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沉默。
祝高兴看着他，毫无表演痕迹的拉远了距离，“抱什么抱，还有时间煽情吗？想感谢我的话，以后谨记我对你的恩德就行。”
他拽着林工的胳膊摁了下指纹把门打开，“看门儿的都在屋里打牌，你就趁这个机会把车开走吧，别搞太大动静啊。”
顾不尚的胳膊举在空中，冷冷清清，像在拥抱空气。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垂眼，收回了手，“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跑啊。”
祝高兴往那儿一坐，剥了个橘子递给他，“我等人来接，不着急。”
顾不尚俩眼珠子直勾勾的看他，“你等谁？”
祝高兴皱眉，“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顾不尚：“我年轻嘛。小孩儿都这样。”
祝高兴：“哈，你真可爱。”
顾不尚不磨叽了，拿着东西就走，没两步又折回来把一根画笔塞给了祝高兴，“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送给你。”
祝高兴接过来，“谢谢。”
是柠檬黄，又亮又闪。
祝高兴捏在手指间转了两圈，眼神冷淡，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
然后，仅一分钟。
整栋房子都被震动了，兵荒马乱。
祝高兴靠着门框往外看，看到顾不尚不知道从哪拿了个灭火器，走一路砸一路，一直到走廊尽头，光涌进来的出口，才扭头看了祝高兴一眼，似乎笑了一下。
然后猛地把灭火器砸向了那个坐满保安的警卫室，玻璃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接着就是刺耳的报警器鸣叫。
少年逆着光，额发长的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略显尖峭的下巴。
祝高兴有点无奈，又觉得很正常，好像还从这些混乱的声音中听到了顾不尚的心声。
他在发泄。
保安们全都冲了出来，却没能拦住，看着顾不尚灵活的跳上车，轰隆巨响，开着那辆没有车门的破皮卡朝他们狠狠撞了过去，再也没人敢拦，全扑到了地上保命。
车撞开大门，留了一条长长的灰色尾气。
还有一连串的咳嗽叫骂声。
祝高兴目睹全程，更加透彻的了解了精神病患者的行为模式。
就，别惹就对了。
方厉行来接他的时候，高冷的表情裂了条缝。他发现自从那次角色扮演开始，祝高兴就没让他省心过。来看望个病人，竟然还能把自己看进去。
隔着铁栏，他问里面悠哉坐着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天不挑战我神经就难受是不是。”
祝高兴慢条斯理，“你知道的，我很弱，只能任人宰割。”
方厉行：“.....你脑子是不是哪有问题？跟一个精神病待一起能安全么？你就是活该。”
“你到底是不是来接我的。”祝高兴揉了揉胳膊，“我被撞了一下，疼得很。”
方厉行看了眼旁边跟着的医生，冷冷道，“开门。”
洪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人不见了，得好好调查呀，这责任......”
方厉行眼神阴冷，“责任，谁的？我的吗？”
洪医生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惹不起，只能把这事儿草草翻过，就算要追究，祝高兴也表现的像个受害者，一点法子都没有。洪医生看着喝醉的林工，一肚子火，打算拿他撒气。
祝高兴走出来，突然拉住了他，“你们说顾不尚是精神病，有诊断书吗？”
洪医生看了眼方厉行，“有。我给你拿。”
两人回到车上。
方厉行瞥了他一眼，语气嘲讽，“人都跑了，你还这么关心？该不会就是你把他放走的吧，还特意在我面前演出戏？”
祝高兴应付道，“你真他妈聪明。”
方厉行：“......”
资料上写的很乱，也十分潦草，能看出当时的治疗状况并不怎么顺利。
纸不仅被钢笔划破，还有好几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解离性迷游症，重度妄想。
患者时常对自我产生怀疑，他认为他不是“他”，在潜意识里似乎构建了另一个世界，行为无法控制，也或许是他并不想控制。
他经常会忘记自己是谁，一天有超过五小时时间自言自语。
进行交流时，他表现的很正常，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还要沉稳冷静。甚至在讨论人生话题时，还表现出了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
但他的说话方式和思维十分跳脱，疑似有人格分裂倾向，但无法确定。
患者说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是黑白色的，所以对撞击感强烈的色彩有种偏执的喜爱。
检查后，判定色盲。」
祝高兴：“......”
怪不得他的构图颜色那么诡异，但确实挺艺术的。
方厉行又来搭话，“写什么了？除了疯病还有什么？那样的人放出去，会不会杀人放火啊。”
祝高兴把资料收到自己书包里，“不会，他是个好孩子。”
方厉行冷哼，“你为什么那么关注一个精神病？打算献爱心？这也是新人设的一种吗？”
祝高兴扭头看他，“我听说，越是那种善良美好又心软的翩翩少年，就越招你喜欢，是不是真的啊？”
方厉行挑眉，“我可不是。”他的气泡音又来了，“我就喜欢你这种嘴毒心坏的。”
祝高兴：明天得买个耳机。
“这疯子你就别管了，晚上我带你去吃好的。”
祝高兴拒绝，“不，我得回家睡觉了。明天考试，很重要。”
“一个考试，又不是高考，有什么重要的。”方厉行皱眉，“我已经定位子了。”
祝高兴：“那就取消。”
别说。
方厉行还就他妈吃这套。
他嘴角挂着笑，语气罕见的宠溺，“行，听你的。”
祝高兴：“...”
回去后，祝高兴翻出了原主的旧手机，卡也在，他直接给顾不尚打了过去。
响了很久，却没人接。
祝高兴又打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他拿出书，准备用一下这个高科技监控。
「顾不尚」。
三个字刚写完，书上就浮出了一行字，「现在所处位置，东区黑鸦街十九号地下玩厂。正在参与一起非道德事件策划。祝高兴的手机被他扔掉了。是故意为之。」
祝高兴：“.....我操。”他有点无法相信，“扔了？没原因？”
「顾不尚觉得麻烦，他不喜欢手机这种东西。震来震去，还有辐射，对身体不好。他拿回车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祝高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送爱心的多管闲事的假好人的还不让他抱的臭哥哥。」
祝高兴：“.....”
我日啊。
第二天。
他去了学校，眉眼间全是困意，明显没睡好，头发也乱糟糟的四处翘。
从金手指那儿得知，这次的考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全校前三是有机会拿到机械研究军校考核资格的，拿到通行证的人就可以去北区参加考核。那个学校很厉害，只要进去，就能离飞行员的目标更进一步。
祝高兴得抓住这次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场考核还等同于比赛，有奖金的。
巨额。
不抢那是傻子。
坐在教室，等待发卷子时，祝高兴终于没有再继续看书，而是撑着头好好休息了会儿。
周围的学生连紧张都忘了，盯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脸出神。
还没看够，教室里全方位的监控就都开启了。
考试正式开始。
祝高兴一边做题，一边想别的事。
这些题都很简单，没啥难度，比起他最近复习的东西要简单轻松许多，这让他忍不住思想活跃了一把。
他突然想起来，顾不尚画画时用的是左手，拿枪也是左手，是个左撇子。
听说左撇子都聪明，那他好好读书的话，能不能考个一本？学个美术专业什么的。
然后他又突然想到，顾不尚刚出病院门儿就把他的手机扔掉的画面，就像扔了个刚喝完的饮料罐。
祝高兴的笔呲啦划出了一道。
果然是条小疯狗，救都救不熟，只是没抱他而已，这就记恨上了。
前功尽弃。
得想法子弥补。
郭安透过摄像头一直在看他，紧紧盯着，生怕他搞出什么小动作。
“这个祝高兴，以前考试不都是睡过去的？怎么这回这么精神。写的还挺快。”
“是啊，这才开始多久，他都做一半了。”
郭安冷哼，“别这么早下定义，说不定就是胡蒙的。正确率为0。”
其他老师跟着点头，“我看也是，哪有人做这么快的，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祝高兴旁边的学生也在偷看他，又想抄，又不敢抄。
好家伙，写太快了，这他妈绝对是蒙的，连思考的样子都懒得做，简直是对监控的蔑视。
“喂，祝高兴，你他妈真会假会！”他用气声问。
祝高兴也用气声，“我真的会。”
隔壁班的学渣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挪过来点儿！让我抄一下！”
祝高兴没再回应，把桌子往窗户位置又挪了挪。离他更远了些，接着写更快了。
学渣：“......”
考完后，他站到祝高兴桌子前，“你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我看？！”
祝高兴懒懒抬眼，“凭什么让你看？我又不是你妈，不搞无私奉献那套。”
挑事儿的还没一拳砸桌上，就被人踹了出去，“嘛呢，刚考完就想挨揍？”
施文宇领着一帮小弟站到祝高兴前边儿，恶狠狠的，“哪个班的？闹事前来问过我吗？”
学渣：“.....宇哥，我的错，我这就滚。”
天变了，世界都乱了。校霸竟然成了校渣的保镖。学渣一脸的怀疑人生，表情空白，走的相当麻利。
闲杂人等没了，施文宇才变了表情，一脸激动，“祝高兴，你一定想不到，我刚才竟然做了两道大题！”
祝高兴看他一眼，“牛逼啊，长进了。”
“啧，就很神奇，那些题以前都不认识我，今儿好像都知道我是谁，全来跟我打招呼，那我当然得回应一下。”
祝高兴笑着说，“再接再厉。对了，你爸妈怎么样？”
施文宇挠了挠头，“特别好，这两天生意火爆，卖了不少钱呢。”他有点纠结地说，“.....帮我谢谢那个陈决。”
祝高兴“切”了一声，“要谢你自己谢去。”
施文宇端详着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谁找你麻烦了？那个憨批？？”
祝高兴摇头，“不是，是我弟弟。”
施文宇惊讶，“你还有个弟弟？”
“对啊，特别不听话的弟弟。”祝高兴烦躁的“啧”了一声，“他跑到一个叫什么地下玩厂的地方，怎么都联系不上。”
施文宇愣了一下，“黑鸦街那个？”
祝高兴：“你知道？”
施文宇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我去过一次。那地方可不是正常人去的，你弟几岁了？竟然敢......”
“你问年龄干什么？不会是什么成人场所吧？”祝高兴紧紧皱起了眉头。
“不是。”施文宇斟酌着字眼，“也算是吧，反正不是未成年该去的地儿。”
黄昏时分。
天空又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红彤彤的。
祝高兴和施文宇一起出了校门，刚出来就看到了陈决。
他靠着车门在抽烟，身材高大，长相凶狠，鬓角处还有一道疤，引的周围学生频频注目，没人敢靠近。
看到祝高兴，他把烟灭了，打开车门语气冷淡，“方少在家等你，直接回么。”
祝高兴摇头，“不，送我俩去黑鸦街。”
陈决皱眉，“去那儿干嘛？”
“我弟在那儿，想看看他怎么样了。”祝高兴拉着施文宇坐进车里，一脸认真，“你知道的，我太善良了，不管他对我多不孝，我都愿意原谅他，而且一直牵挂他。”
陈决：“你这是背的台词吗？”
祝高兴：“这么明显？”
一路沉默。
到了下车的时候，施文宇才干巴巴的丢下一句，“谢谢你照顾我家的摊子。”
然后像烧了尾巴一样溜走了，比小偷跑得都快。
陈决再次无语，也下了车，点了根烟准备抽。刚抽一口，就看见俩人又拐回来了。
祝高兴：“施文宇说，上次他进去是被门口那人打进去的，我不想被打，你帮个忙。”
陈决叹气，“走吧。”
有陈决领路，效果确实不同。这诡异黑暗的地儿走的还算通畅。
掀开好几个帘子，才看到全貌。
祝高兴也明白了这是啥地方，确实很成人，但比较健康，是个地下拳场。
周围环境有点过于杂乱了，还有个藏在地下的烂尾楼，墙角蹲着几十个拆迁工人。一个个满脸横肉，露着乱七八糟的纹身。
拳场周围站了不少人，除了观众，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玩乐队的。厂子很大，光拳击台就占不少地方。但这台子似乎还被当成舞台用，边儿上的架子鼓都没撤走。
上面已经有两个人在打了，根本没戴拳套，完全是在肉搏。
其中一个穿着和那群工人一样的迷彩背心，一身腱子肉，眼神像狼一样狠，皮肤上全是被火烧出来的痕迹。
地下很昏暗，只有刺眼的红光在闪烁，看不清两人脚下到底是血还是灯的光斑。
屋顶的黑管不停在往外冒冷雾，视线却越发清楚。
祝高兴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那个眼熟的身影。
他刚要过去，就被施文宇拉住了，“你等会儿，那边儿区域咱进不了，都是准备上台的。”
祝高兴问，“看见那小孩儿没，穿皮夹克那个，瓜皮帽底下还露着半截绷带。”
施文宇点头，“他就是你弟？”
祝高兴“嗯”了一声，“如果是准备上场的人，那下一个，不会就是他上去跟人打吧？”
施文宇哼笑出声，“我真服了，你看他那个头和身板，像是会去打拳的？他旁边站的都是玩乐队的，中场休息就是他们上，唱几句死亡金属而已，你弟要么是主唱要么是吉他手。”
祝高兴皱眉，“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施文宇搭上他的肩，笑着说，“赌一把，你弟要是玩乐队的，你就把今天的作业借我看，要是打拳的，我就......”他看了眼旁边的陈决，“我就喊他爸爸。”
祝高兴：“你为啥要喊他，喊我不一样？”
施文宇：“咱俩差不多大，侮辱性太强。他老一点。”
陈决：“....我能听见。”
激烈的欢呼和呐喊。
场子里越来越热，拳拳到肉，每一下都在往死里打。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整个棚顶。
那个工头赢了，拿着毛巾擦脸上的汗，也或者是血。
平静的好像刚搬完砖。
另一个人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是被人抬下去的。
灯光变暗，突然转成了明亮的黄光。
那帮子玩乐队的踩着楼梯往台上走，顾不尚两手插兜，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施文宇撞撞他的胳膊，“看见没，我赌赢了。”
祝高兴沉默不语，看着顾不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走，时间好像都变慢了，亮光下，能看到他脚上的靴子踩下去震起的尘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
一旁的陈决接了个电话。
是方厉行。
他的语气很不爽，“祝高兴什么情况，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陈决大声说，“这里吵，他没听到。”
方厉行：“.....在哪呢？”
陈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喊的更大声了，“打拳的地方！”
方厉行：“.....我现在过去。”
乐队已经上了台，却站在边沿位置，支着架子准备他们的重金属摇滚。
主唱吉他贝斯架子鼓全都有，没别的空位。
落到最后的顾不尚出现在了拳台中间，帽子扔了，外套也扔到了一边，用一根发带把有些长的头发箍到了后面。
这番准备，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唱歌的。
他看着瘦，身上的肌肉却很结实。肩宽腰窄，骨架生的很漂亮，只是身上东一处西一个的伤破坏了美感。他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听着下面的吼叫，还跟人互动，笑着戴上纯白色的护腕。
另一边的楼梯也上去了一个人，比顾不尚高出一头，比他还要黑，是个纯正的黑人。他一头脏辫，膀大腰粗，手上还带着挂满尖刺的环，一边活动脖子一边对着顾不尚说了句什么，但被周遭的喊叫声盖过去了。
顾不尚站在光下，也笑着回了一句。
祝高兴清晰的看到了他的口型。
他说的是。
“我要用拳头，把你的脑浆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书名不过审，还得改。
记录历史。
《他开着皮卡炸学校》
《他开着皮卡炸烂尾楼》
《驯服疯狗的十二种方法》
《教导疯狗的十二种方法》
我目前正在想第五个。
希望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