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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向死而生

    洛九江并无和大乘级别的异种界主的对战经验, 没料到穷奇竟然会身化两体前后夹击, 因此才吃了一个大亏。

    但在他眼底倒映着的, 也有穷奇这个九族异种预料不到,也看不到的东西。

    那是死气。

    穷奇的欲情一道,讲究的是纵情极情。但他生性残忍,平生又素来不把人类和炉鼎看做和自己等同的存在, 因此每次春情宴都要搞得鲜血淋漓, 横尸满殿。

    正因如此, 这间大殿里所聚集的怨情死气才会这样浓重,那暗粉色的死气和大殿四角所焚的香料混合在一起, 即使已经浓厚到凝之如云,也没能被任何人发觉。

    不但如此, 穷奇千年来一直固定把这件大殿作为春情宴的享乐之所,殿外连布三十余个镇山河级别的大阵,多半都是用来封锁殿内环境的。

    他此举本来是为了助他修炼的欲情之气不要外泄,却阴差阳错地也锁住这哀哀死气。

    于是, 洛九江如今手中所持的这柄死气刀, 严格说来甚至有穷奇自己的一份功劳。

    普通凡人最多不过为旁人作嫁,然而穷奇也真配得上他九族异种、一界至尊的身份,一出手来就是撸起袖子给自己钉了副棺材。

    眼下那翻卷的脏粉色死气已经充盈满殿, 时时咆哮如沸,每一段死气都直指穷奇, 每一缕死气的源头也都牵系在穷奇身上。

    有关这一幕, 穷奇自己无知无觉, 然而落在洛九江眼底,就好像穷奇已经给自己穿了一身寿衣。

    可笑穷奇仍旧指着洛九江叫嚣,显然已经不把重伤在身的洛九江放在心上:“行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真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要是你安生跪着,本尊倒还能让你多活一时半刻……呵呵,现在吗。”

    洛九江哂然,他屈起手指,在自己这把特殊的死气之刀上一弹。刀身轻薄,却被他弹出极沉闷的一声,像是一声拖长的呻吟和哀鸣,如泣如诉。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洛九江的声音还是发嘶带哑,但那口中气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暗暗补足。他嘲讽道:“你该脑子醒醒清楚。是我远道迢迢过来杀你,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你得先死一回,才轮到你跟我叫嚣。”

    洛九江口里说的都是一派歪理,胡搅蛮缠到几乎没法听。不过跟穷奇这种格外畜生的东西好好讲理——他也配听吗?

    穷奇平生好欢宴、好热闹、好骄奢、好旁人的吹捧夸赞。他是个喜好非常容易摸透的人,因此激怒他也非常的容易。

    洛九江之所以一现身就让穷奇看不顺眼,正是因为洛九江身上一点也没有畏惧、惧怕、敬服的意思。

    这小子甚至死到临头了,仍然敢和自己叫板!穷奇看着洛九江,只觉如鲠在喉,他想不通一个元婴何以能这么嚣张。论辈分论修为,哪有这人说话的余地?

    穷奇甚至有种感觉,就是即便洛九江下一刻躺在地上垂垂将死矣,那最后一个动作仍是要狠狠一口呸在自己的脸上的!

    这小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顽固不化。**界的香风美人不能打动他,拳头和力量亦不能使他屈服。

    所以要让他闭嘴,就只有让他死。

    穷奇手掌暴涨成爪,呼啸着冲洛九江一掌拍下。

    这是异种们通常的习惯,他们自己的皮肤指爪就坚硬锐利地胜过世上大多数的法器,因此多半都不用什么兵刃。

    洛九江冷笑扬刀,刀锋里灌满了道源阴力,把他周围死气聚集到近乎具象化。他那把刀被灵气注满,本该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然而由于死气的缘故,刀锋边缘之处粘稠如酱,像极了长长一道干涸的陈年血迹。

    那颜色实在太过渗人,穷奇看了这黑红的刀刃边缘一眼,突然无端地心头一跳!

    两人交锋瞬间,在场诸人都听得一声“嘶啦”,如果说冬日的热水浇到冰雪上会发出类似声音,那么眼下被所有人耳闻的声音,便不亚于炽热亮红的铁水被泼到千年玄冰之上。

    在这让人牙根发酸的嘶啦声中,穷奇似恼似痛地大叫一声。他那本该金铁不入的肩头此时皮肉翻卷,伤口发烫又麻木,似是针扎,如同炙烤,与此同时好像还有什么正在往他的血肉里钻。

    洛九江将左掌凑近自己唇边,不做声地舔过自己掌心一道新鲜血迹,那是抵御穷奇攻势时划破的口子。

    穷奇惊疑不定道:“你这歪门邪道的小子,你下了蛊,抹了毒?”

    苍蝇总是想不明白,他们之所以会被拍死,都是因为他们嗡嗡叫得太嚣张——死全是自己作的。

    洛九江冷哼一声,甚至不屑答他。他手腕轻甩一下,那暗粉色的长刀刀身也就随他手势轻轻一震,仿佛正在应和。

    刚刚这把刀身饮了穷奇鲜血一口,正是意最莽撞而杀心最烈的时刻。倘若掌刀人不是洛九江,只怕都控它不住。

    穷奇双目一眯,突然合身扑上。他魁梧的人躯在半空中加宽拉长,重新化作异种身躯,如同小山一般冲着洛九江当头压下,严严实实地把他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之中。

    而当那阴影彻底把洛九江盖过,穷奇本身的神识也和洛九江交手得难解难分之际,穷奇突然故技重施,以一化二,一前一后,夹击直袭洛九江!

    他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但是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洛九江毛头小子一个,哪有什么和界主交战的经验。就算他心里已经有所防备,但是到了紧要关头,反应岂有那么快练出来的。

    穷奇心里得意地冷哼一声,眼看双管齐下,这回非把洛九江夹成一张肉饼不可。远处楚腰遥遥惊呼一声,这次可不是发令暗号,有所安排,而是他结结实实地叫了出来。

    穷奇的笑容几乎已经喷到喉咙口,那胜利的自得之意再抑制不住,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洋洋得意之气。

    然而就在他马上将洛九江碾成血泥的一瞬,一柄长刀如翻江倒海般直插入穷奇胸腹,其刀气纵横,犹如入无人之境。穷奇只觉肚腹一凉,鲜血哗地从碗大的伤口中不要命地泼洒而出!

    两个穷奇都同时往后撤开,两个穷奇都捂着相同的伤口。而反观洛九江,他左右两边共持双刀在手,左手刀竟也是和右手一般的形状大小!

    那长刀饮血,浓郁的腥红颜色在其中流转,一时间可怕得都有点渗人。洛九江甩去刀上血滴,挑衅般道:“你就只会这一招吗?”

    铁塔般的异种巨兽脸色隐隐有点发白,他看着洛九江的双刀,好像终于在这性命流逝,死亡于鼻端一擦而过的瞬间察觉到了点什么。

    穷奇迟疑道:“你手上那个……是什么以气化刃的偏门功夫?”

    洛九江叹了口气,双刀同时在他掌心上潇洒地挽了个刀花。他无不嘲讽地说:“我可不信你不清楚。穷奇啊穷奇,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下泪……看看你血流如注的伤口,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它们愈合不得?”

    这满殿里的千万股死气,这红粉骷髅们被禁锢千年的积怨,又有哪个不是冲着穷奇来的?

    如此深仇大恨,非要鲜血才能化解,唯有一死方是尽头!

    穷奇身形一晃,重新并成一个。似乎由于异兽之躯鲜血泉涌,就连他都有点挨不住,于是他再化成人形。暂时拍了一把药粉在自己的肚腹上。

    他看着洛九江时脸色莫测,神情中甚至有了一丝不明显的忌惮之意。

    “你……好快的恢复速度。”

    正如同洛九江左右手刀气长驱直入时都找准了一个落点,穷奇这回再发动攻击,也是冲着他一盏茶前给洛九江制造出的新伤去的。

    然而洛九江别说二次受伤,甚至连身形晃都没晃,显然是不曾受到影响。

    洛九江笑了一声,懒得回答他。

    穷奇这人,连最基本的尊重□□理都讲不通,难道还能明白什么叫做“生之一道”吗?

    他不懂洛九江为何要为这满界与他并无瓜葛的炉鼎张目;他不懂洛九江缘何在重伤关头还要护住满殿炉鼎,不让他们受伤;他更不明白洛九江拼死也要朝他要的,是个什么样的公道!

    他永远不懂“生”之一字的慈悲。

    于是他当然不会明白,洛九江怎会恢复的这么迅速。他到死也猜不到,洛九江有生之力在手,是生生不息,是终而复始。他自仗自己有**界主场之利在手,殊不知满界的活人,所有的草木,甚至连天上的太阳,都是洛九江力量的来源。

    洛九江或许还不够强,但他绝不会那么容易死。

    洛九江已经不想在理会穷奇。他把双刀平举,直到与自己视线齐平。他轻声道:“这千年的怨念与仇恨,终将要有一个了结和尽头。”

    他双刀刀尖遥指穷奇心口,而那迫人的气势,却仿佛此时已经戳进穷奇心头!

    那两把吸饱了血的红粉刀躁动一般地嗡嗡作响起来!

    “莫言语,我的诸位朋友,让我渡你们一段红尘。”

    随着洛九江一句话落下,像是得到了什么安抚,那尤自做颤的刀锋终于沉寂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穷奇。”洛九江一字一顿地喝令道:“你看好了,这一式——是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