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 这就是刘红梅住的宿舍了。”

    开中科技园园区管理处的领导带着顾楚等人来到了员工宿舍。

    在从进园区再到员工宿舍的路上，这位管理处的领导也简单说了一些有关刘红梅的事情。

    对方是三个多月前过来应聘的，她是开阳市人, 不过是在偏僻的乡下, 即便发达如开阳市, 同样存在拖当地经济后腿的乡镇, 刘红梅的老家子峰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们本来也不想雇佣她的，毕竟她年纪不小了，可老太太一直哀求我们给她一份工作, 再加上当时保洁组很缺人手，负责招聘的同事看她实在可怜, 而且干活能力确实尚可, 就把她给留下了，现在想想，当初……”

    那位领导话到一半没往下说，但大伙儿都知道他的意思。

    早知道刘红梅会在园区内出事, 当初就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同情就聘请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觉得刘红梅给园区惹麻烦的意思。

    “刘红梅平日里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在往楼上走的时候, 庞荣升询问了几个有关刘红梅的问题。

    “还行吧, 老太太挺安静的, 干活卖力从不招惹是非，反正没听她同事说过她什么坏话, 不过我毕竟和那个老太太没什么接触，警官，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让保洁组的同事都来做一个笔录, 我已经通知了下面，让他们全力配合你们调查。”

    这个管理处的领导也想快点捉住凶手，曾经闹的津市人人自危的雨夜屠夫突然再现开阳市，第一个受害者还出现在他们开中科技园，天知道他们这些领导都受了多大压力，现在每天都有无数封投诉邮件出现在他的邮箱里，都是科技园的一些业主们，他这发际线都岌岌可危了。

    “对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拍了拍自己光秃秃的大脑门。

    “刘红梅有一个儿子，之前曾跑来宿舍找刘红梅要钱，刘红梅不肯给，他儿子就在她的宿舍里翻找起来，因为已经是半夜了，很多人都被他们母子的争吵声弄醒，据说刘红梅那个儿子把她的屋子全部翻了个底朝天，等其他同事起床穿好衣服过来的时候，只有刘红梅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说什么造孽啊，报应啊，你们说，刘红梅的死会不会和她儿子有关？”

    不过话一出口，他又觉得有些不对。

    刘红梅这个儿子今年才三十多岁呢，据说刘红梅是老来得子，才将这个儿子宠溺成不着四六的样子，那么94年津市发生第一次碎尸案的时候，那个小子也就十二三四岁，这么大就能杀死成年女性并且碎尸？想想都有些离谱吧。

    庞荣升的表情因为他的话严肃了许多。

    “这件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比起儿子和母亲为了钱发生争执，庞荣升更在意的是刘红梅的那句话。

    “造孽啊，报应啊！”

    她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觉得养出一个不孝的儿子是她的报应呢？

    “让我想想啊……”

    那位管理处的领导愣了愣，毕竟庞荣升一脸严肃的表情着实有些凶狠吓人，让人毛骨悚然。

    “七、不不不，八天前，是八天前的事情，我可以肯定，那天还是咱们开中科技园园区成立第二十周年呢，咱们园区还搞了一个活动，几位园区领导和科技园里几个大企业的领导都参加了这一场活动，当时刘红梅他们那个卫生组就负责活动现场的保洁工作，当时我们几个同事还庆幸，她儿子没有在活动白天过来闹事，要不然那么多新闻记者在场，我们可就丢脸了。”

    他十分肯定刘红梅儿子过来闹事的时间。

    “我们这次的周年庆活动可成功了，咱们开阳市副市长都莅临为科技园区庆贺……”

    之后的话顾楚等人都没在意听，他们关心的是这个时间线。

    八天前，刘红梅的儿子过来闹事，在儿子将住处洗劫一空后，刘红梅念叨着造孽啊，报应啊诸如此类的话。

    五天前，刘红梅失踪，并且无法与她取得联系，不过因为园区管理处经常有员工不打声招呼就离职，所以很多人以为刘红梅也是这个情况，暂时没有放在心上。

    四天前，园区内发现了碎尸……

    最开始的时候，保洁组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将死者和刘红梅联系在一块，直到警方公布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比如死者的年龄范围。

    直到这个时候，刘红梅的那些同事才感觉到惊慌，他们从管理处那里拿到了刘红梅寝室的备用钥匙，进屋查看后发现刘红梅的一些私人物品都还放在房间里面，饭桌上还有两碟早已经发霉长虫的小菜以及一碗吃了一半的霉米饭。

    如果是主动离职，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带走呢，刘红梅铁定是出事了，他们也不敢瞒着，马上上报了管理处，于是就有了管理处向警方报警这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在之前的排查中，警方没能快速通过比对失踪人口找到刘红梅的原因。

    她一人独居在单位宿舍里面，父母公婆以及丈夫均已过世，唯一的儿子只有在讨钱的时候才会出现，她没有朋友，与同事的相处时间很短又不密切，自然不会有人在她失去联系的第一时间就选择报警。

    而四天前碎尸案刚发生的时候，庞荣升要求科技园这边的管理处配合警方，提供当时员工们的所有排班表，方便他们找人录口供。

    因为刘红梅是五天前消失的，当时就被认定为自动离职，于是在之后警方的摸排中，也忽略了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说话间，就来到了三楼刘红梅的宿舍门口。

    “里面只有在最开始确定刘红梅是离职还是失踪的时候有人进来过，在报警后，我们这边就将这间房间给封起来了。”

    说着，他打开门，因为怕破坏证据，他就站在门口，也没敢进去。

    顾楚等人经验丰富，戴上脚套和手套，这才走进这间窄小的房间。

    这是一间双人寝室，但因为刘红梅入职晚的缘故，至今也没有另一个新室友和她拼房，因此在刘红梅消失的几天时间里，房间内的布置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鉴证科的同事开始在房间里采取样本，桌上的饭菜、地上的脚印、房间里的头发丝、皮屑……几乎样样不落。

    不同专业的人检查的方向也不同，顾楚就更在意门窗是否有被破坏的痕迹，房间内是否有打斗争执的痕迹。

    刘红梅的东西实在是少的可怜，在这间寝室内，他们只发现了锅碗瓢盆等最简易的生活用品，换洗衣物也少的可怜。

    顾楚注意到，脸盆、搪瓷漱口杯等都有摔砸的痕迹，房间里那张上下铺的爬梯杆子也似乎被什么东西敲打过，砸了几个凹坑。

    不过现在那些被砸坏的东西都摆在正常的位置上，可能是刘红梅在儿子走后重新归置的，可也不能排除行凶者重新将这些物品复位的可能性，因为刘红梅儿子之前的打砸给物品留下了太多“伤痕”，反倒为他们鉴别刘红梅失踪前房间内是否出现争执打斗造成了一定的难度。

    在这间宿舍里，顾楚只看到了生存的痕迹，却没有看到任何生活的痕迹。

    这里就只是刘红梅在下班后吃饭睡觉的地方，她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房间里也找不到一张她自己或亲人的照片。

    顾楚在鞋架边上找到了一麻袋的蔬菜，根系还沾着土，这会儿已经蔫了，除此之外，她在鞋架的某一双鞋子底下发现了同类的泥土。

    “刘红梅在失踪前还回过乡下老家。”

    庞荣升看着顾楚手里的蔬菜和鞋子说道。

    上个礼拜开阳这边连日下雨，刘红梅鞋底的泥土很有可能是那个时候下地沾到的。

    刚刚他已经收到了下属发来的刘红梅的个人信息，对方名下只有老家一栋自建平房，对方的户口本上显示，她生育了一儿一女，长女王婷73年生，次男王富81年生，不过奇怪的是，刘红梅女儿王婷自93年年末开始，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身份证。

    这恰好和津市第一个死者对上了。

    对方的部分残肢虽然在94年8月份才出现在津市下沙岗红军超市门口，可当时发现的尸块有被长期冰冻冷藏的迹象。

    这样说来，刘红梅的长女王婷极有可能是在93年末遇害的。

    不过更奇怪的是，自己的女儿失踪了二十多年，可刘红梅却一直都没有选择报警，直到现在，王婷都没有出现在开阳市失踪人口档案上。

    此时小组成员也都收到了庞荣升群共享的消息，有人奇怪，刘红梅的女儿失踪了，她本人难道就不着急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

    蒋晨，开阳市这次临时组建的雨夜屠夫案精英小组成员之一，他也看见了共享在群里的这份信息。

    “王婷，这家人重男轻女啊，婷这字在老一辈看来是有讲究的，女加亭，什么意思？这是取谐音呢，停止生女孩，你们看啊，这个王婷是73年生的，那一年刚开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当时咱们开阳市就是试点之一，抓的可严了，不过当时为了安抚部分民众的情绪，以及出于对农村生产力的考量，当时的政策规定，第一个孩子如果有身体上的残疾可以生二胎，以及农村第一胎如果是女孩，七年后可以生第二胎，你们看，刚达到政策要求，这不儿子就降生了。”

    在蒋晨看来，刘红梅指定是重男轻女没跑了，所以才会对失踪的女儿不闻不问。

    “蒋晨，你负责带人给刘红梅的同事录口供，特别是刘红梅儿子王富出现闹事那天目击了这个画面的一些人，笔录一定要详细，楚若男，你负责带人找到刘红梅的儿子，把他带到警局。”

    庞荣升下达了一系列指令，然后又看向顾楚。

    “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刘红梅的老家子峰村。”

    刘红梅在失踪前曾经回过一趟村子，而且那里才能找到有关她和那个二十多年前就失踪的女儿的生活信息。

    虽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可村子里总有一些老人知道当年的事情。

    刘红梅和女儿的感情如何，为什么会在女儿失踪二十多年期间都不曾报警……这些疑惑，或许可以从见证过那段往事的村人口中得知。

    除了顾楚，庞荣升又点了几个小组成员和他一块过去，子峰村并不小，给当年的一些知情人录口供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于华瑛，她被安排去楚若男那儿帮忙，这也是为了让她们这俩个外援能够更好的融入这个临时组建的小组之中，因为有过一同吹捧顾楚的经历，华瑛对楚若男好感飙升，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丝毫意见。

    子峰村距离市中心约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中午开完会，又急急忙忙赶到开中科技园，再到转战子峰村，等赶到村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大晚上的来了一辆警车，村里的人都被吓到了，等庞荣升几人将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下车时，接到通知的村长已经带人等着了。

    “一些和王家比较要好的人我都叫来了，就安排在咱们村委办公室里，同志们，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村长领着人往村委走去，一路上还挥赶着一些端着饭碗就跑过来看热闹的村人，这些人多数都是老人，还有几个调皮的小孩跟在这些老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庞荣升等人的装扮。

    “领导同志，刘红梅真的死了吗？”

    人群里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庞荣升停下脚步，板着张脸，眼神锐利地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死者是刘红梅这件事，官方还未向外发布吧。

    “网上已经传开了。”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警察苦笑着在庞荣升耳边说道。

    这年头的记者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他们前脚确定死者的身份，人家后脚已经写好了一大篇有关死者生平经历的文章，就连照片都配好了。

    “胡闹！”

    庞荣升被气到了，这些无所不在的记者简直就是警方破案过程中最大的绊脚石和搅屎棍，当年津市之所以会人人自危，和当时的报刊、电视台也不无关系。

    警方这才有一点线索呢，他们就在边上上蹿下跳，恨不得凶手时刻通过他们监视警方的一举一动吗？

    “我们得加速了。”

    庞荣升对着身侧的顾楚严肃地说道，然后板着脸快步走向村委，也不管自己那张比罗刹还凶悍的面孔吓哭了多少小孩。

    他们走进村委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一看就上了年纪的老人等在里面了，见他们进来，立马站起身，表情惶恐不安。

    刘红梅死了！

    前段时间还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