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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有些话在肚子里藏久了,乍一揭开盖子,很难刹得住。

    艾芝和诺姆就处于这种异常亢奋的状态,他们对于小浴间窗口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直到阿卡披着月色归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怎么这么快?就送完猪回来了?”

    雅辛托斯已经被这两个碎嘴子吵了一晚,能保持礼貌微笑都是给面子:“是。你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不需要回家做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卧室门边斜倚着:“反正我是准备做按摩了,恕不远送。”

    脸皮厚如艾芝都适时地起身,准备告辞离开,但老实人诺姆的眼睛却亮了一下:“按摩?我听说过。在雅典的很多体育场内,都会有专门的医者提供治疗和按摩。有些手法好的,甚至能通过按摩减缓运动员的病痛。我的父亲在战场被重锤击中过侧腰,每到阴天腰脊就会疼痛,我能不能学一学按摩的手法,以后有机会回家时,帮父亲按一按?”

    艾芝瞥了诺姆一眼:“这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吗?”他颇有点财大气粗的意思道,“殿下,您说会给院里的黑劳士按工付酬劳,我能不能支付一天的工钱,请这位……阿卡?去诺姆家,替他父亲按摩一下……呃。”

    艾芝不自觉地收住声音。

    其实这提议没什么毛病,但这个叫做“阿卡”的黑劳士闻声后,却微微抬头,冷冷的视线投向他,莫名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

    艾芝突然有种自己刚刚说的话仿佛很荒唐、很可笑的错觉:“嗯,这个,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阿卡神色淡漠地垂下眼睑,沉默矗立的样子就像刚刚的对视只是艾芝的幻觉。

    “不方便?”雅辛托斯背对着阿卡,并没有看到这小小的对峙,他觉得艾芝这个提议不错,能多赚钱的事谁不喜欢呢,于是侧过脸问,“阿卡,你想去吗?”

    “……”阿卡看向他。

    很多时候,雅辛托斯都觉得阿卡眼中的神色太多,像一层一层铺陈上去的颜料,将最初的底色毫无缝隙地掩盖住,叫人很难辨清他的情绪。

    但他能看到阿卡微微蹙起的眉头:“——哦,我忘了,你不喜欢和人接触。不想去就不去。”

    阿卡的眉头舒展开,雅辛托斯自作主张地将这视为高兴:“那诺姆就进来看看吧,刚好我也想做个全身按摩。”

    他说着,转身走进卧房。

    折腾了一天,总算能适度地休息一下,雅辛托斯懒散地抻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在床边坐下,抬起手解领口的纽扣。

    “不用脱。”阿卡突然开口。

    他上前一步抓住雅辛托斯的手腕,用轻柔但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它们带着放下。

    “为什么?”雅辛托斯带着几分不乐意地扬扬下巴,表示抗议,“你每次按摩都要带那什么手套,已经够影响我享受的了,现在还要再隔一层布料?”

    不管,他就要脱。

    雅辛托斯手指灵敏地在领口滚动,眨眼的功夫就把衣服解开一大截。

    布料还未从肩头滑开,一条毯子就将他从前往后裹了个严实。

    “……”雅辛托斯无语,艰难地从毯子里钻出一只手,拨开毯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我身体就这么不能见人?”

    是因为鞭痕吗?雅辛托斯端详,没有吧,这伤疤多有男人的阳刚之气。

    诺姆也在旁边微微睁大眼睛惊叹:“殿下!虽然听说您私底下接受过训练,但没想到您也会接受忍耐疼痛的特训,而且……看看这些伤疤,您是加倍训练了吗?”

    诺姆眼底充满了纯粹的敬佩,令雅辛托斯非常满意,冲着阿卡点点下巴:“看见没?把这襁褓给我拆了。”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已经动起手,把毯子撩开,在床上舒坦地趴下。

    艾芝搬着凳子进门,给诺姆分了一个:“没开始吧?坐这个。来都来了,我也看看,谁父亲身上没点小痛小伤?”

    黑劳士们送来了一些腌制好的青橄榄,艾芝抱着碗坐下,一边吃一边看向他们殿下露在被子外的背脊。

    说实话,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具看起来并不厚实的身躯,将克列欧殿下打得对重甲心生恐惧,但看过那些鞭痕,任何斯巴达人对于雅辛托斯可能产生的质疑,都会消散。

    没人比经历过特训的斯巴达人更清楚,那些受炼内卫甩起鞭子来下手有多狠,甚至有些孩子体格弱点、意志力差一点,死在鞭下的都有。

    甚至于,对于他们这些刚从训练中走出来的预备役们来说,特训时发没发烧、烧了几个晚上,都能算得上是闲着无聊时攀比的趣事,

    艾芝嚼着青橄榄,含糊地道:“我接受特训以后,连续烧了两个晚上,殿……”

    他缓缓停住话头。

    橄榄油的清香在室内蔓延,阿卡的手上戴着一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银白色的手套,光滑的面料被橄榄油浸润,在火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亮光。

    他的手隔着被浸湿的布料,掠过那些层叠的疤痕,手掌缓缓在雅辛托斯殿下微微隆起的蝴蝶骨处推按过。那力度怎么说呢?让艾芝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手中的主人想要将这些陈年旧伤抹平,又怕这些旧伤会稍不小心就再次裂开,沉重又轻柔。

    雅辛托斯殿下打了个哈欠,半合上眼睛。

    于是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昏昏欲睡,在火盆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又显得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但又因为那层手套,好像隔着一层距离,叫人心头有些发痒。

    “……”艾芝抱着碗,莫名有点坐不住。

    他用舌头抵了抵酸甜可口的青橄榄,伸手提溜住还兀自认真学习的诺姆,在对方带着点凶意地瞪过来后,递了个“别出声”的眼神,将人拽出房间。

    诺姆:“干什么?我还想问问那个手套是什么做的,看起来不像猪羊的肠子。”

    艾芝狂翻白眼,这榆木脑袋还真能用一句话破坏氛围:“你就不能下次再问?”

    床榻之间,雅辛托斯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即便前些天已经睡得很饱,但每次被阿卡这么按一按,他的骨子里总会泛起一股懒意,好像四肢都酥软下来。

    他挣扎着和自己想要合上的眼皮作斗争,声音因为带着困倦而有些含糊:“今天……你没有看见。”

    “我刚从试炼场出来的时候,达斯和他那帮‘挚友’并排躺在草席上,因为他们用着相同的芳油,即便那些‘挚友’第一时间撒腿就跑,还是被猪追上。”

    他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阿卡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才又继续:“那帮人曾是我的朋友。”

    在他还没有走进议事厅,发表那番“骇人听闻”的言论前,达斯那帮子人作为元老之子,大贵族的后裔,当然是王储最适合的玩伴。只是在那通言论之后,这些玩伴跑得就像今天在试炼场里一样快。

    雅辛托斯有些抵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声音渐低:“你不知道,今天我是有点高兴的。”

    高兴于这么多年过去,终于证明当初自己被抛下,并不是自己的原因,只是交友不慎。

    也高兴于斯巴达没有真的打根里坏透,那些贵族子弟里还是有好苗子的。

    阿卡的手顿了一下,微微抬起,似乎在迟疑是否要安抚一下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近乎于半呢喃:“就是实力不行……怎么这群好人就连达斯都打不过呢?要好好鞭策……”

    阿卡:“…………”

    刚抬起的手顿时又牢牢地吸回雅辛托斯的后背。

    快睡着了还想着要找人鞭策,看起来是不需要安慰。

    雅辛托斯打了今晚第三个哈欠,这次彻底陷入睡眠。

    他没享受多长时间的安稳觉,讨人厌的梦就不期而至。

    又是一片黑暗,又是在黑暗中奔跑,梦中的他不停地回头,像是身后有人在追逐。

    透支的疲惫感占据四肢百骸,他还在机械地迈动双腿,但这一次比试炼前的那个梦看得要更清楚一点,他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隐隐约约透着一丝金光。

    “……!”雅辛托斯猛地从梦中惊醒。

    高而狭小的窗洞外,照进一缕清晨的阳光,光斑落在他的眼皮上,乍一睁眼有些刺目。

    雅辛托斯在床上挪动了一下四肢,确定那种讨厌的疲惫酸胀感没被带出梦境,才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和梦境恰恰相反,在他睡着后,阿卡显然有好好照顾到他身上每一寸肌肉,所以他浑身轻巧得就像随时能一蹦几尺高,眼睛也没有之前那么干燥难受。

    他踩着鞋子站起来,一边思考着“同样的梦,反复做两次,会不会又是什么预示梦?但是不太可能,上一次预示梦醒来,我梦里哪儿受伤现实就哪儿痛,这次浑身舒服得能再追几头野猪”,一边往靠近后院的窗外望去。

    阿卡正站在三天前那块荒地里,拄着一根锄头,皱着眉凝视已经开垦好的地面上一个小土包。

    那是他种下水果的地方,今天也有好好的浇上水了。

    他眉头紧蹙的样子好像在研究为什么还不发芽?什么时候能发芽?还能不能发芽?

    “……”雅辛托斯的思维霎时峰回路转,开始想“觉得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大男人有点可爱我是不是有问题”。

    他踮起脚,扒在窗台上冲着阿卡不太正经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去试炼场了,记得给阿波喂吃的,我听到他肚子在叫。有空盯着他该干活干活,别大晚上的精力充沛,一会蹬被子一会挠门板。”

    金毛瞬间在小黑屋里发出凶狠的挠门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