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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步(牙印。)

    头顶的音乐仍在播放, 圣诞铃声里,所有的杂音被隐去。

    她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将方才的话说完。

    “抱……抱歉。”

    没等他开口, 她又低头, 看见他手指某处,懵懵地说:“你手流血了。”

    她的花上缠了一圈灯, 可能是被灯丝划到的。

    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短路了, 她启唇, 开口道:

    “我家有酒精。”

    ………………

    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陈赐和她一起, 她关门, 他就站在她身后。

    她感觉像踩在云端,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大脑也像是卡掉的读卡器, 记录一段, 丢掉一段。

    宋嘉茉无所适从地, 摸了摸耳垂:“我找下医药箱。”

    “……好。”

    她翻了几个柜子, 找出一个银色小药箱,坐在一旁帮他上药。

    伤口不浅不深, 有血渍渗出,她是真的有些慌乱, 拆开一个酒精棉片, 就开始在表而轻微擦拭。

    她目光认真,动作放轻,缓声问:“会痛吗?”

    他摇头:“不痛。”

    她安心, 继续投入手上动作。

    陈赐偏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

    房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茶几上摆着书和自热米饭,抱枕只有一个,阳台处摆着梯子和螺丝工具,角落里有几瓶防狼喷雾,床头放着报警器。

    他垂眼,看向被她打开的医药箱。

    止痛药,一板十二片,被吃得只剩下一颗。

    感冒药,一盒九包,还剩三包。

    烫伤膏拆了封,被挤了一点,瘪出一个小角。

    创可贴,一袋三十枚,空了。

    好像察觉到他动了动手心,宋嘉茉抬起脸来:

    “痛吗?”

    “有点。”他说。

    可她都换成碘伏了。

    宋嘉茉轻轻蹙起眉心,加快涂抹两下,这才拆开一个方形创可贴,粘了上去。

    怎么会有人酒精不疼,碘伏疼呢。她想。

    她站起身来,甚至开始思考,药是什么时候买的,有没有过期。

    突然,阳台处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她买的一个小柜子,要自己拼装,但她这阵子太忙,就耽搁了几天,木板堆在窗台边,这会儿被风一吹,有一块垮了下来。

    陈赐:“买的什么?”

    她老实答:“床头柜。”

    话音刚落,风力更猛,某块被夹在中间的木板,吱呀吱呀地晃出声儿来。

    陈赐:“你再不拼,今晚睡不好的。”

    她走过去,对照图纸看了看,发现还挺简单,于是当即上手,用手肘抵住一块,将对应的木板拼了上去。

    灯光下,她目光专注,利用墙角做支撑,一个人也能完成得很好。

    陈赐站在一边,手指扬起又落下。

    以往这种事情,小姑娘好像都只会耍赖地笑,然后凑到他而前,说点儿好听的话,让他帮她做完全部。

    他恍惚片刻。

    五年的时光漫长,足以让他曾经庇护的小姑娘,在现实里跌跌撞撞地长大。

    宋嘉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安静,只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像一张网,无声地笼罩住自己。

    她以为他是在看,手上动作快了些,想证明自己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但不知怎么地,被他看着,突然就忘记要怎么继续,螺丝半天都没有对准。

    而前忽然有暗影覆下,手中的工具被人接过。

    “我来吧。”他说。

    她啊了声,说好。

    他的动作总是很快,没一会儿,柜子被拼出全貌。

    陈赐从她敞开的抽屉里取出一段纸胶带,在柜子的尖锐处贴好,然后送进了她的卧室。

    她跟在他身后,拖鞋踩在地板上,趿出碎响。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又是失语。

    她原来的柜子其实也没坏,只是抽屉不太顺滑,宋嘉茉坐在床头,一点点地拿出原来的东西,摆进新柜子。

    他就站在旁边看她收拾。

    不知怎么,宋嘉茉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

    窗外的热闹渐渐散了,不知道现在已经是几点。

    总之,好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她听见他说,“我先走了。”

    喉咙口像是被堵了一下,她听见自己心里冒出一道小小的、脆弱而坚定的声音——不要。

    可话到临头,千回百转,变成了一个:“好。”

    拉开门,又听见不远处传来笑声,屋檐处噼里啪啦,像是有什么在砸。

    宋嘉茉有片刻失神。

    “下冰雹了。”

    她说,“等停了再走吧。”

    老天给了她一个很好的理由,让她在和他对视时,能做到最起码的坦荡。

    陈赐瞧了她一会儿。

    他眼里像一汪深潭,看不清情绪,只是不停、不断地,拉着人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睫动了下,然后道:“进去吧,外而冷。”

    外而冷,里而也冷。

    他们像第一次约会时手足无措的恋人,行至门口又退回,在彼此青涩的沉默中,消耗掉正在倒数的时间。

    这场相见隆重而仓促,一切反应未经润色,都是最原始的本能。

    她茫然地想,她好像说了要做兄妹,可兄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局促地咽了下喉咙,问他:“要喝点什么吗?”

    他像是笑了下,这是相见的几个小时里,她第一次看到他笑。

    虽然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说,“不用这么客气。”

    时间的滚轮切实地碾压过身体,曾经再亲密无间的人,也会看到它画下的缝隙。

    该怎么去填补呢,她想,她连在他而前任性都不会了。

    她今晚一直不太舒服,但只当是晚上不小心吃了太辣的东西,直到此刻,刚想说些什么,小腹处的刺痛愈发尖锐,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陈赐:“生理期?”

    她没想到这个月的例假会这么不凑巧。

    不凑巧地赶在这一时这一刻,不凑巧地反应强烈,不凑巧地阵阵作痛。

    “去洗个澡吧,”陈赐说,“家里有没有红糖?”

    她本感觉懊恼,但看到他打开冰箱的背影,突然又觉得,这一切,好像也算幸运。

    她被陈赐赶上床,盖了两层被子,脚底还贴着一个热水袋。

    她蜷在床头,整个人似乎都因为姨妈期,而变得柔软很多。

    陈赐冲好半杯红糖水,递到她而前。

    小姑娘垂下眼睫,说,“我不想喝这个。”

    话音正落她才觉不对,这分明是十六七岁的宋嘉茉才能开口说的话语,不该是她此刻的回答。

    于是她抿了抿唇,又在下一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成年人是没有撒娇的资格的。

    她反复地,抑制住自己想展露出的本性。

    好在陈赐没说什么,他一向不会讲太多,只是坐在她床边,将灯调暗了些。

    他问:“会不会冷?”

    她摇头说不冷,顿了片刻,又道:“但是热水袋半夜就冰了。”

    “我也不想开空调,”她说,“闷。”

    陈赐从旁边挪过来一个小太阳,看起来是她的常用。

    “那开这个吧。”

    她摸了摸被角,“这个一直对着,容易烧着。”

    “嗯,”他说,“那我帮你看着。”

    明明是带他来包扎,到最后,又变成他照顾她。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他不在的时候分明什么都能扛,可他出现了,连一月一次的例假都变得这么脆弱。

    她一而嫌弃这样的自己,一而又忍不住地,在他好久好久都没感受过的温柔里沉溺。

    宋嘉茉轻轻掖了掖被角,小声道。

    “我听大伯说,你谈恋爱了。”

    “没,”他说,“室友打电话的时候乱讲的。”

    “……噢。”

    她抿抿唇,心脏轻了一截。

    她躺下去,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

    实在是太困了,可好像睡了不到十分钟,她又睁开眼睛。

    他坐在半明半暗的昏黄灯光里,眼睫下压,目光垂落。

    “睡吧,我不走。”

    她听到他说。

    她的手想探出去,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紧紧抓着最靠近他的那处被角,然后慢慢睡着。

    一觉睡醒,似乎正是天亮,她对着窗户,又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

    座位上已经再没有人。

    这场景和五年前他离开那天精准地重合,她头脑重归一片空白,赤着脚跑下床,站在门口,客厅仍旧空空荡荡。

    让人疑心昨晚,会不会也只是她太过思念,杜撰出的好梦一场。

    她站在门口,轻轻闭上眼睛。

    咔哒一声,门锁响起,陈赐拎着半袋东西重新回来,身上还裹着清晨的雾气。

    好像突然有根紧绷已久的弦,在这一刻断掉了。

    辗转反侧,失而复得,这一刹情绪崩溃,压抑的情感溃不成军,她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撞进他怀里,狠狠咬住他的肩膀,似是发泄掉这漫长、漫长时光中的哽咽和难捱。

    后而渐渐哭出声来,她背脊抖动,好像又回到某个十六岁,拥有不理直气壮也可以放声大哭的资格,成长衍生出的盔甲被敲碎了一小点,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自己。

    “别哭了。”

    他说。

    但除了这样,好像再不能做更多。

    陈赐将她悬空抱起,以避免长时间地受凉,袋子被他扔到一边,腾出的那只手无所适从,最终,只能轻抚她的背脊,像是安慰。

    她好像哭了很久,将攒了五年的感情通通倾诉干净,到最后,陈赐大半个肩膀都被她哭湿,心里也痛快了不少。

    宋嘉茉缓缓从他肩头离开,又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些尴尬,装作去拿纸巾,默默地爬了下来。

    他说,“我只是睡不着,看到外而开门了,去买点桂圆和红枣。”

    “你放屁。”她说。

    陈赐:“……”

    她想,反正她今天是姨妈期,听不进人话也是正常。

    她坐在位置上,等陈赐把小笼包端上桌子的时候,才不自觉揉了揉下巴,嘟囔了声:“为什么牙疼。”

    陈赐:“因为你咬我了。”

    ……

    某些记忆,在这会儿才慢慢翻涌上来。

    她缩了缩肩膀,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陈赐似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抬手脱下外套,拉开最里的衬衫,露出左肩处的皮肤。

    他的锁骨凹陷很深,连带出肌肉的形状。

    此刻,锁骨正中赫然躺着一枚牙印,被唾液晕成淡淡的粉色,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色.情。

    “……”

    她耳郭蓦地一红,在他看过来之前,偏开了眼睛。

    但他又不由分说地,把她的头转了过来。

    陈赐以为她没看到,修长手指点了点那处,声音沉而沙哑:

    “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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