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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受此大形势的影响,证券相关行业也正在经历寒冬。

    最近陶静茹打电话过来,聊着聊着,经常就会冒出一些牢骚,说审计行业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IPO过会率如此低迷,接业务困难也就不说了,没过会的企业经常把责任怪罪到审计机构头上,对事务所的业务能力产生质疑,继而对日后承接业务又增加了难度。

    诚然,发审委的从严把关,有百利无一害。早些年,那些依靠“讲故事”,“编神话”的企业轻易钻进资本市场,大肆圈钱。随着监管越来越严格,这样的神话注定不会再上演。

    但是对IPO申报企业和中介担保机构而言,则是完全陷入了被动局面。

    在这场IPO发行变得越来越稀少的盛宴中,对企业也提出了更高的标准——行业的前瞻性;财报的真实性;业绩的可持续性;海外业务的可控性;募集资金使用的合理性……

    唯有做到面面俱到,方能满足证监会苛刻而挑剔的眼睛。

    唐以微开始尝到失眠的滋味。

    在她三十岁的人生中,有过两次压力特别大的阶段,第一次是当年高考前一段时间,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紧张这种情绪有传染性。当年随着高考的一天天临近,父母老师虽然已刻意掩饰,但是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压根儿藏不住。渐渐的,她不可避免被传染了。即便如此,那时候她也没尝到过失眠的滋味。

    而这一次,她的压力来自对公司IPO不可控的恐惧,以及众人的殷切期望。

    在众人眼中,唐以微无疑是IPO专业人士。前后经历了三轮融资的三家PE公司,眼巴巴等着宸昆科技上市,他们好早日收回投资成本,赚到投资收益,成功全身而退,这无疑也是他们最期待的理想状态。

    公司高管自然也是盼着公司快点上市,他们的身价可以跟着水涨船高。基层的员工虽然没有期权,但是CEO已经承诺,公司一上市,所有员工的薪酬上调30%,全年18薪。(工作12个月,拿18个月薪水。)

    大家饱含期待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唐以微身上,就像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

    半夜,赵景宸迷迷糊糊醒来,窗外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是几点。他伸手一摸,身边是空的,睡前怀抱里的人不知去向。眼睛在卧室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

    伸手按亮床头柜的手机,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他叹了口气,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最近半个月以来的第八次了。揭开被子翻身下床,拧开门锁走了出去。客厅没有开灯,却有闪烁的电视光源。

    果不其然,小妮子抱膝窝在沙发上,电视屏幕的画面不断跳动,映照在她因为缺少睡眠苍白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赵景宸很想骂她,最后却被心疼和自责的情绪所占据。

    他爱她,他也懂她,所以他更心疼她。他明白她为什么失眠,也明白她的压力来自哪里。

    当初看她干审计,觉得太辛苦,所以就把她挖了过来。早知道她会压力这么大,他情愿她还干着审计老本行,那时候哪怕再辛苦,最起码从不失眠。

    “吵醒你了?”看到他突然出现,唐以微有些歉意,“电视声音我已经调的很小了。”

    赵景宸沉默地走过去,将人圈入怀中。低叹一声后,他提议:“公司附近有一家室内攀岩馆,下班了去体验一下?”

    唐以微诧异地转头看他,“大半夜的,怎么突然想去攀岩了?”

    “你也知道现在是大半夜。”赵景宸咬牙切齿,“你这一宿宿的不睡觉,这是要成仙啊?”

    “睡不着我也很痛苦。”唐以微无奈叹了口气,“我也很想像你一样,头一挨上枕头就呼呼大睡。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刚刚数羊都数到五千多只了,一点用都没有。”

    半晌后,她又瞥他一眼,抱怨了一句:“我想去买点安眠药吃,你又不同意。”

    “当然不能吃。”赵景宸再次断然拒绝。想了想后,他突然问唐以微:“比我低一届的发酵系的学霸王东阳,你有没有印象?”

    唐以微颔首,“长得那么帅,口才又那么好,怎么可能没印象。”王东阳,当年J大辩论队的成员。那时候,放眼整个辩论队,论辩论实力,能与赵景宸抗衡的也就他了。

    对唐以微夸别的男生帅,赵景宸并没有感冒。他只是说:“前一阵听说,他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唐以微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受了什么刺激?”

    赵景宸说:“一个长期失眠患者,又长期依赖药物,再加上症状后期产生强烈的耐受成瘾,最后直接去精神病院报到了。”

    那个男生看上去是那么阳光,那么爱运动,他怎么会长期失眠?

    失眠的后果竟会如此严重。极度震惊之下,唐以微嘴张的老大,都能塞下一个大鸡腿了。

    赵景宸轻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明天我们去攀岩,把自己弄的累一点,晚上保证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唐以微将信将疑,“我现在就很累,可就是毫无睡意。”

    事实证明,疲劳战术对唐以微完全无效。

    攀岩回来,洗过澡躺在床上,唐以微只觉得浑身酸痛,累得都快散架一般。只是四个小时后,她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她稍一翻身,赵景宸就被惊醒了。自从她失眠后,因为一直担心她,他的睡眠也跟着变浅了。

    “还是睡不着?”他翻身过去看她。

    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叹息一般地回答:“嗯,睡不着。”

    片刻后,她自嘲道:“以前以为失恋最痛苦,现在才知道,失眠才是最痛苦的事。”

    赵景宸哑然失笑,“这就是你睡不着得出的感悟?”

    唐以微也笑,“岂止这些。”

    “喔,还有哪些?”赵景宸饶有兴致地追问。他默默决定,既然她睡不着,那就陪她聊天吧,也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唐以微双手抱在后脑勺上,仰望黑暗中的天花板。半个月的失眠,让她的精神极度疲倦,时间却一下子多出很多,思维也变的天马行空起来。

    “前两天上网查了查,这才发现,失眠的伟人何其多。爱因斯坦每天就睡1-3小时,爱迪生每晚最多睡3小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正是因为他们的失眠,才给了他们比常人更多的时间,才有了伟大的相对论,爱迪生发明了电灯,让全世界陪他失眠。”

    赵景宸又好气又好笑,他勾起食指,轻敲她的额头,“不好好睡觉,你这小脑袋就瞎捉摸这些?”

    “我只是想,也许我也应该好好利用这失眠的时间,干点正事。”黑暗中,唐以微转过头,“还有别的呢,要不要听?不影响你睡觉吧?”

    “我不困。”赵景宸已打定主意,大不了陪她熬通宵。他忍不住拿她开起了玩笑,“我就是觉得,你再这样失眠下去,会变成一个大哲学家。”

    “也许会成为诗人。”唐以微大言不惭,“跟李白一样失眠的大诗人。”

    赵景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李白失眠?”

    唐以微建议他:“你仔细读读他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赵景宸在心里默读了两遍,果然读出了味道。试问,如果不是失眠,谁大半夜有这闲工夫,在那望明月思故乡的。

    “厉害。”他笑着赞她。

    唐以微又说:“孟浩然也失眠,不信你读他的《春晓》。”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赵景宸又把春晓默读了两遍,顿时觉得小妮子的结论真是太有道理了。试问,如果不是大诗人失眠,他怎么会听到“夜来风雨声”?又怎么会早上赖着不起床,以致“春眠不觉晓”呢?

    唐以微如数家珍,“还有,还有,诗经《周南.关雎》也是。”

    窈窕淑女,梦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辗转反侧”的意思,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位青年追求一位淑女没有得手,他失恋了,所以失眠了。

    唐以微又说:“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是。”

    赵景宸有感而发:“我觉得你选错专业了,你应该读中文系。”

    ……

    赵景宸就这样陪着失眠的人,吟了大半宿的诗。

    第二天上午,栗晶晶有个文件要找赵总签字。办公室的门是透明的玻璃,她一直揉了两次眼睛才确定,向来精力充沛的赵总,竟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下午,赵景宸带唐以微直奔医院。

    专家门诊的老医生六十多岁,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每周他就坐诊两天,今天已经是他这个月里第三次看到这个神情憔悴的女子。

    既然前两次配的中药和安神药都没有效果,最后老医生无奈地给唐以微配了十颗安眠药,并且再三关照一天只能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