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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祭

    李清圆直接放弃追那个牛高马大的人影,选择记住他的长相,然后改而走到江边。

    “顾夜山!”她焦急喊。

    临江仙一簇簇柔和的光倏尔亮起,倏尔暗下,勉强照出水中浮沉的人影。顾夜山抓着竹篮,费力朝岸上扔去,自己重新沉了下去。

    视野暗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乌黑黯淡的光。耳朵里汩汩冒进水,像雨声。

    顾夜山的慢慢沉下水底。

    江水温柔地托起她的身体,水流从眼前滑过。她睁开眼睛,看着黑色的水幕,如同回到小时候,在娘亲的怀里入睡。

    她仿佛听到娘亲轻声哼的童谣。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温柔如水,白裳乌发。她像水一样张开怀抱,将顾夜山抱在怀中。

    顾夜山痴痴望着她,看她在水中晕开的乌发,动人的眉目。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沉入江底,抓住女人的手。

    但是,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公主呢?

    公主怎么回去,怎么解释她们跑出来看花?

    她的责任是要送公主安全到长庚,现在还没有完成。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忽而一空,一股力量抓住她的后背,把她往上提。将要交握的手指再次错开,她低下头,看着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如无数噩梦中一样。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愿愿,你要知道,在一个伟大的使命面前,所有人的命运都必须为之让步。”

    为什么呢?

    顾夜山心想:可是阿娘,如果所有人的命运都必须让步,那为什么会被叫做伟大呢?

    如何能算得上伟大?

    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梦中还是现实,她都等不到答案。

    顾夜山摔在江畔,撑着地,连吐数口江水。

    “你怎么样?”李清圆小跑过来,不管江水浸湿裙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夜山冻得脸色青白,缓过神来,发现膝盖上多了只湿透的麒麟。小麒麟浑身毛都水浸透,兴奋地蹭她的手背。

    “是你救了我?”顾夜山松口气,笑着摸摸它的脑袋:“谢谢。”

    小麒麟奶声奶气“吼”一声,接着开始甩毛,甩她和公主一脸水。

    顾夜山抹了把脸上的水,反正她也湿透了,倒不在意,只是看着李清圆笑。李清圆惊魂未定,也管不了被麒麟溅到的水珠,怔怔看着顾夜山。

    过了会,才缓过来,问:“你差点死了,还笑什么?”

    李清圆越说越气,急得眼圈泛红,“你不会水跳下去做什么?找死吗?”

    顾夜山笑笑,问:“那个竹篮呢?”

    李清圆轻“啊”一声,小跑到旁边树下,提起篮子,低头看一眼。这东西被厚厚一层碎花布盖住,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她把篮子递给顾夜山,不明白这人不顾性命跳下去捞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稀世的珍宝吗?

    顾夜山朝她做出嘘声的手势,轻手轻脚打开碎花布。李清圆睁大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厚厚棉布下,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婴儿。

    顾夜山看了眼,说:“女婴,是个中庸。”

    李清圆踩到一块碎石,脚一滑,差点摔倒。她张张嘴,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刚刚那人把婴儿丢到水里?”

    顾夜山点头,脸色极冷,本不愿说这事,但听到公主发问,才叹口气,说道:“公主不是问过我,燕国还有人祭的传统吗?你看,这就是了。”

    人祭,便是用活人来祭拜天地,以通神明。

    燕国很长时间曾经流行过这种陋习,后来被燕王明令禁止,但民间还是私下有人迷信这种仪式,或是用之当成理由,抛弃家中的稚子老人。

    小孩被顾夜山冰凉的手指冻得睁开眼睛,也不哭,静静看着她们。小麒麟的大脑袋拱到她面前,她咬着手指,咯吱咯吱笑出声。

    顾夜山:“完了,这好像是个傻孩子。”

    李清圆蹲下来,也看着小孩,轻声道:“她是被偷出来的吗?好可怜。”

    顾夜山沉默片刻,不愿对她说出实情——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父母亲自丢下的孩子。

    李清圆戳了戳小孩柔软的脸颊,又问:“山海之主是什么?”

    顾夜山低下头,绷紧身体,望着襁褓中的稚子,回道:“是一只山海兽。”

    山海兽?

    李清圆不解,九州那么多山海兽,没见有哪个地方的凶兽被称作山海之主。何况,哪有凶兽能人做出人祭这样的可怕行为。

    顾夜山坐在地上,望着江水,低声道:“是一条龙。”

    李清圆:“龙?”

    “嗯,一条畜生,能呼风唤雨,从前在江中海里作乱,出现一城受难。人的力量无法和它抗衡,所以人们用人祭,把它喂饱,它就不会出来猎食。再后来,很多人开始崇拜它,把它当成神明。”

    顾夜山说着,嘲讽地扯一下嘴角,“但其实,说到底,还是畜生罢了。”

    这件事说来太沉重,她不想再说,仰起脸,朝李清圆微笑。

    李清圆:“你又笑什么呀?都快死了还笑。”

    顾夜山伸出手,笑道:“你看。”

    苍白湿透的手掌慢慢张开,掌心一朵雪白发着淡光的花朵。

    ——是临江仙。

    顾夜山弯起唇角,“在水里的时候看见了,就扯了朵下来,要不是小麟来得太早,我还能多摘几朵。”

    李清圆也忍不住弯弯眉眼,伸手接过这一朵被水打湿的花,嘴里却埋怨:“要是小麟来得再晚点,你就成死人啦。”

    她轻轻捏住临江仙纤弱的绿梗,看着它的光泽逐渐黯淡,忽而后悔道:“不该摘下来的。摘下来就不发光啦。”

    原来有些东西,只能远远地看着,不能握在手里。

    坤阴们向来敏感,但顾夜山完全不懂少女话中之意,刚刚差点淹死,转头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抱着小孩起身。

    忽而,顾夜山气得一踢石头,“让那个人跑了!”

    李清圆:“我记得他的长相,明日我把他的画像画出,你拿着去官府抓人就好。”

    顾夜山笑起来,“公主好厉害。”

    李清圆别过头,手中紧紧捏着湿漉的花朵,轻轻“哼”了声。

    ——

    顾夜山先把公主送回船上,然后提着竹篮,在窗前坐了一夜。这夜小孩哭了几次,她提着篮子甩了几次后,终于学会把她抱在怀中。

    灯火下,她打量着捡到的小孩,回忆当时娘亲哼的童谣,也哼了两下。

    “呜哇——————”

    小孩哭得更厉害了。

    顾夜山堵着耳朵,甚至想解开自己的衣袍给她喂奶了。

    但转念一想,她也没奶啊。

    这一夜实在煎熬,等到第二日清晨,顾夜山提着竹篮火速下船,在甲板上和晨练的顾虎撞个正着。

    “将军,”顾虎憨厚笑着打招呼:“你起这么早啊。”

    顾夜山眼下青黑,神情憔悴,从他身边走过,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顾虎早就娶妻生子,便折过身,问:“你回带娃吗?”

    顾虎:“啊,当然会啊!除了喂奶我啥都会,当年我媳妇……”

    话未说完,一个竹篮丢到他的怀中。他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把篮子丢出去,磕磕巴巴地说:“将将军,这这哪里来的?”

    顾夜山摆手,“跟我去官府。”

    顾虎抱着小孩走下船,想要问出这个小孩的来历,但顾夜山把手放在腰间的鞭子上,沉默着往前走。

    本来按照计划,应该早上就动身赶路。然而现在她离开了,船队只好在江边等待。

    来到官府前,顾夜山想到什么,对顾虎说:“你先去找点东西喂她吃,她应该是饿了。”

    顾虎:“好咧!”

    目送男人抱着小孩转身离开,顾夜山站在官府前,静静看着牌匾上那几个字,握住手中的鞭子。鞭子破空而出,打在门前的击冤鼓上,发出重重一声响。

    这时天还刚亮,天光蒙蒙,官衙门未打开。

    她甩手一鞭,震得牌匾都快震三震,灰尘扑扑落下。

    “谁啊?”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从门中传出。

    她挑眉报上自己的名字,“顾夜山,顾愿。”

    “哪个顾夜山?总不能是长庚那个……”两扇门急遽打开,里面露出个衙役模样的人,他大抵刚刚想起长庚那个顾夜山如今就在启明城里,忙不迭开门,嗫嚅着道:“大、大人,您怎么有空来了?”

    顾夜山大步走到明镜高悬匾下,甩给他一张画像,“找人。”

    没多久,县令县丞带着一大帮子人过来了。

    最开始船队停在启明城的时候,县令就带着一堆珍宝想来见顾夜山。但顾夜山以时间紧迫为由,连船都没让他们进。

    如今她亲自来到县衙,县令看着这尊大神,心中吊着一口气,害怕又紧张。

    大神坐在堂前,长腿往前伸,手撑着头,倦怠地打个哈欠,一副困得要死的模样。

    县令端过去一盏热茶,问:“大人,您大驾光临,来我们这里,真是——”

    “停。”顾夜山打断他的客套话,“画像上那个人找到没有。”

    县令将茶放在桌案说,笑道:“在派人过去抓了,大人的画像画得真好,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叫张全,是张老爷家的管家。”

    顾夜山长眉一挑,“张全家有新出生的婴儿吗?”

    县令摇头,“没听说这回事啊。”

    “那张老爷家呢?”

    县令道:“那倒是有的,张少爷的小妾快到生产的时候了,那个女人以前在花巷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漂亮。”

    顾夜山瞪他一眼,他自知失言,连忙闭嘴。顾夜山喝口茶,不咸不淡地说:“那把张家的人都抓过来吧。”

    县令为难地说:“全部?”

    顾夜山:“嗯,全部。”

    张家是启明城的富户,一栋宅院占大半条街。县令本不想得罪他们,但用脚趾想了想,得罪启明城中一个富户,总比得罪全大燕最有权势的少将军要好得多。

    衙役们速度很快,也许是畏惧顾夜山的身份。

    一盏茶还没喝完,堂前已经挤满了张家的人。

    顾夜山放下茶,认出其中一个壮汉就是昨夜在江边人祭的那人。但对方似乎没有认出她。她招招手,叫那人过来。

    张全白着脸,先看了张家老爷一眼,接着目光闪烁地来到堂前,还没到顾夜山面前,一鞭子破空而来,甩到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