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尴尬。
现在的情况，很尴尬。
穆如酒当时听到小轩在城门外，情况危急，完全没有想过后果。
所以，现在祁君羡这样质问她，穆如酒眨眨眼睛，脑海中却是已经在山呼海啸地找理由了。
银黑色的眸子落在少女的脸上，穆如酒心虚地撒娇，抱着祁君羡的脖子不放。
祁君羡抿唇，却是狠心地推开穆如酒，挑眉看她：“小酒不解释一下？”
他知道小东西会武功，但是也仅仅是防身而已，但是刚刚，她的武功看上去，却不像是“仅会防身”的样子。
穆如酒低下头，掩盖住了眼睛中的神色。
“小、小酒的武功，确实是有人教的……”穆如酒声音怯懦，听上去像是被祁君羡吓到一样。
祁君羡抿唇，挑起穆如酒的下巴，让穆如酒看向自己。
“谁教的？”
这个武功，太像一个人了。
穆如酒眨眨眼，一脸无辜：“是公孙易教给我的。”
祁君羡原本冷色的眸子便沉了下去。
公孙易是那个人的党羽，如果是他教给小东西的，倒也说得通。
只是，当小东西的“公孙易”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祁君羡所有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她的武功身上了。
“公孙易？他为什么要教你武功？”祁君羡眯了眯眼睛，眼神中闪过危险的光亮。
穆如酒一脸无辜：“公孙易说要我防身用的。”
祁君羡冷笑。
他皱皱眉，捏着小姑娘的脸蛋。
“皇叔，疼死了！”穆如酒有些不高兴地挣扎道。
祁君羡像是惩罚一样，薄唇抿成一条线：“我倒是不知道，看来小酒认识公孙易，已经很长时间了。”
穆如酒心虚地没有说话。
她既然这样说了，祁君羡肯定以为他们两个人有什么的。
祁君羡修长的指骨从穆如酒的脸蛋上划过，拂过少女的下巴，肩膀，最终落在了少女的腰身上。
男人的眼中满是冷寂。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神色阴沉，放在腰上的手稍稍用力，便让小姑娘扑在了他的怀里。
“皇叔！”穆如酒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君羡垂眸，将下巴抵在少女的肩膀上，神色冷沉。
“以后你再敢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就把你的腿……”祁君羡声音低沉，说到这里，却是顿了顿，半晌，才叹了口气，改了口，“我就把他的腿打折！”
嗯，舍不得打她的。
穆如酒愣愣地被祁君羡抱在怀里，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看不到祁君羡的眼神。
所以不知道，祁君羡抵在她的肩膀上，一双眼睛满是戾气，眼中似乎有万千情绪翻涌着。
——那是向来清风朗月的清泽君不应该存在的眼神。
只是清风朗月不好，他现在只想将她囚在她身边，哪也不许去才好。
“沐酒，千万别想着离开我。”
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穆如酒微微皱眉。
她总觉得，祁君羡的话似乎哪里不对劲。
穆如酒刚准备开口问些什么，便听到了什么声音。
“咚咚咚——”
是……鼓声。
穆如酒微微皱眉。
祁君羡也终于放开她，循着声音望去。
“南门。”祁君羡冷沉地开口，眼神却冷了下去。
穆如酒愣了一瞬间。
她突然想起，刚刚的那个箭矢，根本不是想置她于死地！
那支箭，从始至终，只是想让那个首领死的！
“江舟，南城那边出了什么事？”祁君羡声音冷静。
江舟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回主子，放在南城楼上的战鼓，有人敲响了！”
“有敌军从南城门袭来，人数很多，已经快到城门下了！”
祁君羡的瞳孔微微扩张，他的脸色很冷，眉头紧皱。
因为提前得了消息，祁君羡在东西两城门布置了兵马，南城是天堑之地，很少有人出入，为什么会有军队从南城门入城？
“咚——”
战鼓的声音响彻云霄。
蓦地，穆如酒突然想起什么，她攥起手上的伏月戟，抓了匹马就往南城门的方向奔去。
“沐酒——”祁君羡正在部署军队，转身的时候，穆如酒已经骑着马离开了。
敌军压城都纹丝不乱的祁君羡，那一刻，眼神中出现了慌张。
“驾——”穆如酒夹紧了马腹，迎着风雪向着南门奔去。
她知道的。
她应当知道的。
放在南城门的，已经落满了风雪的战鼓，从来都是那个人敲响的！
有敌袭来了！
“怎么回事！？是谁在敲南城门的战鼓？”
“吴老头呢！？他今天不是去南城门外采药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快看！你们快看南城楼上！”
穆如酒闻声抬头。
霞光万丈。
老头佝偻着腰，手上握着鼓棒，一边吼着，一边敲击着那几乎上了冻的战鼓。
猛然间，穆如酒忽然想起，那时候吴阿翁对她说的话。
“将军，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战鼓一响，穆家军总会来的。”
可是……
可是——
穆家军，只剩下他一个了啊……
快一点，再快一点！
穆如酒不敢多想，只是拼命地向南城门的方向赶去。
--
许多年前。
“将军，您这么小的年纪，家里人怎么忍心让您上前线杀敌的呀？”
那时候，吴阿翁虽然年迈，但是身子笔挺，声音也洪亮。
穆如酒挠了挠后脑勺，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神色却十分落寞。
“我们穆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虽然，她总是会喊“南溪穆家，不胜不归”，但是南溪穆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吴阿翁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
“将军这是哪里话？老汉我，还有跟随您的这些穆家军，都是您的家人啊！”
穆如酒微微愣怔，看向满鬓斑白的吴阿翁。
吴阿翁爽朗地笑笑，将一碗黄酒递到穆如酒面前。
“将军，我们虽然都是一些不识字的，但是您什么时候用到我们，我们就算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会为您效命的！”
那年纪轻轻的千秋将军尚且带头冲锋陷阵，他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后退呢？
“将军，老汉没上过学，但是俺们都知道，您心里是记挂着望城的。”
“俺们虽然不姓穆，但是俺们都是您的家人。”
“南溪穆家，不仅有将军在，也有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在！”
--
吴老头朗笑两声，只身一人便出了城门。
他手上，是磨得刺眼的红缨枪。
他身上穿着的，是没有落尘的盔甲。
吴老头努力让自己佝偻的身子挺起，一支红缨枪立在他的身旁。
霞光万丈，映照在吴老头的身上。
他的腿有些跛，但是他站在那里，安稳得像是一座山。
“南溪穆家——”
吴阿翁对着那些冲杀上来的士兵大声喊着，无畏无惧。
他一个人，对着面前的千军万马，眼中满是骄傲与坚毅。
“不胜不归——”
他一个人，也是穆家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