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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无彩凤双飞翼(三)

    紫衣男子听到这话没有丝毫感动:“所以你看如今的我,还是在把我当作鸑鷟不是吗。于你而言,我不过一个替身,就算你在喜欢,也不过长得相似罢了。这于你于我都无益,不如从此放手,各自安好。”

    鹓雏摇头,面颊上满是泪水:“不...至少…至少你应该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要陪我采完南海所有的练实的。可是你曾经答应过我的……”

    紫衣男子却是转过身去:“多说无益,鸑鷟早就死了,如今的我是连翼,无论你如何祈求,我都是我,再不会是鸑鷟了。我已按照你的要求前来赴约,从此你可以不用再捧着那凤凰泪不眠不休几百年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说完,连翼化作一只紫翼凤凰,随后盘桓于天空之中,留下几片落羽。

    鹓雏伸手握住了一支羽毛,蹲在地上开始抽泣。

    鸑鷟,你虽已经涅槃成为连翼,可是那抹精魄不变,那个魂魄犹在。你与他,究竟有何区别,不过是现在的你失去了那段曾属于你的记忆罢了。可是为何你却是硬生生要割去那段属于我们共同的回忆,甚至于再也不肯承认鸑鷟这个名字。可是在我心中,你和他,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可是…究竟为什么,只是忘却了而已啊,为什么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冰冷的人了呢…究竟为什么呢…

    鹓雏日日待在自己的小屋之中,终日里闷闷不乐,无精打采。这个小屋曾经是她和鸑鷟一起建造的,可是如今这里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擦了擦眼泪,下定了决心。

    如果你曾在北海少司涅槃,那么我一定会将你带回来,告诉你这里才是你的家乡,你的名字叫做鸑鷟。无论刀山火海,她都要闯一闯。

    可是等她再次回到北海少司之时,却被他的主人,火舞给抓了个正着,而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一身紫衣的连翼,他的眼神里,满是悲哀。

    鹓雏被晋元阁的侍卫给抓到,火舞当场给了她三鞭。鞭上有蛊毒,很快鹓雏便支撑不住,趴在地上。

    可是火舞仍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对着不远处的连翼说道:“你来动手杀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

    一身紫衣的连翼跪倒在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主人认真说道:“对不起,主人,我办不到。”

    火舞伸手扇了他一个巴掌,再次用强硬的语气重复一遍:“我让你杀了她。”

    他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继续说道:“抱歉,主人,我实在办不到。”这一次,他直接站起身来,在主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地上的鹓雏。

    地上的鹓雏已经奄奄一息,面前站着的,正是一身紫衣的少年,连翼。看见连翼的到来,鹓雏双手抓住连翼的衣底,有些高兴的喊道:“鸑鷟...”。鹓雏手上的鲜血染上连翼的紫衣,可是却在鸑鷟的紫衣上看不出来。鹓雏突然有些难过,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他不是鸑鷟,他是连翼,他不会记得她,他不会喜欢她,永远也不会。

    身上的蛊毒已经开始发作,鹓雏松开连翼的衣底,双手撑地又吐出一口黑血来。意识开始模糊,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了,但她至少在临死之前,最后见到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最喜欢的人了,哪怕...他并不喜欢她。

    鹓雏明显感觉到被人抱起,抬头一看,却是看到了连翼那双略显悲哀的淡紫色眼眸。她听到了连翼轻轻在她的耳旁对她说道:“别哭...,鹓雏,我在。”她觉得很高兴,双手死死抓住了连翼胸前的衣襟,半睡半醒的躺在连翼怀中。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怀中的鹓雏。

    火舞开始发飙,她对着远处的连翼大声喊道:“死凤凰,我让你放下她,如果你今天敢走出这晋元阁一步,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将昏睡的鹓雏抱起,回头对着不远处的火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到:“抱歉,主人,我、办、不、到。”

    他把鹓雏一路抱回自己的寝殿,不再理会身后火舞气急败坏的声音。直至自己的寝床面前,他想把怀中的鹓雏放下,可是鹓雏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松开半点。他轻叹一口气,低头一看,却是看见了怀中满脸泪水的鹓雏。

    她已经醒了,只是不想再放手罢了。她在连翼的怀中,用着很小的声音说道:“连翼,就这样抱着我好吗,至少在我死去之前,轻轻的抱住我...就这一次,好吗?”

    他把怀中的鹓雏放在床上,双手支撑在床上,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满是温柔的说道:“鹓雏,别怕,你会好好的,你一定不会死的,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不会让她死的,一定不会。就算搭上他的性命,他也不会再让她涉险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以前她遇到困难之时,鸑鷟一定会说出口那些极其相似的话语‘鹓雏,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她十分高兴,轻轻回答:“恩。”

    明明只是一个字,他却感觉万箭穿心。

    很多时候,他不是绝情,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在北海少司的这几百年,他看见无数弱肉强食的画面,看见无数凤凰为了争夺北海少司的青睐,从而不惜对同类大打出手,从而成为北海少司之中最厉害的人,被北海少司选拔出来,从此成为少司的走狗。如果不争,则会被优劣淘汰,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开始变得冷漠,话不多说,说干就干。每一次选拔,纵使身上沾满鲜血,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便只能在万人唾骂声中成为他不愿意成为的人,彻底沦为北海少司的走狗,他主人身旁的宠物。高兴时逗你玩一下,不高兴时便是拿你出气。这些他都默默忍受着,只为留得一口气在,于他日机缘巧合之时,彻底推翻北海少司。

    凤凰涅槃,连外貌都不曾改变,本性又怎会改变?北海少司杀人如麻,培养一堆又一堆黑凤帮助他们不断烧杀抢掠,让他们逐渐沦失自己的本性。纵使这条路会很难很难,可是他一定要走下去的。就算忘记过往,就算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又为何要在北海少司涅槃重生,可是既然来了,他就要做到底。

    后来鹓雏的无意出现,本是他意料之外。他从未想到自己曾有过恋人,于凡尘之中曾经手捧凤凰泪不眠不休等待他三百余年。第一次,他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触动,竟然有人愿意一直等他,一直等他再次回到南海,和她一起建造南海的小屋,一起比翼双飞。可是...他不能那么做。

    他不能有把柄被北海少司握住,他不能置鹓雏于危险之中。他故意在门外的侍卫的酒壶中放下迷药,让鹓雏自己回到南海,从此不要在北海少司逗留。那个曾经心心念念,不断喊着“鸑鷟,鸑鷟...”的女子,他又怎会不心动?一身蓝白相间的着装,一双天真的淡蓝色眼眸,蓝白色的长发垂落在身后,手捧蓝紫色的凤凰泪,欣喜的看着他的来到。他便知,有些狠话,他不得不说了。

    “如今你看我,究竟是在看鸑鷟,还是在看连翼?”

    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他丢给了她。他已经没有鸑鷟这个身份了,他不能伸手抚摸眼前之人的长发,更不能温柔的轻轻对她说:“恩,鹓雏,我回来了,我是鸑鷟。”他的身份,是北海少司所有黑凤的统领,主人身边的紫凤,连翼。

    凤凰涅槃,一次便是一生。就算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主人又如何,那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蓝白色的身影,那个在梦境之中对着他微笑的女子,那个他无论如何伸手都触摸不到的幻影,早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中。他无数次问她:“你是谁?”梦境之中她从不回答,却是不断的喊着“鸑鷟,鸑鷟...”那个名字似曾相识,他很多时候便在想,那会不会就是他的名字?直到后来他真的听到一个蓝白色少女不断地对他喊着:“鸑鷟,鸑鷟...”

    可是南海此次是在劫难逃了,埋藏在心底的计划,他不得不去做了,哪怕失去从此涅槃的机会,即使再也看不见爱人的笑颜,他也愿意。

    躺在床上的的鹓雏轻轻闭上了双眼,他一个吻,轻轻落了上去。鹓雏的睫毛轻微颤动,却是没有睁开眼睛。

    他对她说:“别怕,鹓雏,总有一天你会平安回到南海的,那个时候,你会很快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鹓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充满好奇的问道:“那你会陪我一同回到南海吗,那是我们的家啊。”

    面前的人笑了笑,顿了一会,说道:“会的。”

    那语气,有些沧桑,终是他不想跟她说些什么,便随口应付到的话语。

    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对着躺在床上的背对着他的鹓雏说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情处理。”

    鹓雏抓紧手中的被子,轻轻回了一句:“嗯…”很快房门被关上,鹓雏不禁落下泪来。

    你曾给我绝望,如今为何又给予我希望。鸑鷟,究竟有何事,你却是不能对我说明的,宁愿一直深埋于心里都不肯告诉我半分?

    门外的人背靠门框顺着门框一路滑下,右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表情十分难受。

    门外等候着的,正是给他送药的白虎。白虎一脸忧郁的看着他,将手中的丹药扔给了他,他一只手接住,打开丹药迅速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瓶子扔在了地上,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今日蛊毒发作的时间好像提前了呢。”他微笑着对着眼前的白虎说道。

    白虎转身离去:“怕是你动了什么歪念才导致蛊毒发作的吧。还有你刚刚把一只冰凤抱进房中,可是动了凡心了么。”眼前的白虎转头:“我劝你最好别动了真格,玩玩也就罢了。刚才你忤逆主人将她强行抱走,主人已经很生气了,如今正在气头之上,你若再不过去,主人怕是对你责罚更重了。还有你对那只冰凤,是真的吗…你当时把她抱走的时候主人真的很生气呢。”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怎会?一只区区的冰凤,我又怎会放在眼里,不过一时兴起将她救下罢了,委实觉得死去太可惜了。”

    白虎叹息道:“恐怕你免不了一顿鞭子的毒打了。这次你忤逆主人,怕是现在主人还在气头上呢。”

    连翼面无表情:“很正常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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