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群人闯进来挟持了唐娇之后就把她打晕，如今她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
周围一片漆黑，她被捆绑着手脚塞在麻袋里，一直都很颠簸，应当是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
也不知这马车去往何方。
唐娇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整件事。
若是在知晓唐九德被挟持，她还认为是生意场上的对手做的，可经历了那群人闯进织造坊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绑架她之后，她就不那般认为了。
生意场上的人何从雇佣到那般身手又那般服从的手下？
上一世好歹也是在大将军府生活过几年的人，怎会看不出这些人不一般？
或许，这一世她一直回避的，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终究还是被司马家的人盯上。
用力闭了一下双眼。
她脑子一阵阵抽痛。
在这种极度不安的情绪中，马车停止了颠簸。
外头有交谈的声音，随后她感觉到马车帘子被掀开，有人进了马车。
装着她的麻袋被打开，或许是没想到她已经清醒了，在火光中黑脸壮汉对上她的视线明显愣了一瞬。
黑脸大汉啧了一声，拎起来她就下了马车。
这黑脸大汉的力气是真大，单手把她夹在胳膊和腰间，一副轻松。
唐娇快速扫了一眼周遭，即使夜晚看不清，但也能分辨出周遭的荒凉。
是所处城外的庄子。
但天色太暗了，她不知道这是哪座城，更不知是什么庄子。
很快她被带进了一间房间，房间没有窗子一片昏暗，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子里的情况被大汉随手丢在地上，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随后外头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
唐娇被摔得半边身子都是痛的，她躺在地上缓了一会才坐起来。
没有丝毫亮光，以唐娇眼睛的状况想要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况格外困难。
被捆绑着手脚格外不舒服，她想着挪动着身子想找一面墙靠着。
废了不小力气，终于是到了墙边，人刚靠过去，就触碰到了一个软弹的东西。
唐娇被吓了一跳，这个“东西”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阵惊叫往旁边缩去，嘴里还求饶着。
唐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爹？”
她的声音在昏暗屋子里格外清晰，正在惊呼求饶的人终于是停了下来。
“娇娇？”
果然是唐九德。
唐娇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是我，”
唐九德爬过来，“哎呀娇娇你怎么才来，你可得给爹报仇，你知道他们是如何欺负我的吗？他们不让我吃饭，还让我睡这样的破地方，连盖得被子都没有，晚上这里还有老鼠！他们还逼问我关于你的事。”
唐九德痛哭流涕，想来是真的受了委屈。
唐娇被他吵得脑袋疼，打断他，“如今我都被他们关到这里，如何给你做主？”
“是啊，你怎么也进来了？你娘和你弟弟呢？他们没事吧？”
真是难得他还关心一下妻儿。
唐娇背过去，“先给我解开绳子再说。”
唐九德凑过来解开了捆绑着她手脚的绳子。
束缚的东西解开了，唐娇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顺便查看了屋子里的情况。
“不用看了，唯一的出口他们锁上了。”唐九德无力说道。
“就你自己？跟你一起下船的那个小厮呢？”
“死了，”他抖着嗓子继续说，“起初是带着他一起得，走到半路他们嫌麻烦就拉到了没人的地方把人解决了。”
唐娇看向他的方向。
她想唐九德绝对不是在为那个小厮伤心，而是回想起来当时的事情害怕。
“唐娇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你可别把你老子给害死啊。”
唐娇隔空甩给他一个白眼。
“知道这是何处吗？”唐娇问。
“在府城的一个破庄子上。”
距离碧城县不远，褚白露他们应当会追踪过来吧？
她只能寄希望于褚白露。
外头时不时有交谈的声音，唐娇累了就靠在墙边休息，就在唐九德旁边。
唐九德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唐娇靠在墙上闭上了双眼。
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旁边唐九德压抑得抽泣的声音。
黑暗中唐娇睁开双眼，微拧着眉，颇有几分不耐烦，“哭什么？”
唐九德声音又没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以前是不是太混账，以至于老天爷要这般惩罚我。”
真是难得他能自省，唐娇都向他投去了诧异目光，虽然黑暗中他看不到。
“当初被他们带走，我想你是不会来救我的。”
他没再说话。
空气寂静中唐娇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悲哀。
人到中年一事无成。
家差点散了，生意也没了，反倒是被从未看进眼中的女儿骑到了头上。
他也知道对妻儿做的事情太不像话，他死了对妻儿无丝毫影响，或许根本就没人替他伤心。
可方才知道被带进来的是唐娇时，他是真心惭愧。
眼泪也并非害怕。
唐娇想借机嘲讽他，可张嘴又觉得没力气。
算了，这种情况说什么也没意义。
接着闭上双眼，唐娇放缓了呼吸。
也不知道何时睡着的，再次醒来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有人正在开锁。
随后房门被打开，唐娇看到了昨日把她拎下马车的黑脸壮士。
他进来之后恭敬回头，迎着外面的人进来。
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再次看到这张脸，唐娇身子不由一僵，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
她忘不了这个女人的脸。
司马晴晴。
当今司马家主独女。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公主都不及她的风光。
她长了一张冷艳的脸，举手投足皆是倨傲。
人是好看的，可被司马家熏养得没有人性也是真的。
对上她的视线，唐娇身上莫名痛了起来。
那是跨越了世界刻进骨子里的疼痛。
“唐娇？”
司马晴晴坐在黑脸壮士搬的凳子上坐下，尾音上扬着，一派慵懒。
唐娇咬着牙关没做回应。
唐九德没见过司马晴晴，可瞧着这女人通身精贵的装扮，就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
再看唐娇，毕竟年纪小，早已经吓坏了模样。
唐九德莫名涌上了几分要保护她的冲动，扶着墙站起来，恭敬的给司马晴晴行礼。
“这位贵人，我们小门小户人家，不知何处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
唐九德陪着笑脸，可司马晴晴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唐娇。
“怪不得顾有为对你念念不忘，倒真是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
听这语气，唐娇知晓她这是快要发脾气了。
唐娇忍着身子的不适撑着墙起身，让自己嗓音的颤抖没那么明显。
“贵人说笑了，我同顾大将军不过萍水之交，民女更是蒲柳之姿，可不敢污了大将军的名声。”
恨吗？
恨得牙痒。
可那又能怎么办？
这些人注定是招惹不起的。
“哼，你倒是识时务，”她保养得宜的手指敲击着椅子，神色讥诮，“不过，顾有为可是对你痴心得紧，你说，该如何？”
唐娇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问她如何？
她还要问他们呢！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想跟他们牵扯上关系，是他们扯着她不放。
“顾将军定然是玩笑。”唐娇道。
“玩笑？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他用来拒绝我的借口？”
她微微前倾着身子，双眼微眯着，冷艳的脸上带着不耐烦。
唐娇想，接下来回答若是让这位大小姐不满意，脑袋和身子可能就此分家。
“虽不知小姐身份，可瞧着小姐仙人姿色，怕没有人能拒绝您这般天仙，或许，您和顾将军有误会，顾将军也同您玩笑几句罢了。”
司马晴晴哼笑一声。
身子是靠回到了椅子里面，可眉眼间的冷意还没完全消失。
“倒是长了一张巧嘴，可本小姐最是憎恶花言巧语之人，”她用着轻飘飘的声音决定着另一个人的命运，“来人，把她的脸给我划了，我倒要瞧瞧，顶着一张丑陋的脸，顾有为还如何喜欢。”
唐娇脸色白了一瞬。
所以。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不过是换了一个人执行？
那位黑脸壮士拿出了匕首走近她，唐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看向司马晴晴。
那高高在上的司马家大小姐像是在看着一场热闹，甚至是嘴角还含着笑。
“别用那眼神看着本小姐，本小姐也是在帮你。”
“男人啊，都是一个德行，他们喜欢漂亮温顺的，如今本小姐毁了你的脸，那顾有为若还能喜欢你，本小姐自然成全你们，你看如何？”
她笑意盈盈，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种话有多残忍。
帮？
这样的帮助她不需要。
那黑脸壮士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怕她挣扎还抓住了她的胳膊。
唐九德早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但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横在唐娇娇嫩的脸上，他头冒冷汗，也生出了几分勇气。
“那个……这位贵人，咱们有话好好说，我这孩子当真是和顾大将军没关系啊。”
司马晴晴轻抬手，黑脸壮士停下了匕首。
“当初说唐娇和顾有为早已定下婚约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她眼神讥诮，唐九德后背发凉。
“我，我可没这般说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攀上大将军啊。”他干笑着，比哭还难看。
仔细回想，他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在得知顾有为成为了大将后，他出门在外没少在旁人面前吹嘘。
可如今这些都成了这位贵人要残害唐娇的矛头。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唐娇。
司马晴晴突然捂着嘴笑了，转而对唐娇道：“瞧见没，男人的嘴啊，最会唬人。”
唐娇如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内心一阵荒凉。
还有逃不过命运的悲哀。
“我爹有口无心，还望贵人多多包涵。”
“他们都说本小姐咄咄逼人睚眦必报，说实话，包涵二字，本小姐还真不知该如何写。”
话落他对黑衣壮士抬了抬下巴。
匕首贴在脸上一阵冰凉，唐娇下意识往后躲，她拦住了黑衣壮士的手，眼睛却看着司马晴晴的方向。
“若是，”唐娇做了吞咽动作，“若是刮花了脸，是不是就能放我和我爹离开？”
司马晴晴倒是没想到这种关头她竟然还在讨价还价，扬了扬眉，“倒也不是不可以。”
唐娇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匕首，道：“我自己来吧。”
司马晴晴神色意味不明的盯着她看了片刻，随后坐直了身子，示意黑脸壮士把匕首给她。
匕首被递到了唐娇手中。
她环视了一眼这间屋子。
都是司马晴晴的人，她周围那婢女甚至都是武林高强模样。
就算她手握武器，依旧拿这些人无可奈何。
“娇娇……”唐九德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上一世被顾有为划伤脸的感觉依旧清晰。
如今再经历一次，而且还是自己给自己来这么一刀。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道。
这一刀似乎也没记忆中得那般痛。
“娇娇。”唐九德声音在颤抖。
司马晴晴眼中的笑意也全然消失，她在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唐娇看到了锃亮匕首上的血迹，这才恍惚感觉到了脸颊的痛。
火辣辣的，连扯着她的半边身子都是痛的。
她手指颤抖着，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甚至还能清晰的看着司马晴晴同她说话。
“这般，贵人可满意？”
她没等到想象中司马晴晴得意的嘴脸。
这位尊贵的大小姐毫无征兆的勃然大怒，她噌地起身，险些把身下的椅子带走。
“做如此悲壮姿态，倒像是本小姐为难你了。”
难道不是吗？唐娇想说。
“都是卑贱的蝼蚁，本小姐的玩物，这是你活该受的！”
她最是厌恶这种生死关头骨气都舍不得抛弃的人。
她怒然拂袖离去，屋子里的人也都一拥跟上。
唐娇紧紧握着手中匕首，身子踉跄了一下。
唐九德慌张看了一眼外面，又回头看着唐娇。
“你是真傻，求饶就是了，何必划伤自己的脸！”
从昨日午时到现在都未进食，此时又流了血，她觉得一阵阵眩晕，脸也疼得厉害。
上一世没求饶吗？
“我现在不想说话。”
她声音都是虚弱的。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唐九德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在外胡言乱语才害唐娇如此，心虚得紧。
又瞧唐娇这会儿状态不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唐娇留意着外面。
门没锁，而且外面也没了动静。
司马晴晴不会让她死，留着她还想让顾有为对她死心。
她想人应当是走了。
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也彻底松懈了下来。
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听到了唐九德的呼喊，似乎也听到了小白的声音。
还有来自梦里的顾有为。
他满脸心痛的划伤她脸的画面反反复复在脑海里闪过。
直到最后被一道声音击破了这些画面。
“娇娇。”
那昏暗胡同中陈培尧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深情。
唐娇猛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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