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易对顾明屿这样的回答没什么情绪变化。
她跟丈夫的婚姻就是一场交易，没有感情可谈，能考量的从来只有利益。
虽说顾家已没什么外部阻力，可顾当澜不是省油的灯，障碍生在顾家内部。要是顾明屿能娶个利益一致的妻子，这对继承家产是很有利的。
生为母亲，她自然处处为顾明屿着想。
有关安林意的事都不需要顾明屿主动说，她就已经调查过大概。
听到顾明屿只是玩玩并非认真后，她松了口气。
宋曼易道：“原来是这样，那就好。你要是真心的，我还愁该怎么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那小孩不是安观山亲生的。”宋曼易说得直截了当，“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确实叫顾明屿吃惊。
安林意居然不是安观山亲生的？
他问：“真的？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告诉你不确定的消息。”宋曼易道，“据说是小时候，他妈妈带他出去，结果路上遇到车祸，送到医院抢救需要输血时，安观山才知道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不过他老婆没救过来，所以到底是谁的种，谁也不知道。”
顾明屿消化了一下，好像是对的上。
他之前就挺奇怪为什么安观山会如此严厉地禁止安林意弹钢琴，而且每次安林意提到安观山时的反应也挺微妙，不像感情很好的父子。
如果原因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有点不解，顾明屿问：“那他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他妈妈都不在了，再去争论是谁的孩子也没意义，反而对孩子伤害很大。况且就算不是亲生的，都养了这么多年，感情肯定很深，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孩子扔了。”
宋曼易告诉他：“我们以前跟安观山有过合作，所以认识。他也是要面子的，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去，就没告诉任何人。后来一次庆功宴上喝多了，自己说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不过后来合作往来变少，联系也就少了，听到他还养着这个孩子时，我都感觉不可思议。”
顾明屿问：“那他对安林意好吗？”
“知道真相前肯定很好，据说他很疼爱这个孩子的。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就算想好，心里也会有一根刺吧，被背叛欺骗这么多年，谁受得了。”
顾明屿听着，有些心疼小美人。
他那样单纯，要知道真相，一定会难以接受吧。
顾明屿在顾家住了一夜。
第二天给安林意发了消息，但安林意没回他。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以前他给小美人发消息，小美人都是会回的。
于是再隔一天，顾明屿去了茶馆，结果令他震惊，小美人将业主卡放在了杨永日那里，托杨永日还给他。
“喏，这是他叫我给你的。”杨永日道，“这里的钥匙也一并还了，说以后不会来了。”
顾明屿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过分吓到小美人了。
否则怎么会突然这样。
顾明屿问：“他有说原因吗？”
“没说具体原因，只说有事不能来了，我总不能硬逼他说出个理由来啊。”
“行，我知道了。”捏着那张业主卡，顾明屿想不明白原因。
上次跟小美人打电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进度条往前不少，哪想小美人的心思难猜，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之前答应不会放弃练琴，也还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顾明屿给安林意打了电话，可安林意没接。
没办法，只好给他发消息。
顾明屿：[为什么把业主卡还给我？]
*
收到顾明屿的消息，安林意有些慌乱。
他知道自己一言不发搞消失不太好，可要想快刀斩乱麻，迟早得走出这步。
顾明屿给他打电话时，他都有点害怕，因为给不出完美借口，所以不敢接。
可看到后来的信息，思考很久，终于回了。至少有关练琴的事，他觉得自己要说清楚。
安林意给顾明屿发消息要先做自我催眠。
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
不合适不合适不合适。
但回复消息打字的时候，指尖都透着紧张。
安林意：[不好意思顾先生，我不会去那边了，特意还业主卡要再约时间，怕麻烦你，所以将卡放杨叔叔那里了]
顾明屿的回复很快：[为什么不去那边了？]
安林意：[我爸爸最近看我看得严，我怕被他发现]
这话明显是借口，却是很难挑错的借口。
安林意拉安观山来背锅，顾明屿总不能说安观山不好。
这下顾明屿都没话可说，他不得不意识到，小美人比他以为的要难搞。
顾明屿：[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安林意赶紧回道：[嗯，就是这样]
顾明屿仿佛能透过文字看到小美人脸上迫切的表情，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算了，这样也没关系，难搞的小美人才叫人更有动力。
安林意不知道顾明屿是什么想法，天真地以为，只要见面聊天的次数变少，时间就能冲淡一切。
但减少每天偷偷摸摸的练琴环节，日子少了很多刺激，也开始无事可做。
为了让日子充实起来，安林意去报了一个语言班——想留学的念头没能彻底放下，即便安林意没有做出坚定的选择，可很多行为都暴露着他的真实想法。
安观山对他上语言班没意见，只要安林意不碰钢琴，做什么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上课的地方离家四公里，安林意不爱坐车，每天下课都慢慢步行回去。
周末上午的课结束，安林意走回家，途中经过一家钢琴店，老远就听到里面在弹奏《命运交响曲》，安林意控制不住脚步，在这家店面前停下，听了很久。
中间换了两首，第一首是李斯特的《钟》，但因为弹错不少音，很快换了另一首。第二首简单很多，风格也差很多，竟然是《菊次郎的夏天》。
曲调轻快悦耳，满满都是夏天的感觉。
安林意站着听里面弹完，没有等到下一首，才终于挪动脚步离开。
他真的好想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啊。
世界上有钢琴的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他一个呢？
安林意低着头往前走，脑内漫无边际地想着偷买一架钢琴的可能性。
买是买的起，但没有地方藏，万一被安观山发现，也不知安观山是会砸了还是用火烧了。
叹着气抬头，然后就看到顾明屿出现在他眼前。
安林意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顾明屿朝他走来，视线只落在他身上，明显是来找他的。
顾明屿大步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见？”
安林意下意识退了两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明屿诚实说道：“来找你。”
安林意戒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明屿心想，知道算什么，要有心绑走你，都不知能绑几回了。
他故意道：“因为要绑架你。”
安林意睁圆了眼睛：“……为什么要绑架我？”
竟然信了？
顾明屿好笑地说：“路过这里，看到你一直站着不动，所以过来跟你打声招呼。”
“……这样啊。”
安林意怪不自然的，没想到这样巧，还会跟顾明屿遇上。
他们好几天没联系了，安林意的内心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
虽然他是对顾明屿有好感有心动，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死心塌地的程度。只要不见的时间长些，他觉得自己能放下。
可一见面，一见到活人，心脏就不听他使唤了。
又开始偷偷发紧。
顾明屿站在安林意面前，看着小美人的表情，也判断不出他心里想法。
好几天没联系，顾明屿都怀疑自己是被讨厌了，但看现在的情况，好像没有。
小美人还真是比猫难懂多了。
顾明屿问：“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一起吃个午餐吗？”
安林意想也不想：“不了吧，我……”
顾明屿打断：“你刚才在这里站了很久，看上去不像约了人，或者有急事吧。”
“……”
堵死了安林意想找的借口。
顾明屿继续：“你还欠我一顿饭，一场音乐会，不会忘了吧？”
安林意瞪大了眼睛，是吗，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但顾明屿心是黑的，脸皮够厚，偷偷加了一条不够，还能接着说：“你说过请我吃饭的，难道要赖了吗？”
安林意道：“当然不会，我说过请你，一定会请你的。”
“我现在正好有空，就现在吧。”
“可是……”
“还说不会赖？你要赖了？”
老实人说不过老流氓，安林意反应慢了些，就被顾明屿忽悠地答应了：“……好，那就今天吧，可是我还没选过餐厅，不知道请你吃什么。”
顾明屿成功骗到小美人，努力把人往自己车子上拐：“我有想去的餐厅，先上车吧，我的车就在对面。”
最后安林意还是上了顾明屿的车：“那去你想去的餐厅吧，不过说好了我请客，就是我请客。”
顾明屿看了安林意一眼，发现他表情很认真，似乎非常介意刚才自己说他要赖皮的话。
也太有趣了。
顾明屿忍住了没笑：“好，等下让你买单。”
顾明屿带安林意去了一家自己常去的餐厅。
两人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安林意难免紧张，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视线往哪落，不敢多看顾明屿，大部分时间是安静，沉默地吃着东西。
庆幸期间顾明屿没多说什么，这里的食物也很好吃。安林意为了缓解沉默的尴尬，不知不觉吃了很多，硬把自己吃撑了。
顾明屿倒是想跟小美人说说话，但小美人全程埋头吃东西，他没找到适合的时机。
这家餐厅价格不低，安林意瞎点的东西不少，买单的时候，顾明屿还是提议：“这顿我请你吧。”
安林意连忙说：“说了我请，我会买单的，我不会赖你的。”
的确很介意顾明屿刚才说的话。
“好，那你买单吧。”
小美人的反应太好玩，顾明屿发现跟安林意在一起，自己总是能意外得到放松。
安林意坚持买单，直到服务员将账单拿来，看到总计消费5888元时，他惊了。
服务员问：“您好，请问刷卡还是扫码？”
安林意颤抖着说：“……扫码吧。”
“好的，一共消费5888元，请您核对金额。”
“……嗯，好。”
扣款声，嘀。
安林意觉得心要是会流血，大概就是这个声音。
顾明屿默默看着安林意的表情变化，突然有些慌，小美人好像很心疼的样子，怎么办，这下可能真要被讨厌了。
付完钱，安林意失魂落魄地跟顾明屿上车。
连去哪里都没问，任由顾明屿开车。
比这更贵的餐厅安林意不是没吃过，但从来不需要他付钱。他并不缺钱，可这个价格超过了他的心里预期，他在外吃饭基本不会过千。一下用自己的零花钱付出近六千，心态有点崩。
顾明屿偷看小美人，一路也在想补救办法。
试图跟小美人开玩笑：“都不问我现在去哪里，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安林意沉默，没有回答，他还在心疼钱。
顾明屿没办法，这可怎么办，一顿饭要把小美人吃跑了。
但这时安林意的手机响起来，是安观山的秘书，他不解秘书找他做什么，就接了：“喂？”
“小少爷，安总附属卡多了一笔6k左右的消费，安总想知道你用去哪里了。”
嗯？
安观山的附属卡？
安林意懵了懵：“是在刚才吗？”
秘书：“对，大概二十分钟前。”
原来他是用安观山的附属卡付款的？
一下明媚起来，立刻不心疼了。
安林意：“晚些时候我会自己跟他说的，我现在在外面。”
秘书：“好。”
挂了电话，安林意重新活过来。
顾明屿觉得不可思议：“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林意嘴角带笑，好心情藏不住：“发生了一件好事。”
“能分享给我吗？”
“不能。”安林意果断拒绝，才不要别人知道，但注意到车子驶进一个小区，忙问，“你带我来哪里了？”
“我家。”
安林意扭头看他，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顾明屿笑：“刚才说把你卖了都没反应，来我家就怕了？我有这么吓人吗？”
刚才顾明屿说了什么安林意根本没听。
而且他不信顾明屿会把他卖了，但带他来家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安林意略有些忐忑地跟着顾明屿进了屋。
而后一眼见到，空间宽阔的客厅中央，正摆着琴房那架博兰斯勒三角琴。
安林意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画面，顾明屿竟然把钢琴搬过来了？
顾明屿又带安林意去了院子，那里的场景更叫安林意惊讶。大片大片的龙沙宝石攀爬在藤架上，随着风吹摆动。这是他最喜欢的花，可他没对顾明屿说过，顾明屿不可能知道。
“这样很有春天的感觉吧。”顾明屿问，“可以当成一个春天送给你吗？”
安林意懂了，顾明屿是看了他的朋友圈。
决定放弃顾明屿那天，安林意心里也有过难受。
大概是十九年来的第一次心动吧，不是因为不喜欢放弃，而是因为自己奇怪的身体要放弃。
那天安林意悲观地想了很多，想到现实的一切不顺遂，深夜发了条矫情文艺的朋友圈，大意就是，小时候最喜欢春天，但长大后就没有春天了，一年四季只是普通的日子。
这种内容也只有深夜能发出来，等第二天清醒，安林意就羞耻地删了。
没想到还是被顾明屿看到了。
至于最喜欢龙沙宝石，他也发过朋友圈。
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顾明屿一定看遍了他的朋友圈。
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事，没有人特意为他准备过这么多花，准备了一个“春天”。
过了许久，安林意才顿顿地问：“……为什么要，准备这些？”
“因为在追你啊。”顾明屿坦白且认真，“你要钢琴，要春天，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对你好，想把一切给你。”
“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笨笨：我想刚才那顿饭a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