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戬这时候再顾不得那么多，径直在医院的走廊里点起一根烟，细细地跟霍焱讲述起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时把小朗从疗养院接回家的时候，带他去做了全身检查。后来我的手机换了号码，小朗的状态也蒸蒸日上，看起来根本不像有什么病的样子，我几乎是快要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后来有一回去那边办事，还是遇到了医院的医生叫住我，我才知道，原来小朗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你知道什么是五雷轰顶的绝望吗，霍焱。”

    谢时戬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些痛不欲生，这几个月他已经独自偷偷翻来覆去咀嚼了好久，现在才能若无其事地拿出来讲给别人听。

    霍焱看着谢时戬失神的样子，一瞬间恍惚，觉得好像看到了在唐蓁手术室前坐立难安的自己。

    那一刻，有种不言而喻的感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谢时戬，最终还是话锋一转。

    “谢医生，你是个好人，这段时间你做的事情，我会倾尽所有来报答你。现在唐蓁情况稳定下来了，小朗这边我也会亲自照料，你……”

    话还没说完，谢时戬冷笑着打断了，“小朗，我自己会照料。你认为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抢吗？”

    霍焱眸光闪烁，他确定了自己心里呼之欲出的猜想，可是却好像有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像小朗这样的男孩子，好像确实是需要谢医生这样的一个人来照顾……

    千言万语，霍焱吞了下去，他没有资格左右小朗的人生，还是等他好起来以后，听听他自己的想法吧。

    那天下午，霍焱把自己关在弟弟的病房里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对昏迷的霍朗说了什么。

    也没人知道，霍朗到底有没有听到。

    晚上，霍焱有些疲倦地回到了唐蓁的病房，决定暂时先不把小朗的事情跟她说了。

    唐蓁下午睡了很好的一觉，这会儿精神状态也不错，见霍焱进来便给了他个灿烂的笑。

    霍焱过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一切正常，便放心下来，帮她按摩四肢。

    唐蓁舒服得眯起了眼，像是只被取悦了的猫，霍焱今天受了刺激，心绪有点不宁，也或许是想从唐蓁这里寻求点心理安慰，便把自己一直没来得及、没敢说的话问出了口。

    “蓁蓁，被绑到仓库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唐蓁的表情顿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窗外，她背靠着床头，整个人一副很慵懒的样子，“我啊……大概在想，真不知道我这辈子是命好，还是不幸吧。”

    “那你怕不怕？怕我不来救你？”

    唐蓁将视线收回来，缓缓落在霍焱身上，然后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会，我不怕。当年我怨恨你，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唐蓁已经没有了自我，她在你手下艰难求生，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你身上。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人生，只掌握在我自己手里，没人能左右。如果我真的被陆黎川害死，我也只会怪我自己无能和愚蠢。”

    霍焱沉默，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唐蓁说的是对的，可这种转变，也恰恰证明了另外一点——现在的唐蓁，哪怕跟霍焱重归于好，也觉得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将他永远当作心中的第一顺位了。

    也许这就是时间所带来的转变，霍焱必须妥协，就算唐蓁对他的感情只剩下百分之一，他也绝不会放手。

    只是或多或少还是会有些失落，但这是他自己以前造出来的业，自食其果罢了。

    霍焱少有地有点沮丧，他顺势趴在唐蓁腿上，用手臂将自己的头埋起来，说话声音嗡嗡的，“是啊，你不怕，我可是怕死了。你要是真的再出点什么事……要是再让我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还不如直接活剐了我……”

    他抽了抽鼻子，“其实，你回来了这么久，我一直感觉，走不出过去阴影的人是我，不是你……你离开的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不想掐死过去的自己。我恨自己把你逼上绝路，有时候也恨你不再给我机会……可终究还是惶恐更多吧。当年所有人都把铁证放在我面前，告诉我你死了，不要再做无用功，告诉我忘了吧。可我不听，不信，不是因为我真的认定你还活着，其实那只是我的懦弱和我的逃避……我不愿意接受那个现实。我只能给自己造一个虚幻的梦境，只有抓着这么点虚无的希望，我才能撑下去。”

    唐蓁觉得伏在自己腿上那个身躯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她有些担心，“霍焱……”

    男人抬起头来，眼眶红了一圈，“你不知道，其实我最怕的是你不再信任我，不再期待我。虽然这样说很欠揍……但是我突然觉得，其实陆黎川把我们绑了，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给了我一个机会，去弥补当年那个错误。如果要在我和你之间只能选一个活，哪怕是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我也会选你。蓁蓁，这是我现在给你的答案。”

    “我知道……谢谢。”

    霍焱不敢直视唐蓁，颤颤巍巍地说，“我之前逼着你，缠着你，不愿意让你走，不舍得和你分开，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挺不要脸的，但是追老婆么……要什么脸是不是？可是经历这一遭，我突然就，就不那么确定了。蓁蓁……如果远离我才是你真正的幸福，那么我、我可以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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