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身将门世家的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跟随丈夫出征过得女将，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只是无暇照顾家里，总觉得苦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后来选儿媳妇的时候就选了耕读世家的女儿，正是云锦的生母王氏。
果然王氏性情绵柔体贴，无论是丈夫还是孩子们，都照顾的很好。
想当初按照家中的惯例，女子也要习武，但是老夫人心疼云锦，说道，“学那些做什么，刀剑无眼的，别是伤到我的锦儿。”老夫人自己身上也有好几处伤，怕是云锦也吃这种苦，就不让她学了。
但其实老夫人不知道，云锦却很羡慕她，可以像个男子一般上战场杀敌，她要是有这样的本事，又怎么会被皇帝送给他人？所以云锦心里其实一直很仰慕自己的祖母。
“祖母，我是锦儿呀。”
老夫人正发脾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云锦，她一时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说道，“你是……锦儿？”
“祖母，是我。”
云锦原本觉得难得相逢，应该笑给祖母看，但是看到老夫人消瘦的面容，还有浑浊的目光，就知道老夫人大限将至，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了。
一想起小的时候，祖母亲自教导哥哥们习武的飒爽的英姿来…… 再对比现在的苍老，一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老夫人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发现眼前的人真是云锦，这才跟着落泪，道，“我的乖孙女！”
一时大家也都跟着哭，王氏见祖孙俩哭的伤心，怕是老夫人受不住，擦了擦眼泪，上前说道，“这见面是高兴的事情，怎么就哭了？”
大家这才擦了眼泪，老夫人紧握着云锦的手不肯放开，说道，“死前能见到你，我也是死而无憾了。”
这话说得云锦又差点哭出声来，好在终于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老夫人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大抵是有话要跟云锦交代，挥退了其他仆从。
老夫人神色严谨，说道，“你在宫中的日子是不是很难？”
云锦知道老夫人不是常人，但还是被她这话惊到了，沉默了下，老夫人越发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冷哼道，“早就跟你爹说过了，这皇亲国戚不是那么好当的。”
“祖母……”
“锦儿，让你受委屈了。”
要不是云锦强忍住，又差点落泪了。
“莫哭了，咱们说点正经事。”倒是老夫人自己先忍住，哄着云锦道，“你爹说，你给老大谋了个差事，那地方却实在是荒凉，你又这般静悄悄的回来…… 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太后那性情，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就越发的看重规矩，好似这般才能显示自己的显贵来，见你这般坏了规矩，想来以后都不会待见你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云锦早就知道因为老夫人不同于常人，父亲有个什么事情都会问过祖母，但是没想到这会儿病成这般，也是没有忘记操心家事。
一时收起伤感，正襟危坐，认真的说道，“祖母，我和陛下虽然青梅竹马的长大，更是我后半辈子依附之人，可是越是和陛下相处却越是让我失望灰心，他性情多疑，傲慢自负，又凉薄无情，既不是个好夫君，更不是个好君王。”
王氏虽然也有所察觉，但见云锦说的这般明白，还是觉得惊心，一个女子到底要如何心灰意冷才会这般冷静？
世子妃马氏也是十分的吃惊，当初丈夫拿到了调任，还想着怎么要去那么寒苦之地，要知道梁国公府祖籍是在泉州，祖宅至今还在那边，原来夫君也是在那边任职的。
泉州好山好水，更是有灵泉，既是最为重要的军中要地，却也是叫人眼馋的肥差，梁国公府一直镇守泉州，不管是人脉还是根底，都在那边。
果然皇帝早就对他们家不满了，又听云锦继续说道。
“他收回了家中的兵权，后又哄着我要立那庄妃之子为储君……”不等云锦说完，老夫人忍不住骂道，“狗东西！”
王氏吓得捂住了嘴，喊道，“娘……”
老夫人道，“我还没老糊涂了，你当我不知道在说什么！那小子可不是狗东西？当初朝局不稳的时候，太皇太后领着稚子亲自央求上门，发誓赌咒一般说对待锦儿好，如今倒是坐稳了，就开始过卸磨杀驴了不是？”随即对着王氏说道，“锦儿，你做得对，儿媳，你去喊了老大来。”
老大是指国公爷了，老夫人发话，自然不敢怠慢，王氏应了一声就急忙往外走，只是到底心里没底，看了眼云锦，云锦道，“娘，你去吧。”
期间，老夫人没有言语，却一遍又一遍的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马氏在一旁，既是艳羡，又是觉得云锦了不起，她嫁到梁国公府来，婆婆和气，丈夫稳重端方，就是这样，因为之前先生了两个女儿，不知道被多少人暗中说闲话，就是娘家的母亲过来，也是暗示她，不如收个通房在房里，赶紧诞下儿子才是。
可见这女人一旦没有儿子，该是多么艰难？
好在婆婆没有给她压力，夫君也是一直不肯纳妾，这才撑到她诞下了长子。
云锦在宫中十几年，成亲又是不少时间，却只有一个公主，宫中又不像家里，皇家子嗣更是十分重要，那漂亮的秀女不断，这才几年？后宫四妃就满了。
且不说对云锦的夫妻之情，光是想想怎么对待他们梁国公府的，就十分的心寒。
但是说到底云锦到底嫁了人，那就要替夫家着想，她肯定两难，结果这会儿这意思…… 是要彻底翻脸了。
那以后云锦要如何自处？
不过一会儿，梁国公就领着两个儿子过来，等着进了屋，见到云锦倒也没有吃惊，显然王氏已经在路上告知过了。
难得一家人聚在了一起。
王氏向来不管这些，而且她感觉女儿会说一些让她自己都难堪的话来，怕是被马氏看低了，起身拉着马氏出去，道，“你们先聊，难得锦儿回来，我要亲自下厨给她做一顿晚膳。”
云锦却道，“娘，你和嫂嫂也听一听吧，事关家里的大事。”
老夫人道，“阿锦都说了，你们就都留下来。”又指着世子妃马氏道，“你也是该是学一学，看一看了。”
老夫人都发话了，王氏自然不敢不从，只好拉着马氏坐了下来。
“虽说大哥去了那贫寒之地，但是却是我家退守之地。”云锦见父亲点头，旁人也无意义，又道，“而且那地方距离西北只有十几日的路程，而镇守西北的正是武烈王。”
梁国公在帮助季昭的是就想到了这一点倒是没有惊讶。
“我们家和武烈王是世交…… 互相发扶持，守望相助，这日子倒也不会太过艰难。”云锦还没有说，梁国公府在朝中还有人脉，倒是比武烈王要强上许多，而且她还在京中，不到万一不得已，皇帝总不会赶尽杀绝。
“陛下羽翼已丰，且名正言顺，我们只能避开，要怪就怪女儿没能诞下皇子。”云锦道，“旁人家送了女儿入宫，家里鸡犬升天，保了荣华富贵，唯独女儿，却是让家里走到这一步境地。”
云锦每句话都是斟酌过许久的，说出来倒是然人挑不出错处来，唯有最后一句却是她的肺腑之言。
“这如何怪你？”老夫人心疼的说道。
“孙女无能。”
老夫人道，“你一直在说家里，那你呢？”
“我？”
“那皇帝性情多疑，你用立储的事情换取了你大哥的差事，他必然心声怨恨，加上你没有皇子傍身，那太子又是旁人，你的处境该是更艰难才是。”老夫人犀利的说道。
云锦心中感动，多少贵胄豪门，一旦扯上家族的利益，就会忘了家中的女儿，但是祖母这会儿却还会想着她，这就足矣了。
“珠儿体弱，我准备搬出宫中，在外调养。”
“你这是……”
云锦道，“只要我一日还是皇后，就会拼死护住家里，祖母你放心吧。”
老夫人沉默了许久，道，“老大，你们几个，记得锦儿的今日说的话，做的事情，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不然我死不瞑目。”
这话一出，梁国公立刻跪了下来，红了眼圈，“娘，您说的什么话，您还会长命百岁的。”又道，“锦儿是我的女儿，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老夫人点头，又去看云鹏两兄弟，梁国公世子云鹏道，“祖母，孙儿铭记于心。”
“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家里都要拧成一股绳，这样才能一直长盛。”老夫人道，“我累了，你们都出去，让锦儿留下来。”
等着无奈只剩下云锦，老夫人道，“你去左边博古架哪里，有个黑漆的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