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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悔(对黎簌心软什么?...)

    黎簌用被子蒙住脑袋,耳边却反反复复响起靳睿的话——

    “她去世了。”

    那么好的小羽阿姨,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会这样......

    黎簌鼻腔酸涩,胸口也积压着一腔烦闷,难受得要命,迫切想要找个人倾诉这件事。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在黑夜里给远在帝都工作的妈妈打了电话。

    呼叫忙音“嘟——嘟——”地响了半天,电话才被接起,黎丽那边只有噼啪的键盘声,延迟半秒,才像是从工作中抽离一般,开口问:“小簌?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被妈妈一问,黎簌差点落泪。

    她靠墙坐在床上,使劲揉了揉眼眶:“妈妈,靳睿回来了。”

    “靳睿......”

    电话里又是一阵噼啪键盘响,然后,再次重复了“靳睿”这两个字,黎簌安静地等着,等到妈妈用处理工作的空隙想起靳睿,并继续对话。

    “靳睿啊,是不是邻居家的小孩儿?”

    “嗯,是他。”

    如果这个电话早些打,她是会想要和黎丽聊聊靳睿这次回来的变化的,可眼下黎簌打不起精神,闷闷地说,“他的妈妈,小羽阿姨,去世了。”

    “小羽阿姨?嗯......让我想想......”

    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停下,黎丽沉默着,然后在电话里叹了一声,“抱歉小簌,妈妈才听明白你说的意思,你是说,陈羽阿姨去世了?”

    黎丽比陈羽小一岁,两家做邻居时,两个女人交情不错,常常一起逛街,也会凑在一起聊天。

    对于陈羽的死讯,黎丽显然也是惊诧的,她顿了几秒才开口:“小簌,妈妈听到也觉得很遗憾,别难过。”

    没有人能挽回这种遗憾,无论再喜欢的人、再亲密的人,去世这种事,是无法逆转的。

    黎簌吸了吸鼻子:“妈,今年过年你回来么?你回来就好了,我们放孔明灯时,也为小羽阿姨放一盏,好么?”

    黎丽那边没有立刻答应,连黎簌都能听见,电话里接二连三传出或是邮件或是信息的提示音,黎丽似乎分神看了一下,歉意地同黎簌商量:“小簌妈妈可能需要忙一会儿,你早睡,别想太多,上课好好听,明天妈妈再打电话给你。”

    “哦,好。”

    电话挂断,巨大的空虚感袭来。

    和妈妈通话经常是这样,她那边很忙,几乎没什么时间认真听黎簌讲话,有时候想要和妈妈撒个娇聊聊心事,她也是没有时间倾听的。

    这一晚,听闻小羽阿姨去世的难过,黎簌无处诉说。

    黎簌小时候很喜欢陈羽,在她的记忆里,陈羽是整栋机械厂家属楼里最温柔的、最漂亮的女人。

    陈羽说话时,永远带着淡淡的笑容,对于黎簌小时候的奇思妙想也总有耐心谛听。

    泠城市这座贫瘠的北方城市,冬天极其寒冷,尽管孩子们对雪有着无限向往,也还是会被大人们约束在家里。

    是陈羽,在小黎簌和小靳睿被“禁足”的冬日时光里,为他们泡一壶热腾腾的冰糖橘皮水,给他们买了彩色铅笔,教他们写会繁琐的“簌”和“睿”。

    她会在两个孩子把字歪歪扭扭写满纸张时,从外面端回来一大盆雪,笑着提议:“来吧孩子们,我们在家里打雪仗!”

    陈羽和所有刻板的家长都不同。

    她不介意家里被雪砸的到处湿哒哒,故作为难地叹着:“那怎么办,屋子脏了可以再收拾,我们小簌簌4岁的冬天,和我们小睿睿5岁的冬天,只有这么一次啊。”

    那时候快乐的不止黎簌。

    黎簌记得靳睿,被她不小心用雪球打到眼睛,只背过身去,用手腕揉了揉,说没事。

    却在黎簌大惊失色地跑过去询问时,调皮地忽然转头。

    两个孩子的脸之间,只有咫尺距离,他大叫一声吓唬她,看她整个人惊恐地向后仰,才伸手拉住她,然后和她一起大笑。

    他们做了两个拳头大的小雪人,放在屋外窗台上,保存了整整半个月。

    想到陈羽那么多纵容他们的时刻,黎簌忍不住把头蒙在被子里,偷偷落泪。

    不止是为失去小羽阿姨难过,也为小时候在小羽阿姨身边那么快乐的靳睿,感到难过。

    他再也没办法见到妈妈。

    是否也再也没办法,像童年时那么快乐了?

    第二天早自习,靳睿戴着耳机做了两套英语听力,摘掉耳机的瞬间,教室里乱哄哄的杂音入耳。

    意外的是,余光里,旁边的课桌和早晨他来时几乎没有变化。

    黎簌没来上课?

    靳睿手里转着笔,想起昨晚黎簌的神情。

    她揪着他的衣领问完,眉眼间瞬间没了光彩,松开手,眼睑垂下去,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回家了。

    一句话都没再说。

    他妈妈去世,她会感到难过么?

    正想着,赵兴旺背着书包进来,一只手拿着吃剩一半的煎饼果子,另一只手拿着个红色塑料袋。

    男生有那么点邋遢,校服上滴了一滴油,晃悠着走到前面第一桌。

    靳睿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黎簌选男朋友的眼光,也一般。

    赵兴旺把塑料袋递给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喏,黎簌让我给你的,我们用完了。”

    “赵兴旺,你什么态度?!”

    “哎呦,哪敢有态度,下课请你吃虾条。”赵兴旺举着煎饼果子,艰难地双手合十。

    那个女同学挺不放心似的,把塑料袋解开,从里面拎出条幅检查几眼:“对了赵兴旺,黎簌呢,怎么还没来,楚一涵也没来?”

    “来了,在医务室呢。”

    靳睿转着笔的动作停下来。

    赵兴旺和班里的那个女生说,他本来是和两个姑娘一起去吃早饭的,但不知道黎簌怎么回事儿,眼睛肿得像核桃。

    三个人吃过饭,走到学校门口,黎簌忽然胃绞痛,楚一涵陪着去医务室了。

    靳睿起身时,赵兴旺刚好走过他身边,见他往后门走,还大着嗓门问了一句:“靳睿,要上课了,你去哪啊?”

    “洗手间。”

    “切,上厕所就上厕所,尿尿就尿尿,说什么洗手间啊!”赵兴旺撇嘴说道。

    泠城三中的医务室在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里,楼上是体育建材库和多媒体放映厅。

    和教学楼一样,墙体老旧,样式过时。

    靳睿靠在医务室后窗外的一个角落,避开人群,点了支烟。

    北方寒秋,没有没有红叶可观,叶子扑落落掉下来,落在地上。医务室窗子不隔音,医务室老师谈论路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

    烟抽到一半,听到黎簌和楚一涵的声音。

    “簌啊,你昨天到底为什么哭呢,瞧瞧你这眼睛肿的,我看着都心疼。你说靳睿去你家吃晚饭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

    回答的人有重重的鼻音,无精打采,夹带些许哭腔,“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阿姨,她不在了。”

    “啊......那......”

    校园里少女们整天大大咧咧,喝一杯奶茶能治愈所有心烦意乱。

    平时和老师斗、和成绩斗、和家长斗,仿佛无往不利,哪怕不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

    可面对“生老病死”,她们脆弱敏感,只能拥成一团。

    靳睿手里的烟灰积了一长串,随萧瑟秋风落下去。

    也许,该进去安慰一句半句?

    毕竟是因为他妈妈......

    他想起陈羽去世时,南方的冬天阴雨连绵,空气里的潮湿和消毒药水混合在一起。

    没有人来安慰过那个面色苍白的可怜女人。

    “我就说早晚要出事。”

    “嗨呀,司机怎么说也是男人,总往家里跑,像什么样子。”

    “就是说啊,你是不知道那位平时娇气成什么样,拧衣服拧不动,还需要男人帮忙呢。”

    “靳先生也是,生意做得再大也该多回家,这不,后院起火了。”

    “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衣服鞋子一大堆,看也不是什么本分女人。”

    “自诩文化水平高呢,骨子里轻浮!”

    ......

    听到那些话时,也没人去安慰她。

    靳睿皱眉暗灭剩下的烟,用纸包着装在校服口袋里,转身就走。

    他对黎簌心软什么?

    从来也没人对他、对他妈妈心软过。

    上课后,楚一涵不得不回到教室去,临走前和黎簌挥手,说课间操要翘掉,过来陪她。

    黎簌自己躺在医务室的硬板床上,轻轻揉着胃。

    医务室的老师给她吃了乳酸菌素片,她只需要等一等,也许要不了到课间操的时候,就会好。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哭多了就会消化不良。

    姥爷说,也许是那年腊八她站在人家靳睿家门口,顶着冷风哭了半个多小时,谁拽也不走,闹得大了,留下的病根。

    医务室老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

    脚步声是往黎簌这边来的。

    她抬头,意外地看见靳睿。

    医务室墙体刷着青色的漆,吊顶低,靳睿站在其中,总觉得空间都变得狭窄起来。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上面印着校外一家比较贵的奶站的logo。

    袋口隐约热气飘散,夹杂着奶香。

    有钱人。

    这是黎簌当下唯一的想法。

    靳睿走过来,把那个袋子放在病床边的小桌子上,包着热饮吸管的细长纸袋,直接递到她眼前。

    黎簌没接,肿了的眼睛又迅速酸涩起来:“我会很想小羽阿姨的。”

    吸管被塞进她手里,他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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