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蓁的情况看上去紧急，但是又不到马上必须开膛做手术的程度，再加上被送过来的及时，经过抢救后各项体征便已经慢慢趋于正常。
霍焱看着她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的小脸，才感觉一直死死攥住自己心脏的那只大手松开了一点。
他十分后怕地吻了吻唐蓁满是冷汗的额头，然后抬头对上了医生有些担忧的神色，心中又是狠狠一沉。
霍焱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后推开门跟医生一起走出了病房。
一道带着玻璃窗的门，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医生，她的情况具体怎么样，您直说吧。”
医生点点头，说了一大串医学术语，霍焱心不在焉，没听懂几个，但最后结论他懂了。
唐蓁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如果上一次发病的时候，医生说做换心手术只是强烈建议，那么病灶发展到现在，就是不得不做。
他有些失神，就好像自己周身突然被抽成了真空，医生的话语和走廊的噪杂都听不真切了。
换心手术。
那可是一颗心脏啊……哪怕手术成功率是99.99%，他都不敢去赌那零点零零一。
可是霍焱也知道，唐蓁的性命，她自己会做主。
为了她的孩子、妹妹、哥哥、父亲，她应该也会拼尽全力最后一搏，赌一个好运气吧。
霍焱的眼神依依不舍地透过门上的小窗望着病房里的女人，心尖传来一阵刺痛，霍焱想起了，她的心衰是怎么得的。
是为了生下孩子……
是因为在当年的那场绑架里，她受了重伤，伤了胎气，走投无路之时为了留下孩子，吃了很多对心脏负担极大的药。
为什么呢？
唐蓁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霍焱觉得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好好地了解过唐蓁。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霍焱的半边身体都麻掉了，医生也早在不知不觉中离开。
霍焱捶了捶自己十分憋闷的胸腔，轻轻地推开了病房门，留下一声小小的“咔哒”声。
可就是这么一声，就将唐蓁吵醒了。
霍焱立刻调整好表情，迅速走到病床边蹲下来，这样他的视线就能跟唐蓁平行。
他脸上仍挂着那种十分轻松的笑意，就好像唐蓁不是因为心脏骤停被送进急诊，而只是在家睡了一觉刚醒过来而已。
“蓁蓁，还有没有哪里难受？饿不饿？不过饿的话现在也不能吃东西，我只能先喂你喝点水。手和脚能正常活动吗？麻不麻？你先说句话我听听……”
唐蓁闭了下眼睛，浓密又纤长的睫毛被小夜灯一招，在她的眼睑下方留下两道扇形的阴影，使她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脆弱和易碎的感觉。
“……霍焱，你好吵。”
霍焱见她还有心思说自己，便知道她此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这下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像是那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抓住了唐蓁的手，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指展开，一一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
想再说点什么，一开口也只是哽咽。
唐蓁见他这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于是难得地柔和，“吓到你了？我没什么大碍，大半夜还陪在这里，辛苦你。”
……什么没大碍，霍焱简直想骂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就不能注意一点？！
唐蓁看他那纠结得要死的样子，幽幽开口，“医生怎么说的，你实话实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霍焱咬牙切齿地回答，“要做换心手术，必须做。”
唐蓁沉默了，霍焱以为她还有犹豫，便有些激动地说，“你就算为孩子，为你家人着想，也好好考虑这件事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一定会把全世界技术最好的医生给你请回来，我保证你绝不会出事。我只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明知道自己心脏不好，还跨国飞来飞去，回来以后还马不停蹄地回公司加班！怎么了，唐时谦不是已经把新佩卖了吗，没你还不能转了？！”
唐蓁可能是觉得霍焱对自己发火的样子十分少见，倒没生气，反而动了动脖子，好整以暇地问道，“你以为我不想做手术？”
“你、你想就好。不用有任何顾虑……”
“霍焱，没有心脏源。”唐蓁低低开口打断了他，“上次犯病，医生提到心脏移植手术的时候，我就已经叫人留意了。好几个月过去了，一无所获。”
霍焱呆愣半晌，就好像听不懂唐蓁说话似的。
“不……不可能，这世界这么大，七十亿人，我就不信怎么可能连一个跟你匹配的心脏都没有？！”
“别说这些胡话，**移植要坐牢的。”
霍焱讷讷地看着唐蓁过分冷静的眼神，“那我给你捐，行吧？我们血型一样，一定能匹配上的。**不行，就等我死了以后……”
“霍焱，你疯了？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唐蓁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霍焱就那么跟唐蓁对视着，眼圈渐渐染上血红。
最终，他双膝一软，毫无形象地跪在了唐蓁的病床边，两只手握着唐蓁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他知道，就算是现在他站在唐蓁面前将自己的心脏生剖出来，唐蓁也绝不会用。
他更知道，唐蓁说的配不上型，是真的。
就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在他每天想着怎么能多腻在唐蓁和孩子身边的时候，唐蓁说不定已经期待了无数次，又落空了更多次。
大颗的泪水从霍焱的脸上滑落，那是一个男人悔恨又不甘的眼泪。
他觉得丢人，更觉得愧疚到无法呼吸，深深低下了头，不想让唐蓁看到自己失控的表情。
半晌，唐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自己被霍焱哭湿了的手掌抽了出来。
霍焱感受到她的动作，内心一空，刚慌乱地抬起脸，就感受到唐蓁的手心轻柔地、又有些迟疑地落在了他的头顶。
霍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唐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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