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致曾经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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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遗嘱

    严樾从泳池出来,随手抓了条浴巾搭在肩上,一手抓起响了半天的电话,一个陌生的来电,已经响过两次。

    “您好!”他随意一句。

    “……”

    “您好!”他加重了语气。

    “您好,严总经理,”萧建峰定了定情绪,“我希望和您见一面,电话不方便说。”

    对方语气不像是商量,更像是通知,让严樾一愣,“请问,您是哪位?”

    “金陵饭店,1005号房,你来了就知道了。”

    直到敲开萧建峰的房门,严樾都不敢相信,那个烂熟于心的照片里的人,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虽然苍老了些,两鬓斑白,但面容还是当初的模样,斯文周正的脸,眉宇间透着凛然的气度。

    如果不是照片,面前的人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进入吴氏时,他早已离开了吴家。六岁那年,他经历了人生中翻天覆地的改变,让幼小的他觉得像是做了场噩梦。可一觉醒来发现噩梦还在继续,以至于多年后,他开始怀疑六岁以前的人生才是一场梦境。

    萧建峰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如此出众的孩子,努力在他眉宇间找寻熟悉的气息,却发现,他们并不相像,他试探着,唤了他一声,“越越……”

    这一声,却仿佛拔出了插在严樾心头的一把刀,猛烈地疼,他锁紧了眉头,“您是萧叔?”

    “是我,”萧建峰这才轻轻拍着他肩,眼里噙满泪光,“你受苦了……”

    严樾想强忍住那泪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脸上却湿凉一片。

    萧建峰一把搂住了他,“好孩子……”任他伏在他肩头真就哭得像个孩子。

    ~~

    楚天成没想到对面的人会如此无动于衷,他第一次拉下面子开口求她,却被她一口拒绝。

    “天成,这事我帮不了你,”安如撂下咖啡杯,“冯副院长他们已经研究过了那孩子的病情。他太大了,心脏早已失去了修复的可能性,已经无法治愈了。你何必要去趟这浑水,白白坏了你积攒下的好名誉。”

    “什么是名誉?医生的名誉就是不能见死不救!再拖下去,他就真的可能没救了。”

    “你想过没有,他很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安如有些气恼,“天成,你睁开眼睛看看,哪天不死人啊!远的不说,就省院,肿瘤科,肝胆科,肾病,心外,急症……几乎隔几天就有人去世,你怎么救?”

    “但这孩子被我撞见了,我希望尽一份力。”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固执呢?!”安如这话里加进了无尽的责备,她就讨厌他这样,对简夕如此,对苏小小如此,怎么都扭不回他那一根筋。

    “上一次那台手术,很可能就是侥幸,你心里清楚。如果那次失败了,你现在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执刀!你接受点教训,行不行?”

    安如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他服了软,继续劝。

    “那次手术让你白捡个好名誉,你也不是不知道,省院拿这事儿打出了块金字招牌,这招牌是你挂上去的,又想自己给摘了吗?”

    楚天成眼里无尽的失望,虽然他明白他们都在保护他,更是在维护省院如今在医学界的地位。可没人去在意那个幼小的生命,他心里那份强烈的求生渴望。如果苏小小还在,她会怎么说?他突然又压抑不住地想念她。曾经就是因为她的提点才使得他有了后来的创新,这个创新的成果有偶然也有必然性。

    “天成,你甭想了,他们不会批复你的,没有院里的派遣函,你就没有资格在其他医院执刀。”

    楚天成静静看着她,突然淡淡一笑,“如果我没见到过希望,或许,我还能忍受这种无所作为。”

    安如一惊,他坚定的目光已经告诉她,她拦不住他要走的路,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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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的香港,浅水湾的公寓,处处都显露典雅的奢华,唯一不和谐的是那个滚落在地的酒杯,泼溅出去的红酒在漂亮的地毯上留下一弧如血的污渍。

    “查,一定要查出来他的住处。”赵芝枚咬牙切齿,吴敬楠!从头到尾就不相信自己。严樾!这个名字让她几近癫狂,这么多年她居然把他养在身边,她真是瞎了!——她绝不会就这样被他们扫地出门,她一定会让他们鸡犬不宁!

    “枚姐,要不要找下龙哥,”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问。

    赵芝枚猛地收紧她犀利的目光,龙威,被她利用过,无情抛弃过,他当初的警告,她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如今落魄了,又去求助,她的颜面何存!但除了这个人,她还能相信谁?现在整个董事会已经没人支持她了,白纸黑字的遗嘱,将她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权利收回的干干净净,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

    最近几日,赵芝枚有点心绪不宁。今晨的董事会上,她更是思绪飘忽,一群股东的争论吵得她有点烦躁。突然有人敲了门,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她震惊地看到了本应该在n市的严樾走进来,他身后是吴敬楠生前特聘的陈律师,最后一位更让她惊骇,萧建峰!这些年他踪迹全无,突然的出现已经让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如此戏剧。

    陈律师宣布,根据吴敬楠的秘密遗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留给他唯一的儿子,吴越。发妻,赵芝枚只能保留一套浅水湾的公寓。整个董事会立刻按捺不住了,谁不知道这位少东家,早已离世多年,这遗嘱根本就是一纸废文。

    萧建峰沉寂地走到了桌边,凛然的目光四下一扫,“各位,我想你们一部分人应该还记得我,我是萧建峰,吴董事长的私人助理。吴董事长去世前,留下了遗物。”

    他从公务包里拿出了一个样品袋和一份鉴定书,握在手中,显示给整个董事会,“这是吴董事长生前的头发标本和当初的鉴定证明。”

    诺大的会议厅一片死寂,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当初跟随吴总开疆扩土,建立商贸帝国的元老,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建峰从容地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举在手里,“这是一份亲子鉴定,证明目前吴氏集团旗下,n市鼎新酒店的总经理,严樾,就是吴董事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整个集团公司的少东家。从今日起,严总将接替赵总管理整个集团公司。”

    死寂,所有人被这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只是默默将目光集中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看着他风度翩翩地走到了赵芝枚面前,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赵芝枚缓缓站起来,她定定地看着他,那是一张冷酷的脸,没有一丝表情,这个男人似乎与她从不相识。而她似乎也从不认识如此陌生的他。赵芝枚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办公室大门沉重地关合的一刹那,严樾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

    第二天的新闻发布会后,严樾的照片登上了各大报纸,这个年轻人继承了吴氏集团旗下大大小小的企业和地产,成为财富排行榜的新贵。一夜之间,改天换地。

    这位新总裁坐在他父亲生前的办公室里,与萧建峰协商着董事会的重组。二十三年后,他终于回家了。

    “萧叔,留下来帮我吧。”严樾极力挽留他。

    萧建峰显然在沉思,九年前儿子被带到了加拿大,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北美的生活,也即将在那儿结婚生子,他不可能再和他回香港或者n市了。而他老了,不想再经历这些风风雨雨。可他又放心不下眼前这位年轻的少东家。他一个人,需要有人扶持,需要有人指导,更需要有人保护。

    “小越,”萧建峰缓缓开口,“我只能帮你顺利过渡,将来还得靠你自己啊。”

    就这一句,已经让严樾感激地点头。

    萧建峰从公务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送到严樾面前,“还记得吗?……是你父亲的遗物。”

    严樾接过来,看着嵌在黑丝绒布里的戒指,银白的戒托被一圈细碎的蓝宝石包裹住,这和他一直藏在银行保险柜里的一枚,是一对,那是他父母的婚戒。他取出来戴在了小指上,就像从前的父亲一样。

    “最近一段时间,加强安保,调动一切资源尽快追查当初的那件事,它的背后一定有内幕。”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他们心中早已有了最大的嫌疑犯。严樾在掌心里轻轻划出一个字,萧建峰颔首。

    “难为你了……”萧建峰沉沉拍着他的肩,他的肩上担负了同龄人少有的沉重。当他得知这整个事情经过时,内心无比震撼。二十三年!从贵胄到流民,随着他母亲的女佣,颠沛流离,“秀姨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会心慰了……”

    “我会把她的骨灰接回来,和浩然葬在一起……我不会让浩然冤死……”严樾轻擦去眼角的泪,“她从来不让我叫她一声妈,因为她说她怕我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

    萧建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这样一个女人不得不令他由衷感佩,舍弃自己的亲生儿子,换回了少东家一条命,那么多年,含辛茹苦地养育,用最微薄的收入,供他进了美国最好的学府,还不到五十岁就病逝了。

    “名字是她给你改的?”

    “是,她说严是我母亲娘家的姓,‘樾’是庇护的意思,而且和‘越’字同音。”

    “用心良苦啊……”萧建峰深深感慨。

    “她走的时候说她是有脸面去见我妈的,可我,却没脸去见她……”

    萧建峰强忍着悲伤,拍了拍他的背脊,“这事不能怪你……小越,一切都过去了,董事会今后也不会再对你提出诽议……你放心。”萧建峰站起来,“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天要忙的事还很多。”

    严樾当然知道这样的丑闻在萧建峰的极力弹压下,以后再不会有人提及。至于媒体,他只会让他们知道该知道的东西。

    “萧叔,”严樾突然叫住他。

    萧建峰脚步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你还有事?”

    “您现在能告诉我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萧建峰微微一笑,“对不起,我答应过,我不能说。”

    严樾苦笑着摇头,“您不用瞒我,我的事只对一个人说过,只有她知道我想找的人,如果不是她,又会是谁?”

    “这是小事……”

    “她在哪里?”严樾站起来,快步走到萧建峰面前,眼里忧郁,温情,悲怆,思念,白花花的汇成一片。

    萧建峰看得于心不忍,“她是你什么人?”

    “是我想求得原谅的人……”

    萧建峰一愣,忽又淡淡一笑,“那她一定是原谅你了。”

    “她还好吗?”严樾轻轻地问。

    萧建峰未答,只微笑地拍拍他的肩作为回应,绕过他,拉开了大门。

    严樾呆呆立在原地,他曾在她心底最软的地方狠狠扎了一刀,为什么她还如此帮他?细细回想他们那一年的交集,他才发现,除了利用,除了让她以身涉险,除了伤害,他从没为她做过任何事,一股气血上涌,一下就哽住了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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