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致曾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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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儿时的记忆

    楚天成走后,安如一张难得的笑脸马上恢复如初的淡漠,她对着她实在笑不出灿烂的模样,“苏小小,我认识天成十来年了,以前从没有听他提起过你,所以我不认识,不好意思。”

    她这话听着是客气,其实是在试探,在挑衅,这是女人富有心机的小伎俩,苏小小一眼就看穿了。她知道她在意什么,是女人都会在意,小小不想给他们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平静地解释:“我认识楚大夫并不久,也是在这儿看病时恰好遇见的。”

    小小看不见安如揣在白大褂衣袋里的手,指甲都深陷进掌心,她毫不避讳地正视她,这女孩子究竟哪里特别,让他刚认识没多久就如此关爱。她真清瘦,病号服像是套在一幅衣架里,空空落落,漆黑的发更衬出脸颊的惨白。她很讨厌这张脸,却又寻不出特别的毛病。那双眼睛其实很漂亮,目光流转着一种特别的期盼,只是眼下淡淡的淤青,像是没睡好,可就是这脆弱反而让人觉得更动容,这也让她觉得越发讨厌,一副天生无害的温顺相。安如还想再套套她的话时,手机响了,她从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匆匆而去。

    小小轻嘘一口气,躺靠在病床上。她开始继续昨天晚上的遐想,这些天她睡了醒,醒了睡的混沌状态下忽然记起一些事,好似记忆的碎片。那是她很久以前的记忆,在她还没离开出生的故乡。

    一次公演结束,她从少年宫出来,同去演出的一批孩子早被父母兴奋地接走,只有她站在水磨石地板的门廊前等着姗姗来迟的家长,他们为什么来迟,她已经全无印象。唯一的感觉是冷,风从纱裙下吹过,像冰冷的银针刺进骨缝,她感觉被遗弃了。老师也不太高兴,颇有微词。

    然后她看见了一路跑来的男孩,他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她扑到他身上哭,宣泄着小女孩那些没有由来的委屈。他慌得不知所措,又抱又哄。她被他牵着回家,可黑色的小皮鞋硬硬地磨着冻僵的脚后跟,那里已经猩红一片。她根本走不动了,他忙脱下外衣帮她穿上,记忆中的校服好长好长,盖过了她的膝盖。他背对她蹲下身将她附在背上,他的肩膀不像父亲宽阔厚实,只有单薄而瘦削的一片,甚至可以感受到骨骼的硌硬。可她很满足,用力搂紧他的脖子,减轻她身体的分量。那背上透过来的温暖让小小的她如此安心,一阵阵风起,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划着曼妙的弧线从她头顶上的天空飘落,像下着一场金色的梧桐雨……小小觉得马上就要捕捉到一丝重要的信息时,被送药测体温的护士打断了。

    护士走后,小小躺下来,那么多年来她很少去回忆十六岁那场事故以前的童年时光,尤其是关于儿时的记忆,她曾随同父母背井离乡。父亲告诉她入乡随俗,尽快适应新环境。这一点她做得很出色,对往昔的留恋也挡不住她结交新伙伴的脚步,日子一久对于无从联系的旧知便渐渐淡忘。儿时的快乐很单纯,上课老师迟来十分钟或是回家偷看一集动画片都是幸福的。简单的满足很容易让人忘却别离的感伤。

    可这次入院后她却常常想起儿时,是麻醉剂的副作用?让一心向前看的头脑停滞下来,开始追溯过去了吗?

    已经睡足了两天的苏小小在病房熄灯后竟然失眠。以往忙忙碌碌的工作总让她倦怠,一直梦想着要是哪天不用上班却有钱拿,还能舒舒服服睡上一整天,日子该有多惬意,结果梦想成真的时候,她发现其实她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幸好她恢复得不错,可以喝些温开水,所以她爬起来,慢悠悠地下地,旁边床位的女人已经睡熟了,陪护的人换成了一名女性亲属。小小怕吵醒她们,脚下很轻,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出了病房门,穿过幽静的走道去开水间。

    这感觉几分熟悉,那年她从病床上苏醒过来,能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梦里的他。一间一间病房地寻过去,一张一张面孔地审视,中年的,年轻的,有的惊异,有的好奇,还有的漠然,可就是没有一个对她表现出熟悉,她越来越急迫,越来越害怕,直到看完最后一间病房,泪从心底涌出来,她蹲在走道尽头放声痛哭,她把他弄丢了……

    后来她被爸爸抱回病房,第二天又被送去了心理疏导室,他们都觉得她劫后余生,刺激过度,意识恍惚,以为日后就会好起来。五年后当她走在大学校园里,偶尔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the  day  i  lost  my  love’时,竟然愣在了去自习的路上,完全没顾忌施思异样的目光,听到最后她已泪流满面,弄丢他的日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能说再见。

    小小步履蹒跚,走到开水间时才发现窗外有轮漂亮的圆月,这么清澈的月光让她想起了儿时过中秋的情形。大人们在院落的金桂树下摆张下棋的小桌,桌上白瓷盘里码着酥皮的月饼,那时的月饼没有现在这么多花样,酥皮五仁最常见,裹在一方小小的蜡纸上,油渍常透过那纸浸出来,一块斑斓。她讨厌油腻,却喜欢吃五仁月饼里的陈皮丝。他拿起一个细细地掰开,站在院头绿罩子的白炽灯下耐心地帮她挑。

    “这有一根呢。”他比她还兴奋,“呀,这根好长。”

    她攀着他的胳膊仰起头去看,却瞄见他头顶上一层黑黑的小虫,密密麻麻围着灯罩飞舞盘旋。

    “啊,哥哥,快走,好恐怖呀。”她叫着去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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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心里忽然一惊,这医院究竟给她打的什么针剂,让她这些天连续反常地想起儿时的记忆。她能记起那些事,却忘记了他的样貌和姓名。窗外黑黢黢的树影随风轻摇,只余树叶沙沙低吟……月儿明,风儿轻,树影下,是谁的身影?轻纱黄,栀子香,旧梦里,是谁的面庞?……多可悲啊,她回忆起的人一个早已忘却了名字,一个从来就不知道名讳。

    “小小,”身后有人轻轻叫她,“你怎么站在这儿吹穿堂风,小心感冒。”

    穿堂风?苏小小一惊,这叫法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哪里听过,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喷嚏就打出来,该死!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这才感觉到单薄的衣衫里鼓着微冷如水的夜风,接着又是一个寒战。楚天成根本没多想已经将她拢在自己身边,这孩子总那么不会照顾自己。他想带她走,她却没挪步。一低头才发现,那孩子正仰着脸看他,眼眸深黑清亮,却红了眼眶,似有泪光,龟裂的唇张了张,似乎有话,却难以启齿。

    楚天成的心像被电击板击了一下,猛一缩,这双眼睛,这神态,一下又开启了他努力封存的记忆,他揽住她肩头的手指不由自主紧紧扣牢。他的目光落在她长睫毛上,密密一层,根根清晰,扑簌簌像一开一合的蝶翼,带着一丝惊慌。小小已经感觉到他温润的气息,抚弄着她的额角,忙垂下眼帘,感受到那股气息缓缓下滑,从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酒精棉的味道中解析出来,简直充满了魔力,拨动了她头脑里最敏感的神经,让她淡忘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躲闪。

    一阵夜风过,清凉的气息一下驱散了弥漫在两人周身的低气压,两人都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这姿态的暧昧。

    “小小……”楚天成搂着她的肩,没有半分松懈,“走吧……”

    苏小小顺从地随着他走,可意识有些迷糊,他刚才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受了蛊惑,迷离而执着,这眼神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了。她自认为她憔悴的模样是绝对不可能令人神魂颠倒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让他想起了什么人,而这个人还不是他的女友——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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