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盘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本剑桥5正看得一肚子火，怎么又是错了一大堆题，说到底还是词汇量不够，时间又紧迫，文章读得囫囵吞枣，按‘题’索骥未能良好奏效。小小心里有些微微泄气，这是出国最后的屏障了，万事俱备，只欠这个雅思成绩。工作再忙，也得挤时间学习。

    想到学习，苏小小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个人，楚天成。从小，他就顶着‘别人家孩子’的头衔，估计没少在左邻右里的孩子那儿拉仇恨。男孩子都是跳脱好动的，他却极其静得下心，一股执拗的专研劲。

    上次他来的时候，谈到科室最近引进的一台超声波无创外科手术设备，成像技术很有问题。苏小小倒来了兴趣，这和机械上的超声波加工十分类似。她分析，机械上加工的模型来自数模，医学上应该就是病人的造影，但造影图像不清晰，根本不能用做手术依据。她问他目前医学上最清晰的成像技术是什么，楚天成说是ct。这句一出，他猛一拍脑门，几乎还不等小小反应，手伸过来，在她脸蛋上捏了捏，“ct和设备对接，我妹妹真聪明！”

    这句她从小夸他的专利，一不留神用到了自己身上，苏小小书挡在嘴边一乐，笑还没收回去，突然意识到不自觉已经想了他一晚上，这很不对劲。奇怪了，最近干什么事似乎都能和他扯上点关系。

    *

    安如两指拈着一个小银匙在咖啡杯里慢慢地搅，静默地注视望向窗外的楚天成。店里仿古的彩玻璃吊灯正悬在餐桌上方，柔和的橙光为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出一丝细小的金边，光下的肌肤显得格外细腻，仿佛黄金镶嵌的和田玉，令人痴迷。她爸总说院里优秀的年轻人比比皆是，眼界要放开些，可她就是甘愿一叶障目。

    “你今天提的设备和ct结合方案，为什么要在肠胃科做试点？”安如挺生气。因为他的这个提案，让谢主任顺水推舟要送她去国外学习，这分明就是赶她走的意思。

    楚天成回过神，“道理我在会上讲的很清楚了，心脏周围全是大血管，容不得毫厘之差，只能用成熟的技术，否则就是拿患者生命作儿戏。”

    “所以就推给我们肠胃科，然后让我爸送我出去培训？我没发现，你真挺会算计人的！”

    楚天成有些无奈，安如的逻辑就这样，总认定他是针对她个人。事实上，他根本没想到谢主任会借题发挥，更没想到安院长会欣然接受，“去不去培训，在于你。”

    安如冷哼一声，“你这么费尽心思，不就是怕我碍了你和苏小小的事嘛！”

    楚天成彻底无语，“这和小小有什么关系？”，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我不希望你将来还委屈。我打过个电话给你母亲，向她道过谦，她理解，感情是相互的，她也见不得你难受。”

    安如立刻冷了眉眼，他这是连后路都要断干净了，一股怨气翻涌上来，“你还嫌闹得不够难堪？！挑唆了我爸又去挑唆我妈？”

    “……”这事其实不怨他，是她妈先拨了他手机，估计也是安如在家发了脾气，他顺着电话回过去，既然事情都说开了，他当然一五一十地交待，也很诚恳地道了歉。老知识分子家庭，还是很注重教养的，没难为他，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安如见他被吼得没了话，一股邪火更无处发泄，直接戳他心窝丢了一句，“你的简夕早死了多少年，她苏小小充其量就是个cebo。”

    楚天成一惊，每次一提到小小，安如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他都尽量回避了，她却三句话离不开主题，不想和她在公共场合太争执，只淡淡说了句，“我们的事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那好啊，你当她是小妹，我也接纳这个妹妹，将来一起照顾她，你愿意吗？”安如盯着他，发现楚天成垂下眼帘，无从作答，心火又一冒，“还说没关系？你也甭和我瞎扯淡！你清楚cebo是个治标不治本的东西，你要真有本事，就守着你的简夕，一辈子都别找其他人！”安如愤然起身，抓了桌角的时装包抬步而去。

    楚天成看着早已凉透的咖啡，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浓郁的苦涩在唇齿间涤荡开来。这事怪只能怪自己，当初真不该心一软做了这草率的决定。cebo，苏小小真是cebo吗？他心生疑虑，这一次，他不得不谨慎。手指反复摸搓着手机，狠了狠心，简单编辑了条信息发给她。

    “最近有些忙，你照顾好自己。”

    很快收到回复：“好，哥哥注意身体。”

    苏小小不明就里，还挺开心的。可这条短信后，接连快一个月，都再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信息。

    楚天成决定开始一段没她的生活，日常的工作，闲暇的技术训练，他把日程排得满满的。只要一想到小小，他立刻就打断思绪，告诫自己，她不是简夕，她只是另外一个女孩。结果证明一切如常。有一丝想念，却能自控。那孩子仿佛也挺配合，再没多发一条信息来叨扰，他心里多少有几分失望，却也不沮丧，更不会失魂落魄。原来她在他的心里始终无法与简夕相提并论，今后就当个小妹妹照应着吧。他马上要盖棺定论时，结果这刻意营造的和谐却被一个不期而遇彻底打破了。

    那晚，张学玮约楚天成去看一部风评盖天的3d电影，在影院外的等待大厅楚天成看到了苏小小的身影，准确地说是两个身影。两人互动的挺亲昵。男子递了一杯果汁到她手里，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一大桶爆米花，替她捧着，方便她拿着吃。隔着有点远，话听不清，只看见她在笑，笑得挺刻意，有讨好的味道。那笑，像一把刀，往天成心里一推。

    “嗨，是小小吧？呦，那男的谁啊？”张学玮取了票也突然看到，“啧，啧，长得挺逆天的，绝非池中之物！”

    是啊，他是谁啊，他和小小是什么关系？楚天成抬步就想过去，却被张学玮一把拉住，“哎，哎，哎，你干什么去，快开场了！赶紧走，检票去！”

    张学玮哪里是惦记电影，他也有私心。楚天成这小子一贯自持清高，今天也让你尝尝妒忌的滋味。他第一次算计楚天成，没想到效果卓绝。那个人哪里是来看电影的，就是来看手机的。

    楚天成心里燥，手机在手里快捏出水了，短信写了删，删了写。隔了三周半，他要怎么和她说话都不会了。似乎还得小心斟酌着辞藻，不敢多写，怕那孩子多心，又不敢太随意，怕她见了不回复。

    张学玮看着心里笑，可算是报了这一箭之仇。急急他是真的，但看他真是急了，就得安慰几句了。何况君子素有成人之美，他和楚天成脾性相投，又是同事，怎么也亲过那个帅哥。回家路上他主动问起。楚天成今天挺老实，如实招供了他最近对苏小小的冷淡，是想试试他对小小的感情。

    “我告诉你啊，你这叫没有危机感，知道吗？”张学玮边开车边说教，“你以为苏小小就撂在那儿，什么时候都等着你，所以你特踏实啊，想联系就联系，不想联系就晾着。结果怎么样，事实证明，小姑娘抢手着呢，你不勾搭有人勾搭。”

    “什么叫勾搭？”楚天成没好气地说，“你又没谈过对象，别说得跟很有经验的老司机似的。”

    “经验？哼！”学玮一脸不屑，一抬手啪一下就把车里的空调关了。

    “喂！你干什么，你小子不会省钱省成这样吧？！”

    “这大夏天的热你觉得你可以忍受，因为你知道空调无处不在，你想开可以随时开起来。如果没有这个空调呢？你看，一旦热起来，你马上就会炸毛。你是缺乏危机感！”张学玮一脚刹车停在了红绿灯口，“哥们儿，我的经验来自生活。”

    楚天成惊讶地望着他，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小子，挺通透。

    回到家的楚天成，顺手拿起遥控器刚想打开空调，手下却一顿，将遥控器撂回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来，开了电视。关门闭户一整天的房间此时简直像个巨大的笼屉，潮热黏腻的空气越来越让他觉得憋闷难耐。额角、后颈，甚至背脊不久就附满了一层薄汗，再加上他发给苏小小的短信至今没收到任何回应，更让他烦躁得坐立不安。

    他拉开客厅的玻璃大门，步到露台，奥热的风兜面而来，依旧是热，风也是热浪滚滚，没吹散他心里的浮躁，倒越发弄得他气短胸闷的。楚天成恨得一拳砸在露台的围栏上，真是应了学玮临走送他的话，“不作死，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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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苏小小今天倒是过得挺惬意，对此她真得好好感谢严樾。鼎新酒店新上马一个泰式理疗馆，为了宣传促销，给一些优质的老客户送了几张全免折扣券。严樾有意留了几张给苏小小，这是一个饵。可明知道是饵，苏小小却义无反顾地咬了，甚至都没有问他缘由。近一段时间她光景惨淡。家里的厨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事小，那股依赖的后劲极大，大得让小小食之无味不说，就连日常起居也颇受影响，甚至有些患得患失，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了。她又是个面子薄的人，人家不主动找她，她也不想主动去招惹，心想着说不定人家和安大夫和好如初，早把她忘干净了。

    严樾也就刚好钻了这个空子，请她帮个忙，她眼睛没眨巴一下就一口应承下来。苏小小在他们酒店做了两次泰式全身按摩，也不知道是古法秘制的精油真的有安神养性的功效，还是按摩真的打通了结节的经络，反正让她心境平顺不少。在严樾这儿，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苏小小心里清楚。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无非就是陪他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酒店顶层的自助餐，然后再来看了这场电影。情节倒和恋人的约会有几分相像。

    电影院的严樾和苏小小可是各怀心思。小小心里在掂量楚天成发来的短信，有些意外，也有些负气。她是在气她自己，义结金兰，就是兄妹，是她自己不知道何时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生了二心，就想要的更多。她本就应该知道，他是个挑剔的人，连安如那样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女孩都说分就分，更何况是她。她看了好几遍他的信息，‘前阵子忙过了，什么时候有空，还是一起吃饭。’心里掂量再三，刻意没回，这一次她学乖了，抹掉了一些多余的心思。

    严樾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靠在座椅里，却也思绪凝重。从第一次见到苏小小开始，他就在利用她，而且喜欢利用她，她从来没要求，不巴结，不依赖，更不会纠缠。她心思单纯，好说话，还有一点侠肝义胆的勇气。

    只是不知为何，他越用越觉得不好舍弃。在黑客时代献唱后，他突然舍不得将她推给周戈去探听消息，他有顾虑，因为周戈出名的浪荡。这次选她帮忙，却真的是想见她，原来想见一个人，可以给自己找出很多借口。这几日他要她装出虚以委蛇的笑，可不知怎的他把那些笑全当真了。他要拿她来赌一把，真亦假来，假亦真，这是他对赵芝枚一贯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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