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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一连串狼狈的咳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

    郁楚辞想保持平衡,但是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的,站立不稳,好在周围的弟子震惊之后,忙过来搀扶住他,这才支持他虽摇摇欲坠没有直接跪下来。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大失所望,室内的气氛心灰意灭,原先对郁楚辞充满敬佩的修士们也目露怀疑。

    “这真的是郁仙友?”

    “应该是真的,就是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真是失望,亏我还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弹起来也就尔尔。”

    “的确平平无奇。”

    ……

    这些窃窃私语全入了耳朵,郁楚辞手骨攥紧,面容苍白,极为忍耐地压抑剧痛的田丹。

    这些人也是牛鬼蛇神,见事不如望便转了态度,也是他们自诩得罪不起道衍宗,这才没有说得更难听。

    赵斌将灵药仔细喂郁楚辞喝下,饮药后面色以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很多,而后他扭头,锋利如刀的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刺过,直刺得他们连连闪躲,才怒道:“你们究竟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们忘了,我师弟是唯一能引来白月仙琴共鸣的人!?”

    听见他提及白月仙琴,在场人纷纷闭口不言,赵斌斩钉截铁:“可以打包票——”

    “若我师弟都无法将他唤醒,再无人能将这疯道唤醒!”

    话音刚落,寂静的书房响起一道穿云破晓的二胡。

    原本绕梁不绝的琴音被震到九霄云外,二胡声振翅一展直上九霄。

    疲惫交瘁,萎靡不振的众人顿时一个激灵,曲子好不好听且另说,杀伤力却极强。

    林秋白长睫半垂阖着眼,似乎在大庭广众下表演有些羞怯,谁也想不到他手里能吹露出这样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他用二胡拉的是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金曲,雅俗共赏,但现在所有人被节奏奇快的二胡声音震得神魂离体,根本提不起心思去欣赏。

    正所谓一曲二胡断人肠。

    可林秋白硬把二胡拉出了现代电音混响,从起音开始就是**再没下来过,由于太过震憾,就连道衍宗弟子们也都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二胡有如立体声回旋般在他们的脑海里回荡,郁楚辞和他所弹奏的清新小曲早被忘到犄角旮旯里。

    临来巅峰处,二胡声又上了一个台阶,众人听到二胡版海豚音几乎傻了,二胡声独特的沙弦声既宏响又有穿透力,天灵盖都要被掀翻了,正在这时候,二胡曲子又非常应景地转换成了掀起你的盖头来。

    但天灵盖没掀起来,棺材板却被掀开了。

    众人:“!!???”

    疯道修驴打挺从棺里坐起来,捂着脑袋,“别,别拉了……”

    直到二胡声消失,众人游离的魂魄才逐渐回归,只是眼神仍然飘忽不定,郁楚辞也心有余悸摸摸胸口,但他一口气还没喘均,又听见不远处缁衣修士对旁边人嘀咕道:“还说什么郁师弟做不到别人也做不到,嗤,笑死个人了。”

    郁楚辞脸色很难看,赵斌也听见了,但话是他自己说他的,现在被打脸了,他咬咬后槽牙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心里却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人点颜色看。

    疯道修却多看了林秋白两眼,目光在侧脸轮廓来回打量,视线转然移向眼尾那一星泪痣,忽然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直到别人推他,他才回过神来,慢慢述说事情经过——

    疯道修说话虽然疯疯癫癫,但他在凡间是正统茅山道士,入了修真界又师从三清观,一身本领修为是实打实的,初至韵城,一眼便看出韵城上空浮动的磅礴魔气,掐指算出韵城大难临头,于是找上城主府邸如实相告,然而却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疯道修独自一人揣着胆子穿过迷雾,一探究竟,却半途晕了过去,被人封在冰棺中,直到被喇叭声吵醒。

    说到这里,他仍然心有余悸。

    听见魔气二字,郁楚辞内心一沉,上回平荡山灵气耗尽金丹摇摇欲碎的剧痛似乎就要卷土重来,他对魔族已经产生出生理阴影。

    迷雾里有幻阵,易进不易出,但疯道修能观星象算八卦,堪称人形指南针,阵法能骗人的眼睛却欺骗不了他的八卦盘。

    听说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所有人都松懈下来。

    迷雾里可视方位不过十几尺,人跟着人走得很近,为了应变,危险,修兆珹一直将林秋白护在身后。

    但在浓雾里走了许久,平平静静的一直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很松懈,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出一个人的惨叫,似乎碰到了什么恐惧惊悚的事。

    修兆珹神色一紧,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他又不放心林秋白留在这里,踌躇了一会儿,他叮嘱林秋白不要动就站在原地,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于是快步向惨叫的地方冲过去。

    他赶到的时候,其他的道衍宗弟子也已经赶到,但那里却空空荡荡没有半条身影。

    郁楚辞如有所觉,瞥了一眼勾着笑的赵斌。

    他对人的声色极为敏感,刚才的惨叫分明是在府邸看见黑影时其中一名赤霞峰弟子发出来的声音,赵斌收录下来用来调虎离山,看来是打算对林秋白下手了。

    赵斌极为瞧不起凡人,又极其记仇,他看不见林秋白唤醒疯道士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只看见自己瞧不起的废人当众打了他的脸,于是怀恨在心。

    等走出迷雾,就没有这样好的天时地利人和了。

    所以虽然冒险,他还是决定动手。

    大多修为低微的修士都在原地等候,在迷雾里可见度很低,只能看见周围三五个人,此时正抱团在一起聊天,林秋白一曲喇叭也让他们记忆深刻,对他感到好奇的人特别多,之前嘲讽过郁楚辞的缁衣修士凑过来,主动道:“这位仙友叫什么名字?”

    时辰已经不早,林秋白正饥肠辘辘啃着果脯,咂了下嘴,“林秋白。”

    此话一出,满地寂静。

    那个名字可真的是如雷贯耳,名满天下。

    修真界消息一向传得灵通,修炼的生活本就非常枯燥,他们也只能从别的地方找乐子,但凡有点八卦绯闻都能够闹得沸沸扬扬。

    这可是八卦里的主角啊。

    缁衣修士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咳一声,“久仰,久仰。”

    他和周围人一道悄无声息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传闻中林秋白对师尊鸿羽真人爱得深沉,不惜爬床也要得到,他们本以为会是个痴情疯狂的人,但如今一见却发现本人纤细柔弱,嘴唇殷红得好似厘子桑果,看上去乖巧又无害像攀附旁人的菟丝花,哦,还得加上拉得一手好二胡。

    正当他们做如此想法,忽然有人轻“咦”了一声,“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水落在他们头顶,缁衣修士抬手在脑门上摸了一把,满手刺鼻作呕的腥味扑面而来,就像烂花烂叶**了数十年发酵产生的味道,他僵硬地放下手,缓缓抬起头。

    也许因为雾水这里的泥土十分松软,而此时十几条粗壮丑陋的泥柱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宛如张爪舞爪的大蟒,其中一名修士闪躲不及被卷到半空中,送到操纵泥蟒的木偶人嘴边被吞噬得干干净净,不过眨眼间。

    这一幕吓得的众人惊恐万状,魂飞魄散。

    刚才腥臭的水就是泥土附着的黏液,木偶人似乎将修士看做成美餐,十几条泥蟒又扭动着朝众人伸来,修为最高的修士反应最快,一剑斩过去,却泥皮连都没有蹭破就被反卷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恐慌了,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修兆珹等人也正心急如焚往回赶。

    缁衣修士正紧张地不知所措,忽然腰间剑猝不及防被人拔了出来。

    见林秋白握着剑,打算走过去,他脸吓得都白了,急促劝阻道:“林仙友万万别想不开!”

    但那具有制幻作用的黏液已然不知不觉侵入皮肤,在场修士们反抗的动作逐渐僵化,表情也变得浑浑噩噩犹如提线木偶,双眼逐渐变得空洞反而抬起脚,心甘情愿地朝着危险处走过去。

    就像羊入虎口。

    在这一霎那,宛如清光绽开又倏然收拢。

    一切引诱的幻象如皴裂般在众人眼前散开,灵台顿时清明,当看清已经被搅成的粉齑的木偶人前伫立的人影,他们霍然睁大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那人单手握剑,只身而立,绯色衣衫宛如灼红薄霞。

    是林秋白。

    他竟然一剑斩翻了那只诡异木偶人。

    空气骤然静得可怕。

    木偶被搅成粉齑后,受到操纵的泥蟒也轰然倒塌,化为一大滩随处可见的泥土。

    林秋白的肩膀单薄柔弱,风将空空荡荡的袖子吹得哗哗响,但这一瞬间,缁衣修士却觉得这个背影,不像是个灵根被废的废人,倒像是某种深渊里窥伺呲牙的凶兽,正等候着时机,一旦生逢机缘就会毫不犹豫带来一场生死大难。

    他背后都出了层汗,心头仍在乱跳,只是当林秋白转过身,瓷白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晕,嗓音软糯地说:“好,好吓人。”

    放下剑似乎又变成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缁衣修士反而更提心吊胆。

    这时去而复返的道衍宗弟子的声音隐隐传入众人耳里,饱含焦虑和担忧:“声音怎么忽然没了?不会出事了吧?”

    “不知道他们碰上了什么?”

    “上回平荡山魔族砍了很多头,这一回……”

    修兆珹听着他们的议论,脑海里似乎浮现出林秋白被砍头的画面,眼睛顿时就红了,几人都感到沉痛伤恸,似乎已经预知道众人不可能活命。

    林秋白将剑还回去,仔细听他们悲戚哀悼的声音。

    缁衣修士:“……”

    而此时劫后余生的众人也陆陆续续站起来,泪流满面的抱在一起,这些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入耳朵,修兆珹一怔,立即加快脚步。

    他匆匆忙忙赶回来,见到林秋白还乖乖站在原地啃果脯,心里松了口气,庆幸之余又放松下来,摸摸林秋白的发顶,心疼不已,安慰道:“吓到没有?后面师兄哪也不去,就在这里保护你。”

    缁衣修士/其他目睹一切的修士:“……”

    真正需要人保护的是他们啊,真正受到惊吓的也是他们啊,你认为弱小,可怜无助又惹人怜爱的林秋白,可是眉头从头到尾都没动一下,斩完木偶在这样腐烂遍地的场景还能吃得下果脯。

    兄弟你的滤镜到底有多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