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死了，心死了。

    国家乱了，皇室需要她献身来稳定朝局，来稳定即将纷乱的天下。作为杨家夺取北周天下的根基，关陇贵族是隋帝国兴盛强大的基础。可是自隋炀帝继位以来，拉拢关东豪族，进掌机要；开进士科，拔擢寒门庶子，壮大庶族的力量，无一不是朝着关陇贵族开刀的。

    这说明隋炀帝已经意识到了关陇贵族的力量有些失衡，他想要平衡，想要牵制。

    可根基早已经稳固的关陇贵族并非待宰的羔羊，隋炀帝有削弱他们实力的想法，他们也有自存之道。毕竟，关陇贵族与关东豪门不同，如果说关东豪门凭借的是强大的文治来传承地位，那么关陇贵族依靠的便是铁与血的战场厮杀，这个胡汉联盟，硬生生用手中的兵权在混乱的魏晋南北朝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权力被削弱。

    所以杨玄感之乱便是关陇贵族对隋炀帝的一次宣战，一次明目张胆的反击。从杨玄感一呼百应来看，他们的反击明显而有效。这种一呼百应，不止有底层百姓的响应，更要命的是关陇贵族的暗中支持。

    裴蕴之子、虞世基之子，乃至观王杨雄之子，韩擒虎之子等人投附杨玄感，虽然表面上看是由当时双方的战争态势和樊子盖的杀人立威促成的，但是透过表面，内里却是关陇贵族借着杨玄感对隋炀帝的一次最强警告。

    我势力已成，容不得削弱，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行。

    隋炀帝也清楚，尽管叛乱平息用时不多，可这一次叛乱也让隋炀帝心中大惊。手握兵权与手握行政，用人之权还是不一样的，关东豪门虽然桃李满天下，官吏多如牛毛，可终究没有武力的威慑力强大。

    虽然杨玄感失败了，可说不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杨玄感冒出来。

    贵族起事与流民闹事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尤其在这个时代，没有几个人能意识到百姓的巨大力量。

    从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次叛乱确实动摇了隋帝国的统治根基，削弱了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为即将到来的百姓大起义和军阀割据埋下了隐患。

    隋炀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在他们看来，贵族已经有了背离朝廷的可能，这是非常危险的。贵族出身的隋炀帝岂能看不到这期间隐藏的祸端，所以他需要作出适当的妥协，来安定后方。他的征辽大计尚未完成，恢复汉唐旧疆的大业还没有实现，功比始皇帝，名超汉武的梦想还遥遥无期，所以他不容许在这个时候后方出乱子。因此，南阳公主与宇文士及的亲事便是修补这个裂痕最好的良药。

    身在帝王家，谁又能摆脱成为棋子的命运。

    “姐姐难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成为父皇安抚关陇贵族的棋子吗？”不知为何，霓裳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来由的有些心痛。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拥有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地位，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们连自己最起码的幸福都无法选择。

    他们是一枚棋子，一枚在关键时刻牺牲自己的棋子。

    南阳公主叹息一声，道：“傻丫头，我又不是圣人，岂能看的那么远。可是我从很早的时候就有这个觉悟，我们都逃不开这个命运的。”

    霓裳公主点点头，若有所思。

    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影，那个人的处境比起他们还要不堪，可是他似乎从没有放弃过，从没有屈服过。

    忽然她嘴角微微一撇，虽然眼角还有泪水，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坚定。

    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姐姐，说道：“姐姐，尽管不知道你所说是对是错，可是我不会做棋子，也不愿做棋子，如果将来真有这么一天，我可以私奔，可以逃跑，甚至可以死，却不会听从这样的摆布。”她的眸子明亮，让南阳公主微微一凛。

    这个妹妹，似乎真的不一样呢。

    她忽然发现。

    “如果将来父皇需要你这样做呢？”南阳公主有些颤声的问道。

    霓裳公主凝重的道：“有个人说过，猫不喝水强按头，可我不是猫。我没有见过母亲，可是听宫里人都说过，母亲就是这样的女子，喜欢的事情就做，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这才是人生。我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她说这句话，可我觉得很好！”

    霓裳公主的语气坚定，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一般。

    她可以任性，可以娇蛮，可以不懂事，可她不会屈就，不会将就。

    她自幼通读诸子百家，于百家中最喜欢墨家，任侠所为，以心指路，得大自在。

    南阳公主也惊得合不拢嘴，几千年历史，几千卷史书，见了太多无奈而又悲剧的女子，却偏偏少了有着阳刚青春，活出自我的女性。

    商朝妇好，北朝木兰，屈指可数。

    霓裳公主想，就算成就不了大功业，活出自己，也算是一个进步了吧。

    与南阳公主的话，在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变一变的想法。

    她享受了天下最好的富贵，最高的权势，最尊崇的地位，如果连她都没有变化，改变不了命运，那对那些普通的女子来说，改变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话谁告诉你的，不会就是你表明心意的贺若怀心吧？”南阳公主奇怪，霓裳公主居然能说出这种俗语，要知道，在以前，绝对是不敢想象的。

    霓裳公主抿嘴轻笑起来，渐渐地心情平复过来。

    霓裳主公怀里抱着暖炉，抬起头，望着北边的天空，低声道：“听说辽东的冬天雪比关中还要大，天气也冷，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霓裳公主并没有直接回答南阳公主的话，但是话里的意思便是默认了。

    南阳公主被霓裳公主引离了伤感的话题，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失落，道：“听说妖姬跟随贺若怀心留在了辽东，你就不怕她和你抢人？”南阳公主脸上隐隐泛起一阵笑意，毕竟，能让帝国双璧妖姬与帝姬都中意的男子，还真是让人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