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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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告白突如其来,桌上安静几秒,瞬间沸腾——

    甚至有男生开始拍桌子助兴:

    “我没听错吧?!学姐再说一遍?!!”

    “这么猛,一出学校就搞事?”

    “是程懿没错吧?不是剧本杀里的角色正琛?!”

    “不是正琛,”学姐笑了笑,“我以孟沁的名义喜欢你,程懿。”

    苏礼被刺激得困意全无,暗中给学姐竖了个大拇指,甚至还想扒来一袋瓜子看看戏。

    本以为程懿也会给点什么反应,但男人到底不是青涩少年了,掀翻房顶的欢呼也没能搅扰他半分,他神态丝毫未变,波澜不惊,仿佛自己根本不是主角之一。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愈发漫长,大家的情绪也到达顶峰,鼓着掌开始有节奏地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尽管程懿不发一言,但学姐还是微微笑着看他,没打算将这插曲含糊带过。

    可男人见惯大场面,好像没什么能让他情绪有所起伏,就连在喧哗中开口,嗓音也是平稳低沉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最后,男人这样回复她。

    厅内传来失落的喟叹声,孟沁似乎并不意外,但眼底还是有藏不住的浓浓的失落。

    这程懿说话也太直了吧,苏礼腹诽着卷起一边的杂志,裹成小喇叭抵在唇前:“没关系,我喜欢学姐!”

    苏礼这反套路的一声迅速化解了尴尬,大家纷纷跟着呐喊了起来。

    “就是,我也喜欢学姐!”

    “我们都喜欢学姐,孟沁超好的!”

    “学姐,谈个五块钱的恋爱吗?”

    ……

    幸好有了苏礼,团建才没在第一天就化为悲剧,大家的情绪很快被调整回来,孟沁也装作无事地玩了两把游戏,这才说闷,去了露台看星星。

    可露台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哪儿有什么星星。

    更深露重,苏礼披好外衣走出去,趴在孟沁旁边的栏杆上。

    没有可怜一般的安慰,也没急切转移话题,只是陪着。

    未几,却是孟沁先开的口。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刚进初中想逃课,偶然路过学校高三部,一班窗台趴了好多人,我好奇地踮脚一看,他就站在讲台上写板书,好看得像个神仙。”

    “我形容不出来,”孟沁忽然觉得词汇贫乏,“就是能让我从坏女孩变成你们现在学姐的那种好看,你明白吗?”

    苏礼调笑:“噢,一个颜控晚期的自我修养?”

    “他可不止有脸,有多聪明、多有头脑,这些我不用说你都能看出来。”孟沁说,“他毕业那年考得太好了,朋友为了整蛊他,全年级卖他的微信号,我也偷偷加了,幸好他后来没删。”

    “就这样维持下了联系,但他很少回复,有也是一两个字。”

    夜幕下,孟沁悠悠吐出一口叹息:“能再靠他这么近,好像还多亏了你。”

    苏礼不清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明明这些联系都是因为有校企合作,但这会儿她并不想煞风景地反驳,于是说:“总之你很优秀,是他眼光不好。”

    孟沁忽然转头看她,目光意味不明:“如果他喜欢的是比我更优秀的呢?”

    月色模糊如缎,苏礼忽地一愣。

    学姐这才摇了摇头,转过脸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了,但又不甘心不赌一把就结束,所以这次才想跟来,顺便断了自己的念想。”

    “起码试过,我不后悔了。”

    “只是追了这么多年忽然放弃,像弄丢了身体里某个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有点空落落的。”孟沁望着某处出神。

    苏礼听出她声音里的茫然,被共鸣出缕缕回忆,下巴垫在手背上。

    “我也有啊,横跨一整个学生时代的过去。”

    孟沁看向她。

    “高二我转学,还没来得及跟大家混熟就要去吃饭,食堂里有人笑着跟朋友闹,结果失手打翻饮料,还弄脏了我的校服。”

    “我没带换洗衣物,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半天该怎么过,结果忽然有人给我递了件外套。”

    她到现在还记得,贺博简的外套是深蓝色的,边角被水洗得泛白,指骨的温度暖和,他把陌生的她带到水池边,用纸巾擦掉残余的奶渍,温柔得一塌糊涂。

    “我是跨省转学,一开始不知道他们这边的知识点侧重,他就经常勾了重点偷塞到我桌肚里。后来大学也是他给我提的建议,我们的专业靠得很近。”

    孟沁问:“大一就在一起啦?”

    “没啊,一直像朋友一样,他快毕业才表的白,我就同意了。”

    “你期待很久了吗?”

    “我不知道,但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

    都六年了,不在一起还能干嘛呢?她想不出别的结果,收到告白不觉得惊喜,只觉如同画完图纸般,完成了一个既定的工作。

    欣赏完她的微表情,孟沁忽然就笑了:“你那不是喜欢,只是感激和习惯而已。”

    “是吗,”她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你从没想过主动,无非是在等他开口,三年五年或更久,但没有也无所谓。”

    “可真正喜欢一个人,会舍不得让他等。”

    ///

    那晚苏礼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学姐最后一句话,凌晨时才将将眯了两小时,转醒那瞬,却仿佛一切都明朗。

    怪不得和贺博简在一起时,她从未有过心动,起先还以为是时间消磨了热情,可他劈腿后,她也只有失望,甚至没有纠结过他是否真正爱过自己。

    多好笑啊,她居然感觉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弄混了感情的边界,但好在抽身及时。

    床边的手机震了几下,微信里传来新通知。

    今天的团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奔向了棒球馆和野营。

    上午的活动是去体验室内模拟棒球,程懿已经把场馆包下,大家分到不同的房间,苏礼还是和孟沁学姐在一块。

    棒球这东西看着简单,实操起来却很有难度,苏礼只在韩剧里看过几次,自己还没试过,起初很有些僵硬。

    可老师教了一会儿她就上手了,甚至屡屡打出高分,孟沁则怕极了这玩意,一见球飞出来就开始缩着脖子躲避,生怕砸到自己。

    苏礼忍俊不禁,不知从哪翻出个摩托车头盔,把挡风罩往下一滑,孟沁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现在总没问题了吧,”苏礼说,“别怕,砸不到你的。”

    她很有耐心,又擅于总结和学习,孟沁在指导下也开始掌握要领,打得满头大汗才停下,心中的不快也消散许多。

    休息时间,苏礼灌着水,薄薄的汗覆在白皙透明的鼻尖:“好受多了吧?”

    孟沁反应了会,才发觉她是在帮自己缓解前一晚的郁结,感慨她竟能细心至此,又丝毫不伤及自己的自尊。

    “你这么聪明,成绩又好,要不是突然转学抓不到重点,怎么可能用得着贺博简那混小子。”孟沁嗤了声。

    “嗯,十月我就抢走了他霸占一年的年级第一,他为这事儿好久没搭理我。”

    “……”

    程懿本是路过,听到熟悉的三字名,禁不住脚步微顿,去看坐在软椅上晃着双腿的少女。

    是在说前男友?她会跟什么样的人恋爱?

    为了让猎物尽快入笼,他听得认真,却忽然被一道声音暴露踪迹——

    何栋笑得春风拂面,体贴周全:“嗨!程总!您站这儿干嘛呢要不要喝水?!”

    苏礼也听到动静,隔着网门不解地看过来,仿佛质问他为何在此。

    男人背着手深呼吸几番,这才为自己找了个说辞:“快结束了,你们准备一下。”

    苏礼模棱两可地哦了声,何栋忍不住又说:“您来通知这个?这个不都发在群……”

    男人勾了勾手指,何栋见气氛神圣肃穆,以为是有什么机密要事,不自觉屏息靠近。

    程懿:“在我发火前,快滚。”

    “……好嘞。”

    ///

    苏礼意犹未尽地又玩了两局,再上车时只剩一个空位,夹在孟沁和程懿之间。

    她头皮发麻地坐下,心想最近的修罗场真是越来越丰盛了……

    程懿铺垫许久,逐个问完身旁众人的晕车程度,终于能够“顺理成章”地转向苏礼:“晕不晕车?我这有话梅。”

    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复,她盯着某处发呆,挽发间“不经意”露出白色耳机。

    听歌的话可能确实听不见。男人想了想,于是作罢。

    这段路十分漫长,到加油站时停下歇了会,苏礼也离开了座位,但留下了手机和耳机。

    车上几乎没人,安静得连窗外踢石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却没有乐声,程懿意识到不对,敛着眉拾起她的耳机。

    里面没有音乐,她下车前也没按过暂停。

    程懿深呼吸几番——

    很好,她根本没听歌,是在装听不到他说话:)

    苏礼自认为这招躲避法天衣无缝,既能避免程懿的尬聊,又不会让学姐难受,谁知后来的一路程懿都一言不发,仿佛结为千年寒冰,凿一块泡水都能冻得人直哆嗦。

    不过离他自然是越远越好的,抵达目的地后她飞速跳下车,在某块避风处生起了火。

    晚上野营,饭也是自己做,大家很快分好工,苏礼和学姐生火,剩下的分组去找食材、柴火以及水果。

    程懿当然不在范围内,自由的总裁大人散了会步,望着自然美景终于消气,偶遇雏菊花田,颇有雅致地采了一束。

    她现在还逃避他,应该是因为不熟,熟了就好了。

    送花,没有女人不喜欢花。

    他回去时苏礼正好在岸边洗石头,男人喉结滚了滚,做这码子事还有些不熟练,压低了声音,竟难得有几分踟蹰:“苏礼。”

    苏礼忙得快精神分裂,看他欲言又止,匆匆瞥过他手上那把根叶,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只找了这么点来,但火又快熄了,于是她讲了句“没事”,就夺过东西全部塞进了火里。

    一边慢慢扇风观察,她一边小声嘀咕:“用这个当柴火,真不知道你们直男的脑回路是不是用迷宫拼的。”

    程懿:“……”

    我那是给你生火的吗?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立刻坐飞机回川程然后放弃有关珠宝和皓苏的一切计划。

    但是他心胸宽广,不和小姑娘计较。

    总裁大人纡尊降贵地半蹲下,就在她身侧:“你喜欢用这个生火,也很好。”

    火烧得旺,苏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喜欢圣女果拉布拉多还是蓝莓味海豹?我喜欢柴犬。”

    二人鸡同鸭讲地聊了半天,孟沁起身去洗餐具,苏礼怀疑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不由得咳嗽两声,瞧向程懿:“是不是又被你气走了?少说两句喜欢,那天晚上还没说够吗?”

    男人正想说这又关自己什么事,猝然被路过的海风撩拨了一下神思。

    他压低声音,似低喃的蛊惑:

    “你就不想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