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没有想到, 他说要来找自己，下午六点就真的来了。
那会儿礼堂的钟声刚刚敲响，距离她自我介绍完, 已经过去了四个半钟头。
她都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走出教室，却在台阶下看到了熟悉身影。
九月已经过半，天气逐渐转凉，一场秋雨一场寒。
程懿穿着长款的棕色风衣，却丝毫没有被掩盖住高挑，反而衬得他愈发颀长。
他低头看表，手中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只是站在那里，便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
苏礼三两步跳下台阶，笑道：“你真来了啊？”
“嗯，”他说，“不是还有半题没讲完？”
“学长这么好为人师啊, ”苏礼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尖, “过来就是为了讲剩下的半道题？”
室外风大, 把她的裙摆和长发吹得纷飞, 苏礼一手抱书，一边还要整理长发，膝盖也被吹得通红。
程懿看着她将挡眼睛的碎发拨开, 面上还出现有点困扰的神色, 便不动声色地垂眼笑了笑，这才收起方才想说的话, 换成一句――
“进去说吧，风大。”
进了一旁的图书馆, 苏礼瞧着他的脸，心猿意马地听他讲完剩下的半题，这才支着脑袋，偏头问他：“就这样结束了吗？”
程懿定了定，这才抬眼看她。
无声的气氛在这方小空间内肆意滋长。
――他过来等她，就为了给她讲剩下半题，傻子才信。
苏礼转着指尖的笔，就由着他看了会儿，半晌后无辜一笑，揉了揉肚子：“我饿了。”
好像正在等的就是这句话，程懿没什么犹豫，收起纸笔道：“一起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苏礼启唇正要说话，口袋里手机震动，她接起：“怎么了？”
陶竹：“你怎么还没出来呢，安安妈妈说今天请我们吃火锅，我们在车上等你二十分钟了，什么时候结束啊？”
安安是她们的另一个室友，大家关系不错，安安妈妈还会定期来寝室，帮忙打扫卫生。
苏礼：“安安妈妈来了？”
“是啊，说是好久不见过来看看。”
……
挂掉电话后，苏礼有些犹疑，看向程懿，思考着措辞。
“我听到了，”他倒没太大反应，语气仍是淡淡的，“你先去吧，下次再说。”
众所周知，“下次”等于星期八，“有机会”等于25点，“再说”等于十三月。
再结合一下他的语气，苏礼明白，这顿饭算是泡了汤。
能进一步探索辩题的机会，就这么巴巴地从指缝间流走，苏礼一整晚都觉索然无味，吃完火锅回程时，情绪低落，看着窗外的雨滴发呆。
不期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她没搭理，恹恹地回到寝室后洗了个澡，这才点开屏幕。
一条好友提示，备注是程懿。
？？？
怎么突然就加了微信？他知道她的微信号？
苏礼正要点通过，被陶竹伸手拦住：“程懿吗？等会儿。”
苏礼：“等什么？”
“等会儿再通过，吊他一会儿，让他感受到一丝危机感，”陶竹露出个神秘微笑，“这样你留下的印象，就会更深刻一些。”
苏礼：“但是他已经发过来三个半小时了。”
“……那再等二十分钟！”
十一点的时候，苏礼点了通过。
第二天是周末，程懿给她发了第一条消息。
【明天有空吗？】
苏礼刷着牙回：【干嘛？】
程懿：【补昨天那顿饭。】
苏礼咬着牙刷，情不自禁抬了抬嘴角。
她在满是泡沫的咕嘟声里，想，这人可真有意思。
来找她说是讲剩下的半道题目，约她出去又说是补之前没吃成的饭。
好像总需要一些借口，才能顺利成章和她展开或继续某种话题，也由此掩盖平静海面下，那些汹涌而克制的心思。
“你谈恋爱了？”安安看着镜子里的她，匪夷所思道，“最近老是莫名其妙地笑……”
苏礼啧了声，“单纯的心情好。”
那颗众人眼中遥不可及的星星，好像被她发现了很多，只有她能发现的秘密。
最后，二人将时间约在了星期天。
原本只是吃个饭，到最后，不知怎么就交代出去了整整一天。
下周要交专业课的作业，由于周天有事，苏礼只能用今天一天的时间搞定。
她一边赶作业，陶竹就在一边惬意地看着她，还翘着二郎腿：“需要帮助吗？”
苏礼：“什么帮助？”
陶竹嫌弃：“难道你们一整天就吃几顿饭吗？肯定还有别的啊，比如逛街看电影，要不要帮你买两张票？”
“看什么比较好呢，”苏礼笔下没停，思忖道，“新上映的那个国漫听说很好看？”
“是啊，而且还热门，想看的话得赶紧买票，不然买不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陶竹手机叮咚两声，她说，“OK，帮你买好了。”
第二天临走时，苏礼打开手机，看到陶竹发来的取票码。
她仓促扫了两眼，背上包准备出门，几秒后反应过来什么，重新拿出手机确认。
三分钟后，她难以置信道：“你给我买的情侣座？？”
“啊？是吗，”陶竹睡眼惺忪，坐起来看了眼，“当时只有这个票了，我就直接买了，不然你喝西北风去啊？”
说完，陶竹又响应召唤，一头栽倒入眠。
苏礼：“……”
没一会，陶竹凭借顽强的意志爬了起来，抽出自己的手机醒神。
“多好的机会啊，人家求佛都求不到，你看群里多少人觊觎程懿的？给你买个情侣套票你还不乐意呢。”
苏礼低头看陶竹展示出的页面，一个叫“帅哥探索大队”的群里，有人发了几张程懿的偷拍照，一石激起千层浪，回应全是“我可以”，又在半小时后被人无情打碎――
【这种帅哥在我们学校单身四年了，你们懂什么意思吧，不要想了，不可能的。】
她知道陶竹想表达什么，但来回滑动着几张照片，思绪就不由得有些游离。
陶竹：“干嘛，现在才发现他帅？”
苏礼有些奇怪地偏了偏头：“不是，我总觉得……好像跟他在哪里见过。”
从第一眼见面开始，他身上就带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好像还有点了解他。
陶竹已经彻底清醒了，举起手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顺便抽空胡言乱语。
“见过？哪儿？”又笑一声，“平行时空吗？”
她还没回答，陶竹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憧憬道：“你说平行时空里，我找到自己的高富帅了吗？”
思忖片刻后，苏礼诚实道：“……我看难。”
被陶竹一个枕头撵出门外。
“滚出去看电影！！”
///
二人碰头的地点在大楼的F口，向内正好通往电影院。
苏礼从C口穿过，顺便取了两张票，她早到了几分钟，正在想要不要在门内等他的时候，玻璃门外，蓝灰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程懿双手插兜站在贩售机旁，不知道等了多久。
推开门，室外冷空气侵袭，苏礼一路小跑至他身前，“还有一会儿才到中午，要干点别的吗？”
没等他回答，她又晃晃那两张票。
“要不要看电影？”
程懿手指骤然一松，原本准备好的那两张票，也重新被放进了口袋里。
他点头，“嗯。”
电影刚开场，没耽误什么，苏礼在一片漆黑中摸索了会儿，被工作人员笑着指了指旁边：“您走这边，那边是逃生通道。”
“噢，”她禁不住小声嗫嚅，“情侣座是这么排的么……”
黑暗中，程懿身形一顿。
“你买的情侣票？”
“……”
苏礼没想到他耳朵这么好，咳嗽着说道：“室友帮我买的，她说其它座没票了。”
“虽然这个理由很扯，”她飞速补充，“但确实是真的。”
程懿嗯了声，不置可否的样子，苏礼也没空确认他的状态，小声说，“看看你的标码，我们没坐错吧？我还是第一次坐情侣的……”
“是对的。”
少年这么回答着，又因她的最后一句，而慢慢勾起唇角。
///
看完电影，时间将近一点，二人吃了午饭，又玩了些别的，晚上选了韩料，吃完之后才准备打道回府。
夜晚的城区依旧热闹，快十点了，还没有一点冷清的迹象。
“走一会儿吧，消消食。”她说。
苏礼这一天收获颇丰，沿途路过身旁成行的灯火。
不远处有乐队表演，往来的行人也很热闹，偶尔有独行的漂亮姑娘被遇上搭讪，姑娘拒绝的意思很明显，那人却穷追不舍，跟了半条街。
最后还是她扯着身后的某个男生，说这是自己男朋友，搭讪的人这才离开。
前方的连续剧在拐角处断开，姑娘和男生往左拐，苏礼却是直走。
她禁不住往左后方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认识。”
程懿看着她，站到她右侧靠近马路的位置，沉声回：“不管是不是，这种情况下，有男朋友总比没有好。”
夜晚总是危险，尤其对于女孩子来说。
二人的讨论还没截止多久，很快，苏礼也迎面遇上了个搭讪的男孩儿。
不过这男孩儿比较迂回，挠挠后脑勺，欲言又止好多次，经过后又追上来，问她：“你好，那个，请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她有。”
“没啊。”
回答几乎是同时诞生，苏礼侧头，去看说她有男友的程懿。
程懿也垂眼看她。
……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
那男孩茫然，看苏礼：“到底有没有啊……”
一丝有点邪恶的念头攀升上来，苏礼笑了笑，澄清：“真的没有。”
男孩的眼睛瞬间亮起：“那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号吗？”
她点开自己的二维码，还没开口，屏幕又被一双手罩住。
程懿仍旧没有改口，看着那人，声音是有些压迫感的低沉，“都说有了。”
苏礼憋笑，摇头：“真的没有。”
男孩看她被人拉到身后，一时间感觉非常无措：“……所以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苏礼差点当场就笑出声。
她被程懿拉到了身后，抿着唇，将手从他臂弯中伸了出去，头一次如此主动地面对搭讪，贡献了自己的二维码。
“没有，你加吧。”
程懿：“……”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苏礼都感觉到气氛不太对。
某种念头愈发强烈，她悄悄将手伸进口袋里，拨开了静音键。
手机的静音立刻被关闭，叮咚的消息提示音一条接一条，苏礼感觉到他投散过来的余光，过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拿出。
下方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她没通过。
发消息的一直是陶竹，苏礼点进去，跟她聊了几条。
程懿偏头，屏幕映出她姣好的侧脸线条，也照出一张盈盈的笑颜。
看起来是很开心，手指还不停在输入着什么。
下意识便觉得，应该是在和方才那人聊天了。
就在苏礼正准备让陶竹留个门的时候，忽然被人叫了声名字。
“苏礼。”
“啊？”她抬头。
程懿微微蹙起眉头，低声问：
“当着我的面，也可以和别的男生这么高兴地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