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着皮卡炸油条

他开着皮卡炸油条 > 10.

10.

    一本书,一个故事,总会存在一个反面角色。

    丑陋不堪,心狠手辣,注定悲剧的坏人。

    顾不尚就是。

    就像在演话剧,世界是舞台,身边的人就是台上那一个个戴着白色笑脸面具的丑角。

    他们拼命的演,想把这场戏快些演完,就像看不到尽头的螺旋楼梯,朝着黑暗的地下不断爬行。

    直到演完那天他们才知道,这是死亡的时刻。

    顾不尚死过一次,子弹击中时,他好像听到了无数观众的欢呼呐喊声。

    “这个变态终于死了。”

    “是啊,就是死的太简单。”

    “应该折磨几年再弄死。”

    顾不尚安静的听着。

    无法思考。

    只知道被杀之前,他是有机会反抗的,却像个被牵线的木偶,把自己送到了枪口下。

    他审视自己的一生,空洞又苍白,像没活过一样。

    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伤害了一个人。方厉行众多情人里的其中一个,他叫祝高兴。

    为了方厉行,他找过来,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的。

    这感人至深的爱情,愿意牺牲的勇气。

    看戏的也许已经哭了。

    但顾不尚无法共情,他垂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像条软趴趴的虫子,唱着他卑微的独角戏,一边说着爱一边慌乱的浑身哆嗦。

    他忍不住想笑。

    为了让这个祝高兴好好体会一下活着的乐趣,让他学会珍爱生命,他把祝高兴锁在了木板上,想跟他交朋友,很快他就哭着说自己后悔了,不想替方厉行死了。

    他说自己很惨,和顾不尚一样也是被抛弃的,说只要能活,做什么都可以。

    一个被养成了废物的男人,沉溺在黄金制成的笼子里,变得愚蠢无知,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很简单,就连死都认为是件很轻松很美好很感人的事。

    顾不尚笑出了声。

    他觉得没意思,想转身离开,却无法控制地拿起扎了钉的棍子,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抗拒、厌恶、反感,却没办法停止手上的动作。

    他不想杀人。

    周寻清说过,他们这种人再不堪,也不能在别人身上找寻暴力的快.感。

    这是疯子才做的事。

    顾不尚一边挥着棍子,一边自言自语,“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这种被控制的滋味,就像他死的时候。

    为了不伤害祝高兴,他拉着这个人跳进了海里,想反抗这一切。

    却还是没用。

    他被剧情杀死了。

    死亡也根本不是解脱。

    所有的一切都还记在脑子里,一遍遍的重复那些痛苦的回忆,像深海里的漩涡用铁链拉着他的四肢受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睁开眼睛,就像读档重播了一样,又回到了他被人遗弃的那天。

    命运轨迹没有变,他被周寻清带回了家。

    顾不尚以为这是一个机会,让他改变人生的机会。但一切既定会发生的事,不管他做出什么行为上的改变,都无法撼动。

    周寻清还是因为杀人进了监狱,自己还是成了一个精神病人,每天除了表演,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

    他看着这没有颜色的世界,心里的暴力因子蠢蠢欲动,他疯狂破坏周围的一切,想炸开这个黑白色的屏障。

    在这样的混乱中,他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麻木的像具还会呼吸的尸体。

    但灵魂却越来越像个疯子,那份精神病诊断书似乎也变成了真的。

    后来。

    他在便利店见到一个人,很面熟。

    看了半天才记起来,这是上辈子差点做朋友的那个废物。

    他们的见面时间竟然提前了好几年。

    顾不尚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恰当的时机,不该出现的剧情变化,顾不尚发现这个“废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连佯装的虚伪都是敷衍,还把自己当成傻子,大言不惭的要当他哥。

    “哥,你就这样跟着一个疯子回家,不怕他把你杀了吗?”

    顾不尚问的真情实感。

    祝高兴全当没听见。

    盘腿坐到他对面,从书包里掏出了几包薯片塞给他,“黄瓜口味的,你尝尝。”

    面对这似真似假的死亡威胁也不能露怯,只能照着他单薄的关心方式走。

    祝高兴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年,人情世故实在不及格,以为表达善意就是分享好吃的,干巴巴,笨拙又好笑。

    顾不尚接过来撕开,却很吃这套,“那我尝尝。”

    祝高兴神情自然的转移话题,“你屋顶上挂了好多蛋啊,装的是什么?玩具?糖?”

    顾不尚的注意力成功被引走,“不,是炸.弹。砸开掉下来就能把这屋子给炸了。”

    祝高兴:“......我不信。”

    顾不尚支着头冲他笑,“我才不上你的当,砸了我家就没了。”

    祝高兴左右看了一圈,“说真的,你家挺温馨的,就是为什么要弄这么多绿石头啊?”

    顾不尚回道,“是礼物,周寻清以前每年都会给我送几个,攒出来的。”

    “周寻清?”祝高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顾不尚想了想,“五岁的时候,是她把我带回家养的。是养母。”

    原来是那个正在坐牢的女人。

    祝高兴点点头,“很好看,她一定很有品味。”

    顾不尚也跟着点头,“她经常去珠宝品鉴店玩,所以经验足。”

    祝高兴:“......这些该不会是真的翡翠吧?”

    顾不尚“嗯”了一声,然后强调,“全是我的,你不许拿。”

    祝高兴:“......你放心。”

    顾不尚把薯片扔开,从兜里掏出了那个地下交易的纸袋子。

    他“哗啦啦”倒出一半的钱,“哥,手机那个事,你别生我气,我可以把这些全都给你。”

    祝高兴喝了口水,摇头,“你去买个手机,随时跟我联系,我就不生气。”

    顾不尚看他一眼,又把另一半也倒了出来,“如果你抱我一下,我就把剩下这半也给你。”

    祝高兴:没完了是吧。

    僵持中。

    手机响了。

    祝高兴接起来,听到了方厉行无比愤怒的声音,大到仿佛开了免提,“你今天过生日还往拳场跑?!去了就算了!竟然又是去找那个精神病?!你还敢带着那疯子一起走?!你现在在哪!”

    看来施文宇已经被送过去了,陈决汇报的很及时。

    祝高兴沉默了两秒,装出了茶味儿,“你今天不是要给岑阙过生日吗?你不用管我的。”

    方厉行冷声道,“吃醋吃的还没完了?别跟我闹啊,快点儿说,现在在哪,我去接你。”

    祝高兴继续装,“我今晚要在外面住,你去过生日吧,我自己可以的。”

    “不过了。”方厉行打断他,“今晚陪你。”

    祝高兴捏了个薯片塞进嘴里,“真不用,我都跟人说好了,今晚在他家睡呢。”

    屋子里的暖光昏沉沉的。

    顾不尚的脸被光轻抚,绒毛都散发着暖意,他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祝高兴撒谎。

    “你手机上有定位,别逼我查。”方厉行不耐烦起来。

    祝高兴叹气,“哎,那你查吧。”

    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装定位的手机应该就是送顾不尚的那部,看来还扔对了。

    顾不尚问,“是谁啊?”

    祝高兴随口说,“男朋友。”

    顾不尚盯着他,“原来你是早恋啊。”

    祝高兴笑了笑,“你哥已经成年了,合法的。”

    顾不尚“哦”了一声,站起身,“今天是你的生日吗?那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了。”

    祝高兴惊讶,“什么礼物?”

    顾不尚递给他一个大锤子,“上面的蛋,你随便砸一个。”

    “你不是说里面是炸弹吗?”

    “我骗你的。”

    祝高兴接过锤,有点不确定,“真让我砸?”

    顾不尚翘起嘴角,“相信我,我不会谋杀你的。”

    祝高兴无语,抬胳膊就砸了上去。

    “啪啦——”碎了。

    里面撒出来一堆亮纸片,小星星似的落到了两人头顶。

    ...

    都面无表情。

    丝毫没有欢乐的气氛。

    祝高兴低头看了看,发现碎屑里还夹着一个纸卷,他捡起来打开,是一句手写的句子,笔迹细腻,字体清秀。

    祝高兴:“.....这是什么。”

    顾不尚也没看,直接说,“笑话啊。”

    祝高兴缓缓皱起小眉毛,拿不准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现在笑是不是为时过晚有点刻意了,他说,“这谁写的?”

    顾不尚拿掉头发上的小亮片,慢吞吞地说,“周寻清,她让我每年砸开一个,看一遍就会开心一整年。”他顿了顿,“我把今年的送给你。只能自己看,这样所有的开心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祝高兴愣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展开,照着就读了一遍。

    「一根面条正在路上走着,突然停住了,它惊呼,啊,我的腰好软。」

    他僵硬地发出一条平直的“哈哈哈”,开口,“我把笑话跟你分享,这样两个人就能一起开心一整年。”他这么说着,细碎的光落入眼底,亮晶晶的。

    顾不尚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两颗翡翠宝石。

    他无意识的捏着手指,满脑子密麻的低语不断重复——

    好想剜掉。

    好想剜掉。

    好想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