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宫弃嫡(下部)

逃宫弃嫡(下部) > 273.莫教离恨损朱颜

273.莫教离恨损朱颜

    出了绛雪轩,刚走到长康右门处,陶沝就现那位弘晋阿哥居然躲在宫门拐角那里等着她。

    见她过来,弘晋先是一僵,而后立刻迎上前几步,绷着一张脸冲她道:

    “……阿玛让我来把你带回去!”

    说完,也不等陶沝答话,便兀自转过身,沿着东一长街的宫道快步往回走。

    虽然陶沝心里前一秒还有点怀疑他方才是否有偷听到了什么,但对方这样一说,她便没再多想,只轻轻“哦”了一声,便迈步跟在了对方身后。

    一路无话。

    弘晋保持沉默,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连头也没回过一次。而陶沝也自始至终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太监喜宝亦跟在一旁,时不时看看走在前面的弘晋,过后又瞅瞅走在身侧的陶沝,同样没开口,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捉摸不定。

    眼见快走到毓庆宫的宫门时,弘晋那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陶沝因为低着头没留神,差点直接撞上去,幸好旁边的喜宝一把拉住了她。

    陶沝惊慌之余又有些莫名其妙地抬头看向弘晋,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停下来,结果却现他一直定定地盯着前方不远的宫门,陶沝又循着他的视线疑惑望过去,这才现有个太监打扮的的身影此刻正立在毓庆宫的宫门前,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身影也是陶沝非常熟悉的人,小太监荣泰。

    他该不会是在等他们吧?!

    陶沝心里正这样想着,就见弘晋那厢头也不回地话了——

    “刚才我在长康右门处看到坤宁门方向的宫道上站着两个人影,不过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就立刻躲了起来,我并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陶沝闻言一愣,一句话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你有看清对方是男是女吗?或者,穿着什么衣服?”

    该不会是冒牌衾遥她们吧?!

    弘晋听到她这句问话莫名滞了滞,倒没有特别计较她言辞中的不敬,反而意味深长地幽幽吐出一句:“你不用担心……对方应该不是九叔的人!”

    他这话听得陶沝顿时安心了几分,但下一秒又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弘晋怎么知道她担心对方是九九身边的人?

    她张了张嘴,很想问他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她先前和董鄂.衾璇之间的那番对话,但鼓了几次勇气都没能成功问出口。

    而弘晋说完这话后之也同样不再出声,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所幸荣泰这会儿已经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这三人,立刻抬脚朝他们这边走了来来,并利落地朝弘晋打千行礼道:

    “太子爷让奴才等在这儿给弘晋阿哥和绛桃姑姑传个话,说你们两人回来的话就一起进去见他!”

    此语一出,陶沝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位太子殿下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侧头再看弘晋,现后者听到这话的表情也是立时一僵,连带整个身子都极不自然地抖了抖,显然也对太子的意图有所担心。

    见状,陶沝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抢在弘晋前面率先冲荣泰堆起了一个笑脸:

    “如此,就劳烦荣泰公公带路了!”

    ***  ***

    荣泰将他们两人带到寝殿门外便收住了步子,然后掀起门帘让两人自己进去。

    寝殿内。

    太子这会儿已经换好了伤口处的绷带,正披着一件玄色貂裘坐在书案前看折子,手边还放着一只已经被喝空了的药碗,孙之鼎和米佳慧两位太医也都已经不在了,就只有贾应选一人在旁边收拾被换下的绷带。

    见两人此刻依次进门,太子那厢也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开门见山地冲两人问,语气听起来明显有些不佳:

    “你们两个刚才做什么去了?”

    弘晋被他问得全身不自然地一抖,愣了半天硬是一句话都没说。

    陶沝见状瞅准机会瞄了一眼此刻正站在太子左手侧下方的贾应选,而对方这会儿也正挑在太子看不见的死角朝她偷偷挤了挤眼,意思似乎是让她实话实说。

    陶沝犹豫了一下,而后咬咬下唇,率先开口答话:

    “回太子爷,弘晋阿哥养的那只黄雀今日……降了,他说想找个地方好好安葬它,所以,奴婢刚才就随他一起到御花园去了……”

    “……”太子闻言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一个理由,而后又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弘晋,再度问:“弘晋,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弘晋从踏进寝殿大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耷拉着脑袋,期间完全不敢跟自己的这位阿玛有任何眼神交流,但如今听到太子指名道姓地问他,他总算还是硬着头皮慢慢抬起脸,怯生生地回话道:

    “回阿玛,您也知道小黄它往年每次入秋回来,一到开春就会重新飞走了,可今年它一直待到现在都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儿臣原本还以为它这次终于不想走了,没想到它昨晚偷偷衔着一颗珠子又飞了出去,儿臣找了它整整一晚上,直到今早才现它降在了宫墙角落的一处树丛里,所以儿臣就请九……不,是绛桃姑姑帮忙,想找个好地方来安葬它……”

    说完,又立刻用求援的眼神看向站在身侧的陶沝,陶沝被他看得一怔,随后也迅反应过来,跟着朝座上的太子点点头表示肯定:“御花园里有一簇开得正艳的迎春花,弘晋阿哥说以往每年迎春花开得时候,那只黄雀就会离开这里,他希望今年也是一样,所以,奴婢就帮着他把黄雀葬在了那里……”顿了顿,又紧随其后添上一句,“可惜御花园里没有枫树,奴婢本来觉得,如果能葬在枫树下,说不定等入秋枫叶红了的时候,它还会再回来也说不定……”

    她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弘晋的目光顿时愣愣地停在了她的脸上,太子扫了两人一眼,直接冲自家儿子话:“既如此,那你今日就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容对方拒绝,便直接吩咐一旁的贾应选道:“应选,你送二阿哥出去!”

    “嗻!”贾应选大概也意识到自家主子定是单独有话要对陶沝说,立刻应声领命,带着那只空碗和一大堆换下来的绷带引着弘晋出殿去了。弘晋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在瞅了瞅自家阿玛此刻的脸色之后,果断选择了跟在贾应选身后开溜,顺带还不忘帮里面的两人贴心地关上殿门。

    见此情景,陶沝颇为无语地在心里朝他默默翻了两个白眼,然后才抬头看向座上的太子,但后者这会儿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并没有出声问话,似是在等着她主动开□□代。

    陶沝有些郁闷,怎么她今天碰到的人全都一个德行,变相地逼着她化被动变主动。

    想了想,她小小声出言试探:“你……不安慰他一下吗?”

    太子那厢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黄雀这件事,丹眸微微一凛:

    “他已至舞勺之年,怎能因为这点小事就……”

    “话也不能这么说!”陶沝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打断他,“弘晋那么喜欢那只黄雀,养了它那么多年,你好歹也是他的父亲,在这种时候安慰他几句,或是赏他些什么,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太子微微滞了滞,而后果断冲她一挑眉:“你倒是很喜欢他!”顿一下,“……他先前好像还想把那只黄雀的死嫁祸给你吧?”

    他此语一出,陶沝本能地眨眨眼睛:“是贾公公告诉你的?”停了停,见对方没有出言否认,又径自补上一句,“因为弘晋阿哥刚才告诉我说,太子爷你每年都会去问他那只黄雀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飞走,我还以为,太子爷你也很喜欢那只黄雀呢……”

    听到这话,某人脸上莫名一红,看向陶沝的眼神也跟着温软几分: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嗯……”陶沝这次也跟着红了红脸,却支吾着怎么也说不下去,总不能直接跟他说,弘晋告诉她,说他这位太子殿下喜欢以前的九嫡福晋——也就是她自己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抵都是关于他和那只黄雀的事情,那只黄雀今次降得的确有些意外,所以,我觉得弘晋阿哥他很可怜……”

    “哪里可怜?”某人显然不认同她的这种观点。“不过死了一只黄雀而已,大不了再养新的就是了……”

    “才不只是这样而已——”陶沝再度不满地出言抢白,“我指的可怜,是因为对方离开得太突然,你甚至都来不及跟她好好道别,也没法将过去那些想对她说而又没机会说的话再告诉她,这是人生最大的遗憾,没有之一……”

    就像当年,她亲眼看着倾城死在自己眼前,心里有一大堆话想对他说却已经来不及让他知道了的那种遗憾,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痛彻肺腑的感觉……

    “……”闻言,太子这次也没有立即接话,只目光幽幽地望着她,脸上也同样掠过了一丝不经意的淡淡感伤。

    陶沝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不由地微微一滞,停了停,又继续接下去道:

    “所以,我想我是可以理解弘晋阿哥现在的心情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也没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黄雀,就算以后再养其他的黄雀,却也不会再是之前的那只小黄了……”

    就像倾城也是一样,即使有其他人外表长得再像她,内里也绝不会是她了……

    这种一旦失去就再也求而不得的遗憾,她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而且,还有另一点,也让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因为遇到这种生离死别,身为女子的话还可以哭,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是女子就一定能被原谅,可他却偏偏身为男子,加上你刚才也说他已满舞勺之年,所以可能就不好意思再哭了,这样一来,他心里一定会更加难受的……如果这个时候,身为父亲的你能去安慰他一下,哪怕只有几句话,我想他心里也一定会好过许多的,至少,肯定比我去安慰他的效果要好上许多……所谓的为父之慈,不就应该在这个时候体现么?”

    她最后这番话让太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本淡漠的问话语气也染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你今次觉得他可怜,就只是因为感同身受而已?”

    他这个问题问得其实有些不着边际,但结合他之前对弘晋的态度,陶沝多少还是悟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因此她立刻带点赌气地回道:

    “不然还能怎样?你总不会怀疑我会对他生出什么心思来吧?”顿一下,又气鼓鼓地再补充一句,“虽然我的确是很喜欢小孩子没错,但那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啊……且不说我的年纪比他大了那么多,就算再退一步讲,我都已经是快死的人了,再多余勾搭别人又有什么用?反正再过不久,就轮到我步那只黄雀的后尘了……”

    “住口!”见她说得如此坦白,太子脸上的神情立刻僵了僵,旋即站起身,厉声打断了她:“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不许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陶沝冷不丁遭到喝止,一时有些收不住,忍不住又回了一句:“本来就是——”

    结果话还没说完便再度遭到对方狠狠一记瞪眼,陶沝见状撇了撇嘴,立在原地不说话了。

    虽说这段时间她本人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天天定点被人盯着喝药,而且不喝还不行,这多少也让她心里添了几分不安。本来若是换作别人说她脉象有异,她还可以选择不信,但连米佳慧也都如此这般强调,可见她如今的病况的确不容乐观。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弘晋阿哥的那只黄雀一样,在将来的哪天突然毫无预兆地死去,如果真是那样,那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提前跟某人好好道一个别,至少不再像当年那样,什么话都来不及跟对方说就被迫不告而别,甚至,差点生死离别……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好好地离开,留给对方一个美好的回忆……

    (