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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欹县大街上冷冷清清, 天刚擦黑,就家家闭户,店铺都歇了生意, 林顺出来抓药,走了好几家药堂才遇着一个尚开着门儿的。

    他揣着药包, 沿墙根往回走。

    推开小院门,就闻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

    林氏抱着壮壮,坐在床沿上, “阿柔, 要不给我吧?你歇一会儿。”

    柔儿抱着安安不放手,摇头道:“嫂子, 您帮我喂养她, 已经够受累了。况且这会儿她难受,我帮不上什么,就想多抱抱她。”

    林顺没进屋, 在西边厨房门前递过药,交代陈婆子, “两样药,每样二钱,四碗水煎成一碗。”

    陈婆子点点头,林顺又道:“这药苦的很, 怕她吃不进,我再去街角那家糖点铺子瞧瞧有没有麦芽糖, 回来一道熬成水,容易喂些。”他说完就又折身出了院子。

    如今附近各县镇都在实行宵禁, 夜晚不准百姓出门, 不许在街上游荡乱晃, 相邻镇上已经抓了好几个,说被怀疑是乱党,进了衙门大狱,先打几十板子再审。

    陈婆子追出来喊他:“顺子,大晚上别出去了,灌不进就慢慢想法子,怕洒了多熬点就是了。”

    林顺头也不回:“没事儿大娘,我一会儿就回。”

    他径自朝外走。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林顺回来了,手里捏着油纸包,里头是几块牛乳色的方形麦芽糖。

    陈婆子熬好药,又端了碗糖水,走出厨房,抬眼见着个黑影蹲在南边窗口下头。

    里头哭声阵阵,还有女人的说话声,透过那窗传进林顺耳朵里。他一言不发,心里着急也不会表达出来。忙前忙后为柔儿母女奔波,待她的好却从来不肯让她知道。

    陈婆子摇摇头,端着托盘进了里屋。

    柔儿抱着孩子,急得一头汗。安安哭闹不休,她一直将她抱着,这会儿手臂都已累得麻木没知觉了。

    陈婆子把药放凉,凑上来叫柔儿坐着,用勺子盛了点加了糖水的药,喂到安安唇边儿。

    小姑娘哭得厉害,扭头不肯吃药,勺子一晃,药汁就洒到了身上,大家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

    陈婆子无法,单独盛了一勺麦芽糖水,先沾一点儿在孩子唇上,哭得涨红了脸的小姑娘忽然尝到一抹甜,立时哭声一住。

    她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咂摸着嘴里的味道。

    陈婆子见奏效,立时又盛了一勺糖水,这回孩子没抗拒,张口就饮了。

    柔儿瞧她眼泪未干,泪珠还挂在腮边,却是已经不哭了,津津有味吮着糖水。

    陈婆子忍不住笑道:“还是顺子聪明,担心她不肯吃药,特意跑出去买了糖来。”

    陈婆子高兴地去将药拌了一点儿在糖水里,安安喝得蹙了眉,不过因着喜欢那抹醇厚的甜味,仍是不犹豫地咽了。

    一时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肯吃药,这病就能好起来。

    不一会儿,一小碗药就见了底。

    安安许是哭累了,窝在柔儿臂弯里蹭了蹭,不一会儿便睡了。

    林氏道:“你赶紧洗洗,也跟着歇会儿,自打昨晚孩子闹毛病,到现在你都没合眼呢。”

    柔儿点点头,孩子生病,她自然睡不着,这会儿安安终于不闹了,乖乖巧巧躺在她怀里,她心里那口气一松,立时也觉得有些累了。她等安安睡熟,就将她抱放在床里。陈婆子和林氏都出去了,她关好门,解下皱皱的衣裳,在屏风后的桶里灌入热水,舒服地洗了个澡。

    窗被推开时,她在屏风后并不知情。

    赵晋手脚很轻,他知道这个时候安安多半睡了,悄声来到床前,掀开帐帘,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小脸。

    他踢掉靴子,解下微凉的外袍,跨上床,侧身躺在安安身侧,借着昏暗的烛光端详孩子的睡颜。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当父亲的感觉是这样好的。

    他忍不住伸指摸了摸孩子红扑扑的脸蛋。指尖堪堪触到那细嫩的皮肉,熟睡中的孩子突然一蹙眉,张嘴哭了起来。

    赵晋吓了一跳,他忙起身,想要把孩子抱起来。

    柔儿也是一惊,她立时从浴桶里弹出来,抓了件袍子就朝外跑。

    几步到了床前,她讶异地发觉了床上手忙脚乱的男人。

    她顿住步子,差点溢出来喊叫堵在喉腔。

    他抱起孩子,轻轻摇晃,“好孩子,你哭什么?不认识爹爹了?”

    外头灯火亮起来,隔着一道门,传来陈婆子的说话声,“阿柔,孩子怎么又哭了?你别着急,娘进来看看。”

    “别!”柔儿反应过来,冲到门前将房门反锁,她背靠着门板,焦急道,“娘,您睡吧,我能哄好。我这会儿、这会儿刚洗完澡,还没穿衣裳呢。”

    她慌忙扯了个理由阻止她娘进来。

    她娘突然见到个男人闯进她房里,不嚷叫才怪。赵晋正在被通缉,若是被人发觉,许会丢了命去。

    床上的男人听见她说的话,脸色古怪地转过头来。

    他幽幽的目光映着烛灯的光色,她发觉他唇边噙了抹笑,且视线从她面上一点点滑下去,来来回回打量。

    她怔了下,待反应过来,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她适才为了不让陈婆子进来而胡乱扯得那个理由,——根本就是真的啊。她才从水里出来,披着件儿袍子,衣不蔽体,适才一着急,还落了半片儿……

    此刻她整个人、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瞬她也明白过来他适才在打量什么,她……她怎么办,这回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哇——”

    响亮的啼哭声,打断了赵晋的笑和柔儿的窘。

    赵晋抱着怀里那个拼命挣扎的孩子,苦着脸道:“你来,她不认得我了。”

    柔儿点点头,先背过身系好衣带,然后才朝前走。

    她穿的是件对襟阔袖衣裳,宽大飘逸,轻柔的质地,刚才因着急出来,胡乱抓了这件儿。她实在想不到他会突然出现,又突然发生这种尴尬的状况。

    她脸上仍然很红,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抚,“安安不哭,娘抱着,安安乖。”

    她顿了顿,低声吩咐,“帮忙把桌上盖着的碗拿过来。”她说完,发觉语气太生硬,侧过头小心地睨着他道,“行吗?”

    当然行。赵晋笑了笑,跨下床去取了碗,里头是浓黑的药汁,不用尝就知该有多苦。

    柔儿抱着安安,想接过碗又不能,不好意思地道:“能不能请你帮忙喂她吃药?”

    赵晋双眸幽深,有她看不明的晦暗。他没说话,拈起勺子搅了搅药汁,自己先尝了一口。

    竟是甜的。

    他放心下来,小心地将勺子喂到安安唇畔。

    柔儿怕安安抗拒,轻拍着孩子道:“安安不怕,这是爹爹呀,爹爹瞧你来啦,爹爹喜欢安安,安安张嘴,听话。”

    她声音温柔得不得了,一声一声哄着孩子。赵晋忽然有些眼热,托着碗底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安安尚算给面子,挣扎了一小会儿就乖乖吃了药。

    一碗药没喂完,小家伙就又睡着了。

    赵晋将碗放回原位,走过来见柔儿正把小东西放回床里,他蹙眉问道:“她怎么了?”

    柔儿替孩子掖好被子,“有点儿着凉,从昨晚开始一直吐,一直哭,吃了药才好些。”

    她很自责,心疼孩子这么小就受这么大罪,也怪自己没照顾好她。

    一双手掌落在她肩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是令人贪恋的暖。

    他的手停留一瞬,见她没有挣扎,才俯下身,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发,“你辛苦了。”

    他没怪她,没指责她为什么没带好孩子。没因为心疼安安,就把她所有的功劳抹杀。

    柔儿撑了两日,她真的累了。

    赵晋的手掌顺着她圆润的肩头落在她手臂上,然后收紧两手,环住了她。

    她靠在他身上,没有拒绝。这怀抱坚实有力,她曾想过的,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眼泪不争气地想朝外涌。人在无助的时候总会幻想有个强大的人将自己从麻烦中解救出来。

    她与想哭的冲动抗拒着。不想叫他瞧见自己软弱的眼泪。

    “今晚我就要上路。”他轻声道。

    “……”她睫毛颤了颤,张开了湿润的眼睛。

    “我一直在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能帮我,解除眼前的麻烦并且……讨回这些年失去的一切。”他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正因她听不懂,他才敢倾诉。

    柔儿的手,紧紧接住身下的被子,她听见自己哽着喉咙问道:“危险吗?”

    他靠坐下来,抱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不动声色地扭转着她的姿势,令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他手掌宽大,轻轻抚着她的臂膀,“自然会有一些风险,不过,我当然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等到一切结束,届时……”他停顿了下,认真地凝望着她的眼睛。

    柔儿喉咙发紧,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害怕,害怕他即将要说出的话。

    等他平安回来,他会接走安安。她拼死生下的孩子,是他的骨血,她只是个买来生孩子的工具,她没资格与他争抢。

    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颗滚落下来。

    可是……她难道能盼着他不要回来吗?

    她想他平平安安的。不要受伤,更不要死。

    要张扬耀眼的活着,要风风光光的活着。

    他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可以变成一具僵硬干瘪的尸身,被掩埋在黄土里呢?

    赵晋抬指抹掉她泪珠,牵唇笑了下,“看来,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柔儿眉头蹙了蹙,想起身挣开他站起来。也是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和他距离这样近。

    赵晋没容她推拒,手顺势落在她腰侧,整个人倾身而上,将她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光线被遮住,她抬眼慌乱地望着他。他在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精致又迷人。

    半眯着眸子,浅浅启开唇道,“若是你舍不得,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

    他推了下她的肩膀,她便骤然倒下去。

    他垂下头,指尖顺着锁骨滑下,挑开松散的襟带。

    “不瞒你说,我这段日子,着实渴坏了。要不趁着我如今落难,你好好敲一笔?”他头颅垂下,寻到自己从前留下的那块齿印,描绘着那痕迹的轮廓,折磨着她的魂儿。再启唇吞下,发出让她羞耻心爆炸的吮声。

    他还含糊说着话,“你想瞧孩子,我也不会不准,你知道我的,向来很好说话,尤其对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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