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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子(一)

    青婵犹豫了一下,到底是点了点头。宁太嫔喜出望外,重重的对着陆青婵磕了好几个头:“那萧礼就先躲在你这,趁着瑾太妃还没到,我就回去了。”

    她站起身,身上还在滴着水,可眼睛却变得坚定而明亮起来:“污了你的地毯,宁娘娘往后赔你,这次多谢你了。”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进了雨里,陆青婵坐在八仙榻上翻了两页书,心里便也觉得心慌意乱起来。

    片刻后,子苓领着萧礼走了进来,萧礼换了一身衣服,看上去干爽了不少,对着陆青婵叫了一声皇嫂,此刻外头打起了滚滚春雷,萧礼显然也是被吓坏了,捂着耳朵叫了一声,陆青婵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不怕,皇嫂在。”萧礼勾着她的脖子,咬着下嘴唇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细声细气地说:“皇嫂,我娘会出事吗?”

    五六岁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头半点尘埃都没有,陆青婵摸摸他的头说:“宁太嫔娘娘不会有事的,我们萧礼也不会有事的。”

    突然见沈也有几分慌乱地跑进来:“娘娘,瑾太妃带人过来了,已经走到永祥门了!”萧礼立刻攥紧了陆青婵的衣袖,声音里带了几分哭腔:“皇嫂,我怕。”

    陆青婵叫来子苓:“你领着十二殿下去廊庑里躲着。”看着萧礼跟着子苓走了,陆青婵站起身重新回到窗边坐下,**的风吹进屋来,吹得灯花跃动。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紧跟着就听见敲门的声音:“开门!”

    陆青婵看了一眼沈也,沈也点了点头,走出去把门打开,瑾太妃便冷着脸走了进来,门打开的时候,外头的风也一同吹进来,把陆青婵的头发吹起,也吹乱了她桌上的纸张。

    “娘娘来了。”陆青婵站直了身子,走到小几边上,拎着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瑾太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说:“我今天来这倒不是来讨你的茶喝,我倒是想问问,萧礼你看见了没有。”她眼中似乎有几分关切,“我竟哪里都找不到他。”

    “娘娘在问我吗?”陆青婵惊讶地说,“说起来,上回见到殿下还是娘娘领着他过来和我下棋,一晃也有好几日了,我还想着哪天去娘娘那看看他。萧礼是个听话懂事的,按理说也不该乱跑才是。”

    瑾太妃的眼眸深处,有几分幽晦不清:“是啊……不该乱跑。”她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下,又抬起眼睛看向陆青婵:“方才宁太嫔说,萧礼在你这,可是真的?”

    陆青婵端着茶渣微微蹙着眉:“怎么会,我今天一整日都没有看见他。”

    瑾太妃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

    弘德殿外,沈也站在丹壁底下,畏葸不前。方朔认得他,就把他叫住:“你不在娘娘身边伺候,在这儿做什么?”

    沈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忙跪下:“瑾太妃带人去昭仁殿了,来势汹汹的吓人极了,奴才趁乱才跑出来,求公公进去给皇上传个话,让皇上想想办法。”

    方朔啊了一声,压低了嗓子:“这会儿不行啊,现在皇上在召见川陕总督,哪有功夫听你的话。”

    “这可怎么办啊。”沈也急得如同热锅之蚁。

    “甘茂是平帝二十七年的第二甲,在翰林院里修了几年书,朕觉得他确实是可塑之才,可以外放出去历练几年,就把他派遣到你们川陕一带。”萧恪拿着朱笔在折子上头圈了两笔,而后又淡淡说,“告诉你们各府各部,这样的请安折子往后不用再送了,快马加鞭地送到京里朕也没工夫看,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心思花在治国治民上,做不成能吏,也能做好一方父母官。”

    说话的功夫,方朔拎着茶壶送水,把萧恪手边的那个茶盏倒满,萧恪突然看见暖阁门口的帘子处站着一个奴才探头探脑,他隐约记得在昭仁殿见过他,便指着他说:“别探头探脑的,进来回话。昭仁殿出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一进门就跪在地上:“瑾太妃带着一群人往昭仁殿去了……”

    “朕去看看,”萧恪站直了身子,把笔撂在笔架上:“你先回去,你们川陕的事,咱们明日再议。”

    *

    瑾太妃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青婵,外头已经彻底暗了,昭仁殿里的小灯燃得不算亮,陆青婵的五官照得都不算那么清晰。瑾太妃看着她,倏尔竟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哭了不知多久,她红着眼看向陆青婵:“我的兄长,明天就要在午门外车裂处死了,你知道什么是车裂吗?那是死无全尸啊!我不求别的,只求皇上给我兄长一个体面的死法,我保证,我绝不伤他半点头发丝儿。这孩子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怎么舍得伤他半分。”

    陆青婵仔细留心了一下身后廊庑里的动静,听见里头什么声响都没有传出来,才继续说:“我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你别装了!”瑾太妃一把扯过她的袖子,“陆青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难道不恨他吗,你原本该是坤宁宫的主子,你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困在这里!萧恪把你当作一个玩物,你以为他会担上一个娶皇嫂的恶名来娶你么?你收收你那菩萨心吧,你怜悯别人,有人怜悯你么?”

    “太妃娘娘,”陆青婵四平八稳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陆青婵什么都不以为,我只知道成王败寇,只知道认赌服输。我只知道这个天下是男人的天下,跟女人和孩子没有关系。瑾太妃,我敬您,叫您一声瑾娘娘,不敬您,您就是宫里头的花花草草,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季安被处死,那是他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您以为那天您在弘德殿外面说的话,皇上当真不知道吗?”她从头到尾都是不疾不徐地语气,温软又平静。可是她眼眸深处带着几分灼烈的光。

    这是瑾太妃第一次见到陆青婵如此烈性的一面,竟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青婵在她心里,是个没主意的丫头,跟在毓贵妃身边对谁都笑得和善温吞,毓贵妃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一团和气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欺,可如今她的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眼睛明亮又坚定,竟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再问你一次,萧礼在哪?你不说,我身边的这些精奇们可不是摆设。”

    “我不知道。”陆青婵的声音一直都是一个音调,淡淡的像是沉静的流水,不卑不亢也没有什么悲喜。

    瑾太妃缓缓勾唇:“给我打,打到她开口为止!”

    瑾太妃来时带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当即就想上前来按住陆青婵的胳膊,没料到就在这时候,从外头冲进来几个侍卫,吓得她们都顿在了原地。

    一双云纹缎面靴从外头踏进来,入目便是玄色绣龙纹的常服,金龙腾飞,十二章纹缀饰周身,萧恪阔步走进来,身上带着肃杀和风雨的味道,屋子里里的火烛晃了晃,登时就暗了几分,屋子里的人都跪了下来,只余下瑾太妃一个人站在原地。

    萧恪的目光先落在了陆青婵身上,看着她神情平静,不像是受过折辱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瑾太妃看见他,眼睛深处有幽暗的光芒闪烁,她想快步向萧恪走过来,却被那些侍卫立刻摁住,“您终于露面了,皇上。我去了乾清宫这么多次,您见也不见,想不到今日能在这见到您。我对你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只想问问,你如此嗜杀薄情,如此刻薄寡恩,你不怕遭报应吗?你不怕下阿鼻地狱吗?”可话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瑾太妃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向陆青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的手还高高的抬着,维持着掌掴的姿势。

    “这巴掌是替萧礼打的,”陆青婵淡淡地说,眼中似有若无地带了几分悲悯神色,可眼睛深处一片灼灼然之色,“你不配为母,更不配为人。我替萧礼有你这样的养母感到可悲至极!”

    萧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皇帝无需别人来评说,陆青婵都能亲眼看见,他虽然有严苛的铁腕,但是在他的治理之下,大佑已经呈现一幅盛世王朝的雏形。

    “你……”

    萧恪绕过陆青婵,不露痕迹地把陆青婵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走到瑾太妃面前,一字一句:“瑾太妃,你做了什么,你们季家做了什么,你比朕清楚,让你活着是看在皇父的面子上,你若是继续扰得后宫风波不断,朕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还有很多。”萧恪已然厌恶之极,他不再看瑾太妃,淡淡说:“来人,把她送回去,明日午时送她去午门观刑。”

    瑾太妃还想再说什么,方朔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太妃娘娘别怪奴才不敬,您再说什么话污了主子爷和主子娘娘的耳朵,季大人万一在狱里再吃些别的苦头,那就不好了。”

    瑾太妃怔怔地看着他,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就被人拖了出去,外面风雨声大作,所有人都无声地退了出去,陆青婵垂着头跪在萧恪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本来这事我懒得管,但是搭上了陆青婵,我就不得不管了。”

    很快要开启南下的新地图了,感情会不断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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