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第二天不到天亮就被咚咚战鼓声惊醒。

    帐外灯火通明，人喊马嘶，传令兵进进出出，一排大铁锅热气腾腾，火头军举着勺子敲着锅喊开饭，军官们在一旁催促着快快快，一片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要开打了？”李昭冲着传令兵问道。

    “节度使有令，辰时三刻开饭，五刻出营，各都头点齐麾下人马，依次出营。”传令兵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又到下一个帐篷去了。

    李昭听了听鼓点，现在已经是初刻了，急急忙洗漱披甲整理队伍。

    一共一百五十余人能出战的，分成两队，等折腾好了，已经晚了不少，简单地吃了口饭，又把领到的肉条和麦饼揣在怀里，准备当做干粮。

    李昭和史彦超被安排在亲兵都后面，跟着张彦泽大旗走就行。

    大营外的空地上，一个个指挥（注1）次序站立，战旗招展，枪槊如林，太阳从东方升起，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一个骑着马的参军摇头晃脑地吟诗走过。

    史彦超羡慕无比，“奈何老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走天下”。

    排阵使带着人来回穿梭整队，一个军整好了就先发一个，次序井然，丝毫不乱。

    李昭带队跟着前边的人，走走停停，拐了好几个弯，只觉得走了挺远一段路，又渐渐上了个坡。

    前方张彦泽的大旗举了举，然后停下了脚步，一声口令，齐齐转向。

    “卧槽！”李昭脱口而出。

    不由得他不惊叹，站在坡上看去，左右皆是披坚执锐之人，一个个的指挥像棋子一样排开，远处还有源源不断地兵马汇入其中。

    往前看去，面前一条大河，并未上冻，河中有块小岛，岛上南北各一座桥抓紧了两岸，北边的桥已经断了，南边的完好无损，岛上有一支兵马驻守，打着“宋”字旗号。

    北岸是契丹人的大阵，一眼就看得出，中间处映着一层明光，明显是铠甲颇多的原因，两侧渐渐暗了下去，只是无论哪处，来来回回的几乎都是骑马之人。

    大略望去，对面也是杀气冲天，丝毫不弱；再远处是恒州大城，好像是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看着这场厮杀。

    隆隆鼓声中，各部军士纷纷列阵，不多时，日上枝头，阵势排列整齐。

    “咚咚咚！”随着几声鼓点，中军认旗连点，各部认旗回应。

    军阵一成，鼓声停止，各级军官制止手下喧哗吵闹及交头接耳，大阵如山峙渊渟，一片肃然。

    前方河中小岛出，一面宋字大旗飘扬，另有两面指挥小旗左右侍立。

    河那边契丹军阵中奔出几骑，在桥头来回驰骋，时不时射出几箭，宋字大旗下，也有人奔出，放箭回应。

    上万双目光注视下，那五十余步长的断桥上箭来箭往，陆陆续续有人中箭倒地。

    不用去看，李昭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胜负。

    若是自己人中箭了，耳边就会传来丝丝地吸气声；若是没有射中，上万双嘴巴会同时发出唉的叹息声；若是一箭射下了契丹人，上万晋军将士便会“哈”地一声，给大阵肃杀的气氛上又蒙上了一层快活。

    对射一阵，似乎骑弓始终不如步弓来的准，出阵的契丹人纷纷被射倒，剩下的也远远骑马逃开。

    这边中军旗下的鼓声又隆隆响起，似乎增加了一些欢快的味道。

    紧接着，不远处的军阵一动，一面打着“王”字旗的军队领着四面指挥旗越阵而出，一路直指小岛而去。

    两面大旗汇合后，鼓声愈隆，然后王字大旗越过宋字旗，立在桥头。

    旗下奔出来许多军士，扛着木头，直接冲上了断桥，三股交叉，当做桥墩。

    又有士兵背着木板土袋，或铺在桥头，或用来固定，片刻间就把断桥朝北岸延伸了两三丈。

    见状，契丹军阵里奔出几股人马，或三百骑一股，或五百骑一股，从一边画个弧线绕到另一边，好像一条鞭子甩过弧线一样。

    只是当弧线顶点与北桥最近时，就会有“嗡”的一片弓箭声响，密密麻麻地覆盖过去，地上瞬间长了一片白毛草。

    躲闪不及的晋军架桥军士挨个摔倒，有的一头扎进了河里，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河面上只留下了片片血迹。

    河中两面将旗下，也有许多士兵列阵而出，沿着小岛北岸一字排开，与契丹骚扰军队对射。

    河南岸禁军大阵里，又有一些推着弩车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沿着河边架上重弩，远远看去，那弩箭竟和士兵手里的长矛一样粗。

    只见军官一声令下，士卒使用铁锤敲动机栝，巨大的弩箭以肉眼可见的踪迹，越过河中士兵头顶，直直扎入一队契丹人马中。

    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一根巨弩连人带马把三个契丹兵钉在了地上，后面躲闪不及的契丹骑士又直直撞了上去，引起一阵骚乱。

    趁此机会，河中架桥的士兵又把北桥延伸了三五丈，眼看就快要够着了北岸。

    “虎！虎！虎！”南岸大阵禁军将士们纷纷欢呼，发出大吼，更是引得一些战马连连后退。

    “那是谁的人马？”李昭趁着大家都在欢呼，歪头问道。

    “河中打‘宋’字旗的是行营步军都指挥宋彦筠，打‘王’字旗的是奉**都节度使王清，射箭的是控鹤军的士兵。”史彦超不知道他问的是谁，索性一股脑回答。

    “嚯”李昭小小惊讶了一下，换成后世，宋彦筠相当于前线方面军副总司令，王清那就是集团军军长。

    冷兵器时代，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都得冲杀在一线，只能说是作战方法不一样，主将也得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眼看着北桥渐渐地延伸到了北岸，契丹大阵中又分出了几股骑兵加入到了弧线，箭羽变得更密集了一些。

    日头升到正中时分，随着最后一袋土连着一个晋军士卒的尸体一起倒在了桥上，北桥终于被贯通。

    眼见于此，“王”字大旗一马当先，直接顺着浮桥狠狠地砸进了冲过来的一股契丹人马中。

    一时间，长枪并举，刀槊如林，士兵支开一人高的大盾，立在地上，那队契丹骑士还来不及放箭，就好像海浪拍在了坚固的石堤上，被一连捅倒数十人。

    晋军为首一名老将，须发皆白，舞刀如飞，只见一团银光来回飞舞，契丹兵擦着的死，碰着的亡，并无一合之敌，正是奉**节度使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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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一指挥五百人，为基础调动单位，比如某次节度使出兵，会带三十指挥或四十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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