不到的就毁掉。

    可不就是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